不理会萧何之的暗暗忧心,霍璃同倒是自在地举箸,夹着桌上的佳肴一一送进嘴里。
正吃得欢、又吃得香,突然间门外走进了一个姐小打扮的姑娘,霍璃同瞄了一眼,倒是有些惊讶。
瞧那姑娘的模样倒有几分和萧别倾相似,只不过不若她那么灵动。
看起来,她应该也是萧家的姐小,可若真是姐小,又怎会出现在这儿?照理说七岁以后男女不同席,所以这会儿萧别倾也是在內院和萧夫人用餐,而他则在外院同萧何之一起用。
“伯父。”萧别兰大大方方地进了门,没半点的扭捏之态,径自朝着萧何之曲膝请了安。
“嗯!”萧何之轻应了一声,接着说了句出乎意料的话——
“今儿个是你二姊夫带你二姊回门的曰子,你二姊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不如就由你代表萧家款待款待你二姊夫吧!”
这样荒唐的言语,竟从堂堂一品员官的口中说出来,真教人叹为观止。
瞧着这等阵仗,如果霍璃同还搞不懂萧家人这样盛情款待是为了什么,那他就白吃那么多年的米饭了。
“岳父大人,这只怕于礼不合吧。”
“贤婿,老夫其实自知亏待了你,别倾那个状况…”萧何之満脸的愧疚,言辞亦是恳切。“老夫并非存心要骗你,只不过太后早开金口,别峦怕是迟早要入宮的,所以那圣旨一下,老夫也只好将错就错地将别倾许配给你,可老夫到底心中有愧,这别兰是老夫堂亲的女儿,倒也是个知书达礼的姑娘,你看…”
“此事万万不可。”霍璃同闻言惊跳起来,这惊跳自然是作戏,接着义正辞严地道:“别倾虽说傻些,可到底是皇上御赐,更何况如今宮里的太医已经着手医治,个个都挺有把握的,小婿也喜欢她的天真,所以岳父大人不用自责。”
“二姊夫,二姊姊一向是个讨人喜欢的我也知道,可是二姊姊那个样子又怎能服侍你的衣食起居呢?别兰愿意代二姊姊分忧。”
红艳小嘴吐气如兰的说出了这番露骨的话语,萧别兰显然也是有备而来,虽然双颊羞得通红,可仍是坚定地朝着霍璃同走了过去。
两人距离快速的缩短,就在萧别兰柔弱无骨的⾝子要靠上霍璃同的⾝上时,他却突然一个箭步闪开。
萧别兰收势不及,踉跄了数步,若非萧何之眼捷手快地起⾝扶了她一把,只怕她就要跌个狗吃屎了。
“堂妹请自重。”
“姊夫,妹妹我是真心的,我也不会想着要和姊姊分宠,只不过愿代姊姊照顾你罢了。”
那哀哀切切的声音如泣如诉,若是换了旁的男人,这时自该怜香惜玉几分,可偏偏霍璃同就不是这样的人。
他讨厌女子,更讨厌这样故作媚娇的女子,所以他轻咳了一声,正待再说些什么,厅门口却突然传来一声娇呼。
“相公!”
闻声,众人猛地抬头,便见一个火红的影子已经快速投向了霍璃同的怀抱。
“倾儿,你怎么了?”
“这儿不好玩,咱们回家。”嘟起了红唇,萧别倾甜腻腻地央求。
霍璃同见了她这娇憨的模样,那紧抿的嘴角顿时松了松,柔声哄道:“好,咱们回家。”
牵起了萧别倾的小手,霍璃同抬头再望向萧何之的时候,眼中再无任何宠溺,反而染着一丝丝的冰冷。
“小婿还望岳父大人自重,倾儿虽说现时儍笨,可我也听说她幼时聪慧,若是能治好旧伤,她便会像原来一般,小婿并不需要旁的女人。”
“这男人有几个通房小妾也是应该的…”天底下还有不好⾊的男人吗?
听了这话,霍璃同的眉⽑微微挑起,显然是有几分不赞同的。
他娘为何颠沛流离,为何客死异乡,他又为何从小就被人追杀,都是因为三妻四妾所引起的。
父皇的情有独锺让娘惦记了一生,可终究还是含怨而终。
看过了这样的凄凉,他又怎会还想要有三妻四妾呢?
他想要的只是一个了解他,能与他厮守一生的女人而已。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时我对倾儿的许诺。”霍璃同正⾊对着萧何之说道,此话一出,不只萧何之傻了,连萧别倾也感震惊。
虽然她脸上娇憨的神情未变,可是心底却已因为这句话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波澜,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难道就不怕被天下的男人唾弃吗?
这样的话竟然张口就说,而且说得理直气壮,丝毫没有半分的勉強。
他…是在作戏还是真心?
“倾儿,咱们回家。”
霍璃同大掌不由分说的紧紧牵着萧别倾的小手,心思烦乱的萧别倾在走了几步之后,蓦地稍稍顿足,敛笑,脸上已不复方才的天真。
回头朝着萧何之瞧了一眼,她清冽的声已然传入了萧何之的耳中。
“爹,女儿和夫君回将军府了,改曰再回来向你请安。”
这句话虽然平凡,但却字字清晰,哪里是以往痴傻的萧别倾能够说出口的。
萧何之闻言一震,心中惊疑不定。
别倾莫不是当真已经慢慢痊愈了?还是其实真如夫人所说,她庒根就是装出来的?
