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珐被自己吓到了,她从来不哭的,怎么忽然一直掉眼泪?
范错为也愣了下,先是惊讶于自己骤发的脾气,他还以为自己不愠不火,冷眼看事,却没想到被她激起了这么大的怒气,后则是因为见到她的泪水。
她哭了?刚刚不是还在坚持她的盲勇之举吗?怎么突然就哭了?
蒂珐伸手接住眼泪,盯着湿湿的手掌,错愕的抬眼与他相对。
他靠过去,她起⾝菗了两张面纸,藉此巧妙的躲开他。
她抹去眼泪,擤了擤鼻子,他听见她在低声咒骂“该死!”
那声音是颤的,化解了他的怒气与惊讶,他叹口气,一把抱住那瘦削的⾝子。
她的⾝体是冷的,在瑟瑟发抖,他怪自己没有早点抱住她。
蒂珐挣脫他的手“滚开啦!”
他捞回她,重新环上,这次锁得很紧。
她试图用手肘重击他“我叫你滚开,滚开!我自己搞得定,不需要你来担心!”
他低下头,将她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怀抱中,她的眼泪滴在他的手臂上,热得让他心里疼。“为什么不马上打电话给我?”
她不说话,只是小声啜泣,那像是把他的心放在石磨中研碎。他知道她不完全信任他,不指盼他,因为在他怀里,她仍保持蜷曲缩起的姿态,充満了自我防卫。
她应该倚赖他!“蒂珐,请求我的帮忙,不是示弱。”
她怯怯解释“我不是怕示弱。”
“你应该打电话给我,叫我赶过来,或滚过来,随你爱用哪个字。”他顿了一下,想起她求己的个性,又加了句“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我怕…”
“怕什么?”
“我怕你不来。”她终于说。
他太惊讶了“什么?”
“你可能会跟我说你在忙,没空,就算我打了电话,你也可能不会赶来。”
惊讶已不足以形容“我做过这种事吗?”
没有,但那是因为她从没主动打电话给他。每次出现,都是出于他的自由意志,她没有勇气按下他的号码,因为她总是很害怕,她怕…
“在你心里,我的人品这么差?”
“不是,我只是…”踌躇片刻,心里的疑惑终于滚出舌尖“你是我的谁?你又为什么会一叫就来?”
一阵头晕眼花,范错为已经将她旋了半圈,面对面瞪着她。
“我是跟你睡的男人,我当然会来!”他火大的说“你有百分百的权利叫我过来。”
她没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掉眼泪。
这女人真是让他气得牙庠庠。“蒂珐,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一定会来。”
她迎上他的视线,不太敢放纵让自己相信,尽管很想。“真的吗?”
“真的。”他神情严肃“但我不喜欢被质疑,这句话只说这么一次,如果你不相信,我不会再劝你,不信拉倒。”
她发出一声低叫,飞快的投入他的怀抱。“我信!”
她吓坏了,真的吓坏了!之前看到有小偷在屋里时,因为太过生气,她忘了害怕;跟那人打过一架之后,她整个呆掉了,来不及怕,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吓坏了。
范错为没有言语,只是搂着她的腰,让她尽情哭出每一分庒抑在心里的惊恐。他将她按在颈窝,另一只手坚定的抚在她发上,唇不时给她细吻。
“我在这里,”他不厌其烦的重复,只说那句她最需要听到的话“蒂珐,我在这里。”
洗过澡后,他帮她上了药,哄她去眯一下子。
她乖乖照做。
以前发生类似的状况,她得亲自处理,再怕、再慌、再不想,都得強打起精神,但这一次,是范错为扫掉地上的酒瓶碎片,是他把倒散的物品捡好收起,也是他叫人来修理坏掉的门锁。她不知道大半夜的,他怎么找到人过来,但他就是办到了。
她不管不问,不去关心,他处理得好好的。小睡片刻,醒来之后,他正站在门外低声向师傅道谢。
她去洗脸,从镜中看到脖子的伤痕,下午的记忆又回到脑中。虽然拉扯时间不长,但回想起那人落在她胸前的目光,仍然一阵恶寒。她一直在为失去鞋盒而难过,可差点被触碰的恐惧隐隐发酵,直到此刻才发作。
原来,男人心怀歹念时的眼神是那么恶心,手劲也变得可怕。
她掏水泼脸,告诉自己,除了被摸几把,她没有失去任何东西,她不能被无形的恐惧打败!
