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嶑南本来想要走回钱多多的院子里,但是他的护卫却突然传来了消息。
“王爷,大事不妙,洛西府那里还僵持不下,洛南府也跟着乱了。”
夜嶑南停下脚步,皱着眉头,问手下的手“洛西府的民乱一开始是因为年岁不好,又菗税太重所引起的,照理说这民乱只会往他处蔓延开,怎么另外一州府也会突然乱了?”
“这是因为洛南府粮官多菗粮税,还辱凌粮户妻女,甚至打死了人,导致粮户一家四口全部上吊,引起了民愤,又听说洛西府已乱,也就跟着…”
夜嶑南来西南并不久,但是在京中亦有参与政事,对于西南这个地方也是有所了解。
因为这里是粮食生产丰富,所以税收也相对重一点,但还算能接受,而年初似乎有接过消息说西南今年的收获可能不会如同往年,想必这是修饰过后的句子。
照民乱的态势来看,西南必然有那种贪得不能再贪的官,一边向朝廷告饶,一边却又照往常对着百姓菗重税,最后引起民怨才会落得如此结局。
“那个粮官呢?”夜嶑南大约已经想到了他的结局。
“已经被杀,全⾝被剥光给吊在了城头。”护卫也是跟着他多年的,见过许多的场面,对于那粮官有这样的下场并不觉得意外。
“死了也就算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我们这一府的…还没乱?”
“本府知府向来得民心,只是西南三州府已乱了两府,只怕接下来就是不乱也得乱了。”
夜嶑南知道自己管不了那么多,已发生的乱势他无法改变,只能先安排好府里的人,他才能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去阻遏乱势不再往西南三州府外蔓延。
“知道了,你和其他人都去准备,乱民一到府城五十里外,就即刻护送太妃和其他人往山中别院去,那里易守难攻,虽破败了些,但是现在也没有办法了。”
护卫领命下去,夜嶑南也在犹豫了一会儿后,走向自己原先要去的地方。
他可以容许她耍小脾气,但还是不允许她离开他的⾝边那么久。
钱多多呆坐在房里,听着外头连绵不断的雨声,看着桌上不断跳动的烛火,脑子里一片的空白,只有今天夜嶑南还有钱富贵说的那些话不时在脑海里回放。
她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就像是他们也不会懂她的一样。
时光的鸿沟,有时候不只是表现在外在,也表现在思想上。
他想的,她不明白,她想的,他也无法理解,即使他们看着的是同一个月亮,即使他们用的是同一种文字,但是…他们思想的差异还是有无法跨越的距离。
她正发着呆,眼前忽然多了一道黑影,她连想都没想就直接转过头去,只因为她已经让屋子里所有丫头都出去,她们绝对不会抗命,所以会闯进来的人只会有一个。
她现在不想理他,也不想听他说什么君君臣臣,现在的她想要用安静来抚平她満脑子的混乱,仅此而已。
只可惜,她要的夜嶑南却不打算给,他既然过来,就是要将这件事情说清楚。
“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钱多多非常⼲脆的拒绝了他,甚至直接背过⾝去不看他。她一直都知道他的容貌对自己这个颜控有多么大的杀伤力。
只可惜,这件事情不只她知道,夜嶑南也清楚,所以当她坚持着背对着他时,
她被他直接转了个方向,然后点了她的⽳,让她不得不看着他,还无法动弹。
“有时候我真恨死了你这种霸道,尤其是对我不利的时候…”她低声喃喃着,看见他浑⾝湿漉漉的,忍不住皴了眉头“怎么没先换⾝服衣?天气这么冷了还把自己弄成这样,就算不怕生病也不能这样蹋糟自己的⾝体啊!”
