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照川说,这是漂亮的一年——成功与失败并存。
他今年最成功的电影是《白衣女鬼》,最失败的电影也是《白衣女鬼》。
不过他所谓的成功与失败,并不是指个人,而是指整个乐娱圈。
在红毯两旁的记者用密集的闪光灯问候他,并且询问他对何之风和迟时雨两人的出柜有何感想的时候,他只是淡淡地摇了头摇。
为什么自己成为影帝的道路就这么艰难呢?
玛格丽特白金奖,新一年到来了,何之风红得发紫,在《太傅》之后的无数节目通告,广告,个人粉丝见面会,一切能炒起来的全部炒了起来。
一个半月之前,由何之风和迟时雨两人主演的现代电影《下一世爱你》低调地举行了首映典礼,前期没有任何的宣传,甚至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两个人竟然还在拍这样的一部电影,虽然之前有风声传出来,但是还没有人想到会是这种题材。
之前传出何之风和迟时雨接了一部戏,然后因为制片方的要求,关于这部戏的一切都要保密。
在拍摄的两个月之中,何之风和迟时雨的通告都减少了,只是保持着最正常的曝光率,剩下的时间却拿去拍摄《下一世爱你》。
在看到剧本的第一眼,何之风就对迟时雨说了一句话:我真讨厌你。
然后迟时雨抱他:但是我真喜欢你。
那一天首映典礼上的播放的影片,现在还刻在商照川的脑海之中,那是一封情书,而不是一部电影。
《下一世爱你》在拍摄过程中非常低调,因为严格的保密措施,没有任何的消息怈露出来,而且在拍摄结束之后,媒体对他们拍摄的电影十分好奇,多方打探却没有结果,只有一些奇怪的小道消息传出来,然而越是这样越是勾人好奇。
何之风和迟时雨两个人的幕后团队一旦碰撞到一起,就能够冒出一系列的见鬼的天才想法,红眼镜段亚芳和迟时雨那边的那个黑眼镜简直是一拍即合,两个人带着幕后团队,直接设计出了这样的“神秘宣传方案”
人类的好奇心是最好的宣传手段,他们这种遮掩着不肯说的状态更让人好奇,因此在首映典礼的时候,幕后团队的人给媒体记者发消息,请他们过来,竟然是一发一个准儿,但凡收到邀请的人,在首映典礼当天竟然都来了。
然后所有的媒体记者和商照川的感受是一样的。
何之风和迟时雨没有出息首映典礼。
那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故事,也许是爱情——在看完的时候他们都想,这也许是爱情。可那都是在字幕出来之前。
迟时雨特别臭庇地说,他能够让两个人的出柜得到大多数人的祝福。
与其说这是剧本,还不如说这是一个实真的故事。
影片的开头,何之风站在⾼楼之上,怅望苍穹,他跳楼的那一天,风和曰丽,蓝天白云,银白⾊的机飞从远方划过,在⾼楼大厦的头顶留下一条噴气式的白线,然后他跳楼了。
风吹过他的脸颊,吹乱了他的头发,在他下坠的过程中,屏幕上不断地划过那些画面,一开始的踌躇満志,他出演的第一部电影,他“票房毒药”的名头,陷入低谷的事业,窗台上还没来得及开放的水仙花…
多美的坠落。
同时,城市的另一头,俊美的青年结束了一天的拍摄,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水,然后拿起经纪人放在桌上的报纸看,然后表情忽然呆滞,紧接着水杯也跟着坠落。
也是一个完美的坠落。
在玻璃摔碎的声音响起的同时,画面突转,升上天空的是焰火,黑夜忽然到来。
一家酒吧,格调清雅,俊美的青年走进去,刚刚过了拐角,便发现了一个人。
那一瞬间,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表情像是跨越万水千山,然后收敛起来,轻轻一笑,装作浑⾝轻松地坐到了他的面前。
迟时雨坐到了何之风的面前。
何之风抬头看他,然后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他是他生命之中,一场迟来的雨,从上一世,迟到了下一世。
可是雨再迟,终究会到的。
剧中的迟时雨对何之风说:“我只愿入戏,不愿自拔。”
剧中的何之风对迟时雨说:“等花开了,再说你爱我。”
…
他似乎了解关于他的一切,他在他不明白的情况下不断地告白,他告诉何之风,我喜欢你。
他固执,他不服输,他专一。
何之风终究还是答应了这个人,他们一起拍戏,并且迟时雨千方百计地成为了他的邻居,然后开始顺理成章地靠近,相爱。
陆青越和沈闲等人在这部电影之中也出现了。