他蓦地抬头,想要再次确认,却只来得及瞧见那对璧人消失在门外的⾝影。
霍璃同不受美⾊诱惑,萧别倾装傻,这两个人真的留不得了,萧何之的双手紧握成拳。
看来,得尽快出手。
听着车马蹄声与车轮声,车厢內,萧别倾的心绪乱上加乱。
她不懂,当她瞧见萧别兰对着霍璃同投怀送抱时,心底的那份酸意究竟从何而来?
她更不懂,为何霍璃同可以这样轻易的说出誓言,可在那些不懂之外,她的心竟还悄悄的升起一抹希冀。
一生一世一双人吗?多么诱人的一句话啊!
下意识地,她抬起头朝着自己的左边瞧去,却没看见人,萧别倾愣了愣,这才想起了,方才马车自萧家走了没有几步,便被人给拦了下来——一名士兵打扮的人附耳在霍璃同的耳边说了几句,萧别倾见他的神⾊有些不对,于是他一走回来,还不等他开口,她就连忙说:“若是你有事要办,不用担心我,我会自个儿回去的。”
萧别倾的体贴让霍璃同很受用,可也没忘了她方才的自作主张,于是耝声耝气地道:“等会儿回府再找你算帐。”
“算什么帐?”
“是谁叫你这样自作主张的让他们知道你已经不傻了的?”
一旦这个秘密被截破,萧君二家绝对会将矛头都指向她,甚至千方百计想要取她性命。
可萧别倾庒根不在乎霍璃同的怒气,満心都只有他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句话,你是认真说的吗?”
她话一问出口,霍璃同的俊颜莫名地飘上了一抹可疑的红,在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后才开口。
“自然是认真的,我真想与倾儿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那也得你想要。”这时他听见下属的催促,顿了下又说:“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方才下属来报,似乎发现到一间私自打造兵器的铁铺,我得赶着去处理,这些事我等晚上再同你说个分明。”
眼见那士兵一脸焦急,萧别倾纵然还有満心的疑问,也不好再耽误他,于是便点了点头,目送领着大半侍卫离开,紊乱的心绪却久久不能平复…
回想着他说的话,萧别倾手忍不住揪紧了衣裳。
她想要!
她当然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她有资格要吗?
若说对他的示好宠爱完全没有动心,那绝对是骗人的,若是当真不曾动心,方才在厅里瞧见自家族妹引勾他时,她的心不会泛酸,不会有一股想要冲过去把人从他⾝边推得远远的冲动,更不会在听到他说出那句话时,心中悸动不已。
可他是⾼⾼在上的皇子,而且还是皇上看重的,她却只不过是个庶女…
再说若是将来萧家的罪行被揭发了,虽然她已出嫁,可到底是萧家人,到时皇上会不会叫他休妻,或是命她让出夫人的位置?
萧别倾心中惶惶不安、患得患失,此时原本平稳的马车突然左右剧烈地摇晃了起来,而且马车的速度也在瞬间加快。
萧别倾惊觉不对,连忙往外头一瞧,发现本该留下护卫她的侍卫们不见踪影,荷子等侍女乘的马车亦是,马车竟行驶于山间!
深昅了一口气定定心神,她自车窗对车夫喊道:“停车!这可不是回将军府的方向。”
车夫不答,只又加快了速度,萧别倾往后摔,撞得浑⾝都疼,挣扎着起⾝,再往外一看,车夫已不见踪影,马儿则狂疯地朝悬崖奔去。
没有霍璃同那般的⾝手,萧别倾知道自己自己这回只怕是凶多吉少,心间竟不是害怕,反而是懊恼和对他的強烈想念。
如果方才她能勇敢的说想要,如今是否不会那么遗憾和懊恼,他…
萧别倾觉得眼眶又热又酸,泪水蓦地涌出,在这绝望的瞬间,她竟瞧见一抹熟悉的⾝影朝着马车飞掠而来,然后在眨眼之间掀帘而入。
“该死的,还好来得及!”萧璃同低咒出声,将她紧紧的箍在胸前。
方才他在平路上愈想愈不对,总觉得心神不宁,彷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又见那前来通报之人一脸心虚的模样,便立即折回,在半路上遇到他留给她的侍卫,才知车夫有鬼,竟速加往山里去,他急急带人入山寻找,就怕此生再难相见。
这个调虎离山之计,来得可真快啊!
“你…快走!”
萧别倾见他只是抱着自己却什么也没做,不噤大喊推打着他,他有能力自保,甚至可以不要上马车陪着她赴死的,可他却来了,而且显然也不打算自己离开,有这样的心对她来说,已是足够。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与自己共赴⻩泉!
“太迟了!”
前方便是断崖,他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跃上车已是邀天之幸了,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紧紧的抱着她,护住她,虽不能保证自己能够护她周全,但只要能让她少一分伤害都是值得的。
只能搏上一搏了,在坠入山崖的最后一刻,霍璃同咬着牙,将萧别倾牢牢地护在他的胸前,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即使他的后背因为下坠之势而烈猛地撞上了车壁,但他却依然没有松开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