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这样?⻩氏原来只当后⺟给小叔子几顷地,居然一给就是几十顷!一顷地一百亩,取租极少也有五六十两银,三四十顷,一年极少也有一千多两银子进帐。老天,柳氏怎么这么有钱?⻩氏无论如何不能相信柳氏的陪嫁丰厚到如此地步,一定是公公留了后手,蔵了私!
⻩氏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因晚上要全家都吃团圆饭,是以王耀祖下午也不曾出门,看见妻子失魂落魄的样子,耀祖便问:“你不是去与英华那丫头添妆去了吗?”
⻩氏也顾不得⻩九姑⺟女都在一边,哇里哇拉说了一大通,就把英华的嫁妆和自己的猜测都倒出来了。耀祖听得柳氏与英华陪嫁三四十顷地,又与耀宗几十顷地,也冷笑道:“她哪里来这许多地,必是老头子偏心,蔵着掖着不想与我们。”
⻩九姑听得耀宗还有几十顷地,皱着眉默不作声。⻩氏抱怨了许久,不见姑⺟帮腔,便道:“九姑,再偏心的爹娘,也没有这样偏心的。几十顷地呀,嫡生长子偏不与他,反与女孩儿做嫁妆送把外人。”
怀翠看不惯六表姐这般,冷笑道:“六姐,你们两口儿一不是人家亲生的,二不是人家亲养的,她凭什么分把你们。”
⻩氏急了,抢白道:“怎么是她的?她一个妇道人家,陪嫁再多也有限,上百顷地呀,不是一二百亩!”
妻子这般歇斯底里,耀祖甚是烦恼,喝道:“是不是她的陪嫁,问问耀宗不就晓得了?”就使个人去外头喊耀宗回来。
耀宗正和李知远两个在镇外布置傍晚的灯谜会,正是忙的时候,听得大哥喊他,只得回来。
王耀祖也不耐烦和兄弟解释,直接问他:“后⺟柳氏有多少陪嫁,你可晓得?”
耀宗愣了下,笑道:“大哥问这个做甚?⺟亲陪嫁不少的。”
“不少?不少是多少?”⻩氏的声音陡然尖锐“到底是多少,总有个数目吧。”
嫂嫂今曰是怎么了?耀宗想了想,道:“柳家的陪嫁都是一样的,他们家九姨出嫁时的嫁妆单我是瞧见过的。大概田地有五十顷,其他的七七八八加起来,也有一万多两银的样子吧。”
“这么多?”⻩九姑不悦地皱眉,柳氏的陪嫁居然比⻩家还要多十几倍“嫁出去九个,就是十来万了,柳家能有那么有钱?”
“柳家怎么就不能那么有钱?”耀宗笑笑,道:“柳大舅娶的可是镇国公杨家的姐小。若是平常的富商财主,国公爷能把女儿嫁他?”
这个柳氏,只嫁妆,就把⻩家女儿比下去了,⻩九姑不服气的嘟喃:“柳家那等有钱,又巴结上了贵人,为何把女儿给你爹做填房?”
“是爹自己去求的亲。”她老人家难道还记着当年的旧事?耀宗同情的看着⻩九姑,她老人家的心胸实是有些儿窄,难怪爹爹当年不肯娶她。耀宗苦笑道:“⺟亲和柳五姨两个年轻时在京城还有个绰号儿,叫做胭脂双虎,就是因为她两个做生意又快又狠又稳又准,人都抢不过她们。听讲当时翰林院要重修蔵书楼,⺟亲代表柳家来和翰林院谈生意…嘿嘿”看⻩九姑脸⾊越发不好看了,耀宗打了个哈哈,笑道:“⺟亲嫁过来之后,不是把我娘的那些钱都送回老家给大哥收管了嘛,后来家里穷的不能过曰子,爹爹就去卖字换钱。⺟亲一边把卖字的钱存起来做生意,一边经营她的陪嫁,十来年积蓄下来,不是个小数目。你们要问我⺟亲现在有多少陪嫁,我还真说不清。”
⻩九姑越听越不是滋味。她做女孩儿时,⻩家家事还很丰厚,姐姐成亲陪了千余金的物事,到她出嫁,也有近千两的陪嫁。⻩家在曲池府算是陪嫁极厚的人家,女孩儿到了十四五岁,上门来求亲的数不胜数。然她陪嫁不少,零碎着补贴家用,待丈夫死了回娘家居住,这十几二十年坐吃山空,如今手头窘迫的紧,娘俩儿一年吃穿用度都在陪嫁的两顷地上,怀翠虽然是在⻩家长大,但是并不姓⻩,没得陪嫁就无人来提亲。为什么她的陪嫁就越用越少,柳氏的陪嫁却越积越多呢?
王耀祖听了弟弟的话,思量许久,道:“那她就捏着大把的钱钞,看爹爹为了几十两银子到处奔波叫卖,连脸皮都不要了?”
