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空灰蒙蒙的,満山翠绿也转变成⻩⻩红红的,原来是入秋了。
秋风秋雨愁煞人,郁竹君整个人突然变得病恹恹的,心事重重。
她瞪着前院栅栏內那肥了好几斤的小猪仔、还有同样肥嘟嘟的鸡鸭,叹了一声,伸手又抓了一把饲料撒向鸡鸭,而那只笨肥猪还傻傻的跟着低头吃——就像她一样!
她竟然将堂堂的四皇子给吃⼲抹净了,她是谁啊!一个穷乡僻壤里的小大夫,而且还女扮男装呢。
想到自己曾经要他做长工,还叫他去喂猪…天!她觉得自己要死了!死定了!
“但能怪我吗?谁会想到一个皇子居然会穿得一⾝破烂服衣躺在河边…不过,他嫌东西难吃,做耝活也笨手笨脚时,你不是有怀疑他是什么天生公子命?那不就是皇亲国戚?”郁竹君呻昑一声,开始自己跟自己说话,差点快疯了。
她摇头摇,顺手又抓了一把饲料撒向鸡鸭。
“牠们再吃下去,不必等我们杀来吃,就自己先吃撑暴毙了。”说话的是钱笑笑。
她抬头,无言的看着他。
他也静静的看着她。
这两天,他们都刻意的避开一些该面对的话题,至于那四名刺客跟韩蔚,以及不知怎么从树上摔下来惨死的梨威,全都葬在后山。
事发当天,他们回到山中小屋不久,欧阳进磊及几名老病人便急急来访,将梨威带四名黑衣人到医馆的事说了,担心他们会出事。
而她跟钱笑笑说谎了,说他们没遇到梨威,更没见到什么黑衣人。
之后几天,郁竹君体谅钱笑笑需要好好思索下一步,所以对当天的事不多提也不多问。
钱笑笑仍震摄于自己的⾝分,同时也清楚一件事,他没有太多的时间了,已经有人找上门,而且是带着敌意而来!
庆幸的是,这两天并未再有刺客出现,但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他心里有底了。
而今,他已有答案了。
“你知道,我很爱你,不会因为我的⾝分改变,这份爱就跟着改变,但是也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能留在这里。”
她深情凝视着他,两人的心是如此接近,她早已猜到他的决定。
她微微一笑“我知道,回京吧。”
他沉重点头。
“虽然早猜到你应该非寻常百姓,可没想到来头会这么大,”她吐了一口长气“四皇子,我的天啊!传言四皇子是所有皇子里最得皇上喜爱的,善文韬武略、知兵善谋、博闻強识。”她看着他,还是有一种好不实真的感觉,明明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怎么会站在她眼前?
“大皇子虽是未来的天子,但是个药罐子,所以,能否承担皇朝的繁重国事,乃是皇上及文武百官心中之忧虑,因此也有传言说未来的天子非四皇子莫属。”愈说愈沉重,她放下手上的饲料碗,走到一旁的长椅坐下。
一旦钱笑笑成为天子…不!那时她不可能留在他⾝边的…
“那些权势都是过眼烟云,我无心于皇位,也不知未来会处于什么情况。”他在她⾝边坐下,凝睇着她“我回京,一来是不能再让你陷于危险中,二来我对韩蔚的妻女有责任,他是因为我们而死。”
想到那些黑衣人说他是叛徒,韩蔚又直言他背叛自己是不得已,他大概料想得到自己⾝处在诡谲的宮斗中。
“韩蔚,我其实是看过他的。”郁竹君突然道,她将之前在花楼附近差点与韩蔚的马车相撞一事告诉他“想来,当时他就是在寻找你的下落,再对照牡丹、蔷薇说他们不爱风花雪月,老往餐馆、酒楼跑,我更能确定一件事,你的嘴刁绝对是宮中出名的。”
他苦笑“这些我都不记得,只是,我可以确定,争权夺利的结果只会制造更多的是非恩怨,如果能选择,我情愿与你隐居在这乡野间,平静度曰。”
“是非恩怨、争权夺利,就算你自愿远离,那些是非也会自动寻来,宮中的尔虞我诈,我听我爷爷说过的,他也曾在宮中当差多年呀。”
他知道,如此说来,郁竹君的爷爷曾将他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医死了,不知是哪一位妃子?
他摇头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丧失记忆,什么事都不记得了,跟着我不全安,你就留在这里。”
她马上站起⾝“不行,我是你的人了,只差个形式,出嫁要从夫!”
“即便我分不清楚谁是敌谁是友?”
“所以我更要跟着你,多一双眼替你看、替你挡灾解厄。”
“君儿,我怕你会受伤。”他的表情变得严肃“你要是这么决定,我就留在这里。”
“你留在这里,受伤的可能不只是我跟你,可以想见一定还会有人过来,你不可能因为这两曰的平静就安心。”她摇头摇。
她是如此的懂事!他的心暖烘烘的,笑了。
她回以一个坚定的笑容“既然避不了,咱们就正面迎战吧,我们同甘共苦,当一对大难来时也会一起飞的同林鸟。”
“好,就当一对同甘共苦的同林鸟。”
四目相对,眼神缱绻交流,情深意重。
两人有共识,尽人事、听天命。
钱笑笑也有计划,他打算主动送出消息让有心人知道他要回宮了,不过,前提是他需要有侍卫护⾝。
所以,在拟定计划后,郁竹君也以要陪钱笑笑回家一趟为由,将小喜福、鸡、鸭及小猪仔先寄养在其它邻居家。
他们并未解释太多,即使到医馆跟欧阳进磊等人道别,他们也没提太多,毕竟将来有没有命再回到徐淮城,他们也不知道。
“我正打算包下酒楼向大家宣布你答应当我的义子,还叫我义父了…”欧阳进磊最失望,难过的都要流下老泪了。
“咳咳咳…”郁竹君突然猛咳不已,为的是要忍住笑意,她不敢想象他要是知道钱笑笑是四皇子,这义子他还有胆量收吗?应该会先腿软下跪吧!
“这事得再议,我们先走了。”钱笑笑转⾝就走。
郁竹君连忙跟上去,但一想到未来不可期,也许这是最后一面了,于是郁竹君突然回⾝,朝着欧阳进磊跪下。
“你、你⼲嘛?”
“竹君谢谢欧阳伯父对我郁家一家三口的照顾。”郁竹君连磕了三个响头。
傻住的欧阳进磊将她给拉了起来“到底是怎么了?我、我都被搞胡涂了。”
何止是他,医馆里的人也看不出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承诺,回来后一定当你的义…”她将含在口中的“女”字刻意咽下,有没有父女缘分,就看命运如何安排。
她转⾝走到门口,与钱笑笑并肩而行,欧阳进磊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知自己该⾼兴还是难过,钱笑笑当不了的义子,郁竹君要当了,他好像还是得了个儿子嘛。一会儿后,钱笑笑跟郁竹君来到徐淮城的府衙,要求要见知县。
瞧两名侍卫一脸狐疑,钱笑笑冷冷的道:“怎么?堂堂四皇子要见个小小知县,还得过关斩将?待本皇子进京,绝对摘下他的乌纱帽!”
四皇子?真的吗?尽管衣着平凡,钱笑笑看来盛气凌人,两名侍卫也不敢笃定他说谎,可是徐淮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人也是见过他的,明明是小大夫的远亲,怎么忽然变成四皇子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直视本皇子,究竟是报或不报?”钱笑笑冷声道。
两人一对上他的眼,只见钱笑笑那双黑眸阴鸷无比,两人倶是一惊,急急入內通报知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