夜嶑南听到了从刚刚到现在的第一句关心,也只有她还会记得关心他。
他露出浅浅微笑,眉头略微放松“没事的…”
她打断他的话“不要跟我说没事!快去换衣裳,你要说什么我听着就是了,但是先把我的⽳道给弄开!”钱多多觉得自己像半个植物人,这种全⾝几乎都无法动弹只剩下嘴巴可以动的感觉真的是太糟了。
“我…好,我去换。”夜嶑南大多数时候会在她的坚持下妥协。
等他换好了衣裳,回头为她解了⽳道后,她忍不住起⾝跳了跳,确定四肢都还有反应,然后就自顾自的跑到床上去,拿被子把自己一卷“好了,随便你要说什么。”他说他的,她睡她的。
他轻轻叹息“多多…”
“我说过别那样喊我,像在喊狗一样。”
“别让我強逼你听我把话给说完。”他坐在床边,语气轻柔,但是话里的威胁味道浓厚。“你该知道的,我不用点⽳,也还有其他的法子。”
“例如蛮力。”钱多多脸上本来带着一点不甘愿,可在看见他的眼神后,马上抛开被子,快速起⾝跪坐在床上“好的,我洗耳恭听。”
她很不想承认她是个卒仔,但实际上她真的就是一个骨头不怎么硬的卒仔,所以当看到那冷得跟冰一样的眼神时,她就很识时务的端坐了起来,连语气都特别的恭敬。
她偶尔会觉得他们的相处模式也太奇妙了一点,他柔情的时候她觉得他们是一对正常的恋人,当他被惹恼或独占欲发作的时候,她就很像是他的宠物,如果听话的话那就还好,如果不听话,她可能就要小心了。
下场可能像那次他在她脸颊上和锁骨上留下的齿痕。
他看着她乖乖坐好的样子,忍不住将她搂进怀里。她又柔又软,让他想随时带在⾝边。
有着小脾气,但是又很识时务,看他眼⾊不对,马上就可以放弃骨气,别人看起来有些可笑,在他眼里却是可爱得不行。
她还常常做些傻事情,就如同他对她坦白过去后,她突然说的那些话还有那个不算吻的強吻。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如果不是她,他或许早已沉眠在那个山谷之中;她也不会知道,其实一开始他有拉着她一起走向末路的想法。
她说她会陪着他直到永远,他曾经那么⾼兴,甚至想着只要她不弃他,自己也绝对不会离开她的。
只是有时候,人的决定会在短暂的时光中改变。
“你知道我曾经谋逆过,因此我做了很多的错事,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去弥补,也曾经想过一死了之来还了那些债,所以我在事败的隔夜点火自焚,但是只留下这些伤,我依然被人救了,然后来到了西南。”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任何情绪,但她依然听出了他心里的痛苦。
“我常常在想,我还有什么能够做的。”他说,目光定在一个点,像是在看自己的过去“虽然最后我让人去揭穿了那些阴谋,让皇兄得以提早布局,不让那丑陋的计画得逞,但我还是夜不安寐,因为相比我做错的,那一点事情简直微不足道。”
他顿了顿,视线终于放到了她的脸上“所以这一次我想做我能够做的,做⾝为弟弟该做的,做⾝为人臣该做的,做⾝为藩王该做的。”
“我知道你是想做些事去赎罪,但是你也要保住性命才能赎罪,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可以让你去做。”钱多多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却无法接受。
简而言之,他之前自私过头了,做了太多的错事,所以现在想要大公无私一回,顺便弥补自己以前做下的错事。
可是她舍不得见他如此!
“也许,但这就是现在我能够做的事。”他望着她的眼,眼里只有満満的坚定。
说不通!他的固执一直让她头疼,而现在只是重演之前的状况。
“可是你没有军队,甚至连私军都没有!”钱多多扬着声音反问着“这样的你要怎么挡下乱民?”
她只想要他平安。如果他手上有兵,那她不会阻止他尽心力,可他手中无兵的事还是他自己说的,摆明是条死路,即使她再懂他的想法,她也无法同意他留守!
“我并不需要将他们全部截杀,只要挡着不要让他们作乱太过就够了,朝廷不会让民乱闹太久,即使一开始会顾虑着我不派兵过来,最后还是会派兵的,只要…”
钱多多听了他说的话,只觉得更加的心烦意乱,整个人陷入烦躁当中,快要抓狂。
“行了!你不需要跟我说那些,我只问你一句,你还有没有其他想跟我说的?如果没有我想睡了。”她侧过头去,不想再听他的解释。
他应该明白她想听的不是那些解释,她想要的是他能够好好的,而不是他的心灵如何升华,升华成了一个圣人,把黎民百姓、三纲五常都摆放到他的性命前面。
要她说,他根本就是矫枉过正,才会把杀自的念头丢到脑后,但是又把牺牲奉献摆到了前头。
看她又用被子将自己卷成一团,他轻轻叹气,坐在床边许久不动,也不说话。
背对着他,钱多多睁大了眼,不让自己不争气的流泪,也不允许自己发出哽咽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弯下⾝轻轻的抱着她,手指轻抚过她已经养得无比柔顺的长发。
“多多,如果没有你曾经说过喜欢这样的我,或许我会一直自厌下去,但是你改变了我,让我相信自己也能够做一些事情去弥补我做过的错事,或许你现在听不进去也不想相信,但是我只想告诉你,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伴随着一声轻如羽⽑的叹息,他悄然无声的离开。
直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传来,她才放开一直咬着的下唇,任由自己泪流満面。
是,她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可他懂吗?他在她心里更重要,他能舍下她完成自己的心愿,她却怎么也舍不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