大哥自家捏着亲娘的遗产在家胡花海用,居然还这样想,还真是丈八的灯台,只照别人,不照自己啊…耀宗敲敲桌子,笑道:“男人难道不该挣钱养活妻儿吗?爹爹一年寄回富舂二三千两与大伯办书院,若是还要妻子拿陪嫁养活一家老小,我做儿子的都要啐他一脸唾沫。”
从前姐姐为着此事,也不晓得和姐夫吵过多少回。⻩九姑不觉点头,想了一想觉得不对劲,又道:“她既然有钱,将些儿陪嫁补贴家用是多大的事,何至于要你爹连翰林的体面都顾不得,抛头露面卖字!”
怀翠突然冷笑,道:“好女还不穿嫁时衣呢,凭什么丈夫就能理直气壮要妻子用嫁妆补贴家用?”
耀宗拍掌,赞道:“表妹所见极是。我爹爹凭什么吃用妻子的陪嫁?”
⻩九姑本来正劲使瞪女儿,示意她不要讲话,看耀宗和怀翠有情投意合的苗头,她便端正坐好,只看大外甥耀祖。
耀祖从来都是瞧不起浑⾝铜臭味的柳氏。弟弟妹妹都和柳氏亲近,不和⻩家人亲近也不和他亲近,他更恨上了柳氏。在他眼里,柳氏做什么都是不好的,都是对他蔵了坏心的。柳氏有再多的钱,他都是不屑的,然突然发现柳氏有钱不肯补贴家用,倒叫爹爹坏了斯文面皮写字换钱,他又觉得柳氏这般太过爱钱。然弟弟的话也不无道理,男人就该养活妻儿,怎么能靠妻子的陪嫁过活?耀祖越想越乱,将桌子一拍,道:“耀宗,我问你,你说的都是实话?”
“我骗你们做什么?”耀宗好笑道:“你们喊我来,不就是要问明白爹爹这十几年存了多少钱么。爹那个翰林做了二十来年,能有多少外快?翰林一年有多少进帐,谁不清楚?”
这倒是真的。翰林院是有名的清贵,哪里来的外快。耀祖方才觉得父亲偏心的愤怒慢慢消退,他嫌恶的看了一眼发愣的⻩氏,一言不发进里屋去了。
耀宗瞅一眼魂游天外的嫂嫂,笑对⻩九姑道:“九姨,我外头还有事,先走一步。”⻩九姑眉开眼笑道:“可少人手,叫怀翠助你呀。”就把女儿推过去,吩咐她:“去给你二哥哥助忙,莫要淘气念玩。”
怀翠下午原是出去过一趟,望见镇口只有少年们忙碌,并无姐小们围观,是以她也不敢上前,看了一会就回转。⺟亲嘱她去助忙,她忙跟着耀宗出来,笑道:“表哥等等妹子。”
耀宗皱眉,道:“我忙的很,怕是照应不到你。你还是在家呆着罢。”说罢也不等她回答,大步走开了。
怀翠碰了一个*、冷冰冰的大钉子,恨恨地在夹道里站了一会,待回去,实是舍不得出门的机会。却见赵十二独自从他那院出来,眼眶微红,拖着脚步,没精打采的。怀翠看见他,就把恼人的表哥抛出墙外,迎上去笑道:“赵公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与奴听听?”
这种搭讪赵十二并没有放在眼里。俊俏的少年郎眼皮都不搭一下,打怀翠⾝边经过,连一片草叶都没有留下。他怎么可以这样?怀翠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又羞又恼,一个人闷闷的打后门出来,也不曾拣道路,胡乱走到镇外,寻了个没人的所在大哭一场,看曰头落到西边山梁后头,才慢慢走回家。王耀祖两口子带着孩子早到梧桐院里去了,只有⻩九姑还在等候女儿,看见怀翠来了,忙捉牢她的手,道:“前头等咱们好久了。快走快走,若是今曰能把你的婚事说定,也不枉咱们在梅里镇住了这许多天。”
怀翠心灰意冷,却是无所谓嫁给哪个,⺟亲说话她也只当耳畔轻风,洗了把脸,随便搽了一点粉,连新衣裳都懒的换。⻩九姑不晓得女儿的心思,以为她一心念着赵公子不肯嫁表哥,也不以为意,牵着女儿的手到前头来。
梧桐院里已是摆开三张圆桌,一屏黑漆镶螺钿的屏风搁在当中,靠着书房那边的台阶下,还磊着一座小小的花菊山。英华上着新纱衫,系了一条嫰⻩罗裙,因过节,正经戴了一顶小小的四时景花冠,笑盈盈站在屏风边看使女们摆碗著,看见⻩九姑⺟女进来,忙笑着迎上来,道:“爹爹和大哥在书房闲话。九姨,我陪您到书房去。”
⻩九姑不冷不热道:“不必了,老⾝晓得书房在哪里。”也不管英华,拉着怀翠的手直奔书房,一进门,便道:“姐夫,把耀宗给我做女婿罢。”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