无法想象人们在看到陆青越和何之风谈判时候的那种惊诧。
因为电影用的是真人的名字,而且很明显很多故事根本就是取材自现实,而陆青越又曾经是何之风的御用作词作曲,所以在陆青越忽然作为何之风的旧爱出现的时候,观众只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刷新了。
可是随着剧情的进展,沈闲这些人的旧事也牵扯了出来。
剧中有关于何之风的过去的回忆,他和沈闲之间的恩怨,作为一个前辈欺负新人,而新人又掐紧了机会报复,只是短短的几个镜头,就已经将旧时的恩怨完全展现出来。
何之风养的水仙开花了,迟时雨养的水仙半米多⾼了,何之风的水仙小小的一丛看上去很漂亮,迟时雨的水仙⾼⾼瘦瘦一碰就倒。
何之风说:你别腾折它了。
迟时雨说:你嫁给我我就不腾折了。
然后何之风赏了他一巴掌。
然后迟时雨继续腾折水仙。
主角何之风不知道的是,在迟时雨自己公寓的花房里,养着许许多多没有长起来的水仙,端出去的那一盆半米⾼的残水仙已经是他自己的极限了。
他们拍了许多戏,他们的形象出现在很多地方,迟时雨没走过一个有何之风广告牌的地方都会忍不住停留,然后站在那里拍上一张照片。
直到有一天,何之风乐娱公司的老板跟何之风摊牌了,袁书用自己的雪茄烟指着何之风说:跟迟时雨分了吧,不然就雪蔵你。
看着桌上的牛皮纸袋,何之风没有说话。
镜头里的画面,忽然又到了⾼空,顺着风雷的轨迹,滑到了异国,洛杉矶。
陆青越推开了房间门,脸⾊阴沉地看着坐在房间里菗烟的沈闲。
“他早先退圈是你做的?”
沈闲根本不回头看他一眼,只是扯起唇角一笑:“你要为他讨公道吗?以什么名义?”
然后陆青越无言以对,沈闲枯瘦的脊背在白衬衣的衬托下显得突兀,他为他讨公道吗?以什么为名义?
他是何之风的什么人?什么也不是。
何之风陷入困境的时候,陪在他⾝边的人不是自己。
然后陆青越黯然离去,沈闲看着放在茶几上的牛皮纸袋,将之塞进了菗屉。
那一天,何之风给迟时雨讲了一个关于重生的故事;那一天,迟时雨也给何之风讲了一个关于重生的故事。
然后何之风赏了迟时雨一巴掌。
迟时雨带何之风去看了自己的花房,然后捧起⾼度最合适的那一盆——你说花开了,就说爱你。
镜头里的何之风手中的水杯坠落,碎裂的声音像是最纯粹的音乐。
画面一转,报纸,报纸的一个角落——四国解约艺人何之风跳楼杀自。
然后报纸落地,地面上的水渍浸润了纸张,在那个版面的角落里,染出了一片深⾊,像是血红。
何之风的葬礼,冷冷清清,甚至只看得到他的经纪人,还有陆青越。迟时雨的出现是如此地突兀,他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此刻却出现在他的葬礼上,多么地可笑?
如果不是看到报纸上的消息,他都快忘记自己喜欢这个人了。
在他生前,他与他的世界毫无交集;在他死后,他与他的世界也不可能再有交集。
唯一的点,便在他的葬礼上。
夏秦认识迟时雨,却不知道迟时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站在他的灵前很久,献上了自己的一束花。
镜头似乎就是迟时雨的视野,然后突然一黑。
睁开眼,自己站在酒吧前面,遇到了何之风。
他把这个重生的故事告诉了何之风。
何之风没有答话。
两位巨星级的艺人终于在影片中出柜了,伴随而来的是无数的丑闻,狂疯的记者们带着他们的像摄机和录音笔闯入了他们的公寓,他们却似乎走投无路。
他们进行了一场短暂的逃亡,楼顶的阳台,何之风上一世跳下去的地方。
他的嗓子已经坏了,唱歌似乎是不行的,可是那个时候他唱歌了。
他站在阳台上面,风很烈,他面对着众人,却背对着自己⾝后的万丈虚空,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了,也遮住了他的表情,那种刻骨的深情。
他伸手,不要迟时雨过来,然后他说:“我给你唱歌吧。”
整个影片的音效瞬间安静了,应该说是——喧嚣的同时,安静了。
那是一首新歌,观看影片的人没有听过的新歌。
《夜的白》
浮生千重留不住 天意人间
琴断他乡怎可拂是劫是缘
看不穿是你的眼
参不透是我的难
引玉抛砖
华美盛宴
我——
无法行走无路可逃苟且偷安
我——
望断天涯信步空庭凭栏拍遍
爱你如同爱自己真假不辩
爱我如同爱自己 百年同船
墨黑的白天
我伸出手可见
你真情永不变
…
墨黑的白天
我伸出手可见
你真情永不变
——清越的嗓音飞扬的冷风里,像是冰冷的水,浸透了,清醒了。
何之风对迟时雨伸出手:“跟我白头偕老好吗?”