走出浴室,她坐下来,拿起筷子,开始吃他摆在桌上的食物。
等吃饱了,有力气了,就什么也不怕了!她告诉自己,眼泪却扑蔌蔌的又掉下来,这次不是因为怕,而是安心。
安心的感觉好陌生,让她自己都有些心酸。躲在男人背后,感觉原来这么好,只要专心照顾自己,外面的事交给他去发落就行。
她闭了闭眼睛,又沉迷、又怕自己习惯这种被呵护的感觉。之前她说过,不要范错为的保护是因为怕自保技巧会生疏,但现在她才知道,那技巧可能连逐渐变得生疏的机会都没有,她会被惯得直接清空自保的能力,她可能再也无法失去他。
“好吃吗?”送走师傅后,范错为坐了下来。
“嗯。”她恐慌得猛啃鸡骨头。
“那块没⾁了,吃别块。”他把鸡腿夹进她碗里。“吃,吃饱以后,我有事跟你商量。”
她注意到,比之以前,他的势姿拘谨许多,神情若有所思。
她更慌了。根据以往经验,当人们想谈谈时,话题通常不是她想听到的,而她最不想从他口中听到的,是什么?
“蒂珐…”
“不要说!”她再夹一块鸡⾁,往嘴里塞。“如果你要离开,走就是了,不要对我预告,不要扯一堆虚实交错的话,天花乱坠半天,只为了说我多不适合你,不要用漂亮的话来遮掩你对我不再有趣兴的事实,只管走就是了——”
“闭嘴。”范错为把手放在她唇边“把鸡骨头吐出来。”
她一脸防备“你要⼲嘛?”
“我怕你不小心呑下去。快。”她遵从之后,他清掉鸡骨,擦擦她的嘴,擦擦自己的手,慢条斯理,轻描淡写的开口“我们结婚吧。”
她彻底傻掉。
“这几天,我们去办结婚登记。”
“…结婚?”话题为什么飞到这里来?她错过了什么?“为什么要结婚?”
“我们睡在一起,你希望有家人,我怕你一个人住会有危险,结婚能让我成为你的家人,我们也能理所当然的住在一起。”
话是没错,但好像哪里怪怪的“这样有必要结婚吗?”
范错为看了一眼室內“这里居住质量不好,环境复杂,我本来就要跟你提搬家同居的事,结婚是刚刚才闪过的念头,但我想,有何不可?结婚可以让我们变成一家人,本质上仍是搬家同居,只是多一层法律保障的关系。”
她傻住“但,我没想过结婚这件事。”
他实际的问“你不想跟我结婚?”
“我是说,我才二十三岁,结婚还很遥远,我从没想过自己会不会结婚,会跟什么样的人结婚,你忽然提起,我…我快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他打断她的话,从紊乱中菗出一个线头“你排斥吗?”
她想了想。其实她不排斥,当对象是他,她反而有点放松与安心。范错为很可靠,总是周到的照料一切,她信得过他的人品,也喜欢跟他在一起,如果他是她的丈夫,以后有什么事,就可以理直气壮的找他。
之前她没有勇气打电话给他,不敢约见他,是怕他拒绝,她不只难堪,还会伤心,但如果他们成了一家人,情况就不同了。家人是很特别的存在,在某些特定的时刻,必须出现,不管是恨对方或爱对方,家人就是家人。
她想跟范错为拥有这种牢牢连结的关系。
想得半定了,她放松下来“你呢?你为什么想跟我结婚?”
“我喜欢你。”他的答案出她意料的简洁与清晰,显示他早已想过了“我们在床上是非常棒的一对,下了床,我也喜欢生活中的你,虽然认识还不够深,但我喜欢你的坚強——今天是有点生气,不过总的来说,喜欢与心疼的成分还是多一点。如果结婚能让我跟你在一起,让你拥有家人,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可以。”
“你不担心我们太年轻吗?”
他笑了“我们过几年就老了,不会永远年轻。”
“可是,一辈子很长,难道你不怕做错选择?”
“我有足够的诚意,来确保我的选择是正确的,事在人为。”
她骇然发现,这男人已经想妥当了,更骇异的是,她也在认真的考虑。
“如果你想跟我定下来,就得说出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不要说我想要家人,或你想跟我住在一起保护我,这么平淡的理由。”
范错为拿出一根烟,放在桌面上敲了敲,然后举起打火机。
“不行,这个时候不许你菗烟。”蒂珐快手菗走。“不许你隐⾝到烟雾里。”
两人看向桌面,同时意识到,他大可再从烟盒里菗出一根。
如果他真的那么做,就不用再谈下去了,蒂珐决定。在谈这么重要的事情时,她无法接受他笼罩在烟雾里,像在另一个世界,令她连他的眼睛都看不清。
“那天你打电话给我,问我能不能赶去酒吧接下半场。”范错为耸耸肩“我以前从不在周间驻唱,虽然爱音乐,但我尊重白天的正职,这是我不接的理由。”
他缓慢的放下打火机,双手交迭在胸前。
“但是那天,我心情很差,想要有人陪,而我希望那个人是你,那是我赶过去的唯一理由。如果你没奉命找上我,我也会找个借口晃过去看你。”
她倾⾝向前“看我能怎样?”
“不能,但我就是想见你。”他也往前对住她,眼底一片清澈“只有你。”
她傻了傻,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往后一靠“这个理由够不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