迟时雨不顾一切地伸出手去,却在他悲伤的眼神之中,看到了终结。
何之风就着那样伸出手的势姿,向后仰倒,天空在他的视野之中被拉远。
“哗啦…”
是玻璃杯坠地的声音,水渍浸透了那一张报纸的某个小小的版面。
整个屏幕一下黑下来,黑底白字,像是对什么东西的祭奠。
“我是你生命中迟来的雨。”
“我错过了上一世,用下一世来爱你。”
“我种出了漂亮的水仙,现在可以说——我爱你了,对吧?”
“我们白头偕老好吗?”
“风,你听…”
歌声又响起来了。
然后又有了画面。
沈闲将牛皮纸袋里面的东西慢慢地烧毁,他看着自己面前的电视屏幕,正是正在播出的电影“看样子已经不用我逼你们出柜了。”
背后的门再次被一脚踹开,陆青越额头上带着汗,却上来就抱住他。
画面再次一转。墓地,肖颖,裴然。退圈的徐彻,郑绮。客串的那些演员们…
所有的画面都像是走马灯,慢慢地滑动着。
最后是两只手,慢慢地靠近,然而镜头却在这里戛然而止了。
在两只手即将靠拢,却还未握紧的时候。
一切结束的时候,歌词正好是“你真情,永不变”
注定了是很奇怪的一部影片,不仅是片中的人分不清那是现实还是电影,就是观众们也不知道电影里的到底是真是假。
票房忽然就像是被引爆了,首映一周,票房十亿,到玛格丽特白金奖重新开始的时候,票房已经过了二十亿。
何之风是迟时雨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出柜了。
商照川孤零零地坐在颁奖典礼上,手边不知道是谁塞进来的一本杂志,他翻开。
“独家消息:《下一世爱你》剧本出自主演之一迟时雨!”
“独家解读:《下一世爱你》的时间脉络。我们用正常的时间顺序来整理一下故事脉络:首先是剧中何之风跳楼杀自,迟时雨看到消息,去了他的葬礼,这里的剧情应该是他在将花束放到灵前的时候,就回到了酒吧的那个时候;接着两个人才开始了之后的故事…”
商照川淡淡地想着,故事不过就是故事,有的时候把时间脉络整理得像是史书一样清楚,又有什么意思呢?随手将东西放下,他扭头看到自己前面,迟时雨和何之风亲密地坐在一起,然后迟时雨拉他起来,说:“我们逃席吧。”
“影帝奖不要了吗?”何之风戏谑地看着他。
迟时雨说:“我想看花开。”
然后何之风跟着他走了,在从商照川⾝边经过的时候,迟时雨跟他挥了挥手:“我们回去看花开哟~”
商照川一笑,说了一声“慢走”
然而在商照川和何之风走后,白金奖评审组的评委们却愣了,在那里交头接耳半天,在颁奖典礼开始之后还是一脸的踌躇犹豫。
有人走上来对前台主持人说了什么,紧接着他点了点头,说道:“这一届的玛格丽特白金——影帝奖获得者是——”
全场寂静。
商照川眉眼都没抬一下,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商照川。
他站起来,密集的闪光灯,无数嘲水般的掌声,他迈着雍容的步子,走向了颁奖台,从颁奖嘉宾的手里接过了影帝奖的奖杯,漂亮的刺球状的尖锐奖杯,带着无比的华丽,看上去很美。
主持人递给他话筒,商照川却对着他一笑,然后头摇,拿着奖杯向台下走,整个颁奖典礼现场的人都愣了,根本不明白商照川是在⼲什么,他重新走过了来时的那一张红毯,然后在红毯尽头,将那一只奖杯——
扔进垃圾桶。
“我商照川,才不稀罕。”
尤其是别人不要的东西。
⾼空之中,天⾊碧蓝,窗台上的水仙开了。
何之风一把拍开迟时雨胡乱动剪子的手“叶子都剪坏了!别捣乱!”
迟时雨可怜兮兮地放下了,然后手撑在窗台上,哀怨道:“你爱花,不爱我。”
何之风睨了他一眼。“影帝奖真的不要了?”
背后的电视还在直播颁奖典礼。
迟时雨狠狠地点头,咬牙道:“不要了,要你,不要——”
电视机里忽然传出了一阵狂疯的尖叫,迟时雨回头,正好看到商照川将奖杯扔进垃圾桶的那一幕:“啊啊啊啊——商照川那个傻货!”
“啪!”
何之风赏了他一巴掌,关了电视,冷冰冰地说道:“自作孽,不可活。”
迟时雨抱住自己的头蹲到墙角,哭得伤心欲绝:“你家暴…”
(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