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年, 冬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夜一,天刚蒙蒙亮,李家大宅便忙了起来。
大管家李东双手拢棉衣袖子里,踩着积雪,朝大宅东屋走去。雪被踩得咯吱作响,沿途清扫仆人不时低头哈腰,问一声管家好。李东打了个哈欠,摆摆手,叫住了前面一个穿着桃红⾊棉袄,提着铜壶丫头。
“枝儿,慢点。”
“大管家。”叫枝儿丫头转过⾝,鹅蛋脸,大眼睛,两颊散落了几点雀斑。嘴唇有些厚,嘴角却微微上翘,天生一副笑模样。
“哎,三少爷醒了?”
“还没,不过昨儿刘大夫给开了方子,又冒了一⾝汗,烧得没那么厉害了。”
“那就好。”李东打了个噴嚏,鼻头有些发红,愈发衬得脸⾊晦暗发⻩“你先去吧,仔细伺候着,三少爷现可金贵着呢。”
李东怪模怪样笑了两声,转⾝一摇三晃走了。
等到李东走远,枝儿朝着地面啐了一口,骂了一声:“狗尾巴翘得比天⾼,也不怕露腚!什么东西!”
旁边小丫头连忙拉了她一下“姐姐,可不能。”
枝儿一拧眉,看看周围探头探脑仆人,到底把到嘴边话又呑了回去。
小丫头又拉了枝儿一下“姐姐,赶紧走吧。”
“走,都记着,别随便嚼头舌,三少爷脾气虽然好,二夫人可不是好相与!”
众人缩了缩脖子,不敢出声。
枝儿轻哼了一声,和小丫头提着水壶回了东屋。
李谨言躺雕花大床上,望着头顶青⾊床帐,眼睛直愣愣发呆。
他还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只记得,前一刻,他还电脑前面加班做报表,刚想起⾝去冲个咖啡,眼前却突然一黑,等到醒来,就发现自己躺了一个陌生房间里。
雕花四柱床,墙上挂着西式自鸣钟,多宝阁上摆着只古董鉴定节目上看到过瓷器和玛瑙盘子,墙角还立着一个半人⾼大花瓶。
李谨言诧异半晌,头一阵阵发晕,想撑着坐起⾝,却不慎挥手打落了床边一个瓷碗。听到声响,一个穿着桃红⾊棉袄,梳着一条大辫子少女从门外走了进来,见李谨言半靠床边,看着跌碎地上瓷碗发呆,立刻惊喜叫道:“少爷,你醒了?”
少爷?
李谨言呆滞眼珠子终于开始转动,视线落少女脸上,抬手指着自己:“少爷?”
“少爷,你怎么了?”少女担忧看着李谨言,又看看地上跌碎瓷碗,不由得皱眉,回⾝走到门边,掀开帘子,说道:“草儿,再去熬一碗药来,另外叫人去告诉二夫人一声,就说三少爷醒了。”
“哎!”
房门外丫头脆生生应了一句,又有一个小丫头进来把跌碎地上瓷片捡了起来。整个过程,李谨言都是傻愣愣看着,一言不发,満眼不可思议。
如果这不是做梦,那他百分之百是穿了。
可是,他是怎么穿?为什么穿?他没对哪路神仙许愿,没遇到地震海啸泥石流,机飞失事什么,怎么就莫名其妙穿了?
“少爷,⾝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少女走到床边,扶着李谨言躺下“你再躺一会吧,刘大夫药方子果真是好,二夫人都担心了夜一了。”
少女馨香一阵阵涌进鼻端,李谨言脸有些发红。他发誓,他绝对不是个⾊狼,可看着少女从领口露出白皙颈项,和发育良好胸脯,还是一阵心猿意马。忍不住想菗自己一个耳光,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些!
少女给李谨言拉上被子,见李谨言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奇怪问道:“少爷,怎么了?”
“我…”
李谨言刚要开口,门口帘子又被掀开了,一个面容秀美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刚看到少女还不觉得,看清妇人⾝上明显带着清朝风格衣裙之后,李谨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头,可千万别是他想那样,他可不想拖条猪尾巴!
万幸是,没出现他担心情况,不是月亮头,李谨言放心了。
妇人见李谨言见到自己之后,倏地瞪大双眼,两只手立刻脑袋上摸来摸去,抓着头顶头发,摆出一脸欣慰样子,当即被吓到了,忙几步走过去,将李谨言抱进怀里,哭道:“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啊!”
李谨言只觉得自己被埋进了一团柔软里,脑袋轰一声,脸⾊爆红,鼻子里一阵发庠,头晕了。
不过,意识到妇人刚刚叫了他什么,李谨言理智总算回笼,儿子?自己穿成了她儿子?
“夫人,少爷刚醒,刘大夫说了,醒来就没大碍了。”
穿着桃红棉袄少女端着刚熬好药走到床边“少爷把药喝了,就能大好了。”
二夫人放开李谨言,擦了擦眼泪“枝儿,好孩子,可辛苦你了。”
“伺候少爷,不辛苦。”枝儿笑了笑,舀起一勺药,吹了吹,送到李谨言嘴边:“少爷,喝药吧。”
看着眼前乌黑药汁子,李谨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么一大碗,都要他喝下去?光闻味道,就知道有多苦!
枝儿见李谨言不肯张嘴,还往后缩了一下,说道:“少爷,怎么了?”
“能不能…打个商量?”李谨言瞪着冒着热气药汁,险些没瞪成斗鸡眼“我都醒了,这药,免了吧?”
“少爷,良药苦口,不喝药,病可没法好。”
李谨言还是头摇,丝毫没意识到枝儿正用劝小孩方式劝他喝药。
见李谨言不肯喝药,枝儿愁眉苦脸看向二夫人“夫人,这可怎么办?”
李谨言也看向坐床边二夫人,想着看这位夫人样子,肯定是个心软,却不想,刚刚还一副我见犹怜,娇弱样子二夫人,突然柳眉倒竖,撸起了袖子,一手抓住李谨言后颈,一手⼲脆利落掰开了李谨言下巴,冲着枝儿说道:“给我灌。”
枝儿笑眯眯看着李谨言,舀起了一勺药,送进了李谨言嘴里,霎时,苦涩味道溢満了口腔,李谨言险些掉下两颗男儿泪,谁说男人就不怕苦?!
“还是夫人有办法,三少爷从小就不乐意吃药,每次都要有夫人才行。”
二夫人点点头,示意枝儿⼲脆举起药碗直接灌“这样一点,凉了效药就不好了。”
李谨言眼前一阵阵发黑,终于整碗药都被灌下肚之后,白眼一翻,成功晕了过去。
别人穿越都是美人环绕,莺声燕语,他穿越却被美人灌了一碗苦药!
特马地,这什么世道…
二夫人和枝儿见李谨言晕过去,被吓了一跳,忙叫人又去请了刘大夫。刘大夫号过脉,只说没有大碍,再吃上三副药,就能好了。
“可言儿晕过去了,真无碍吗?”
刘大夫摇头摇“无碍。”
二夫人这才松了口气。
送走刘大夫,二夫人坐到床边,看着脸⾊还有些苍白李谨言,拧紧了手中帕子。二老爷一去,他们儿孤寡⺟,也没个依靠,谁都能来踩上一脚。不然,也不会摊上这么一件糟心事。想起大伯为了自己仕途,竟然打上了李谨言主意,大伯家一对儿女又害得李谨言大病一场,二夫人凤眸里闪过了一抹寒光,还真当她赵凤芸是好欺负不成?
因为一句批语,就要把她儿子送去给楼家当男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大不了拼了她这条命,让整个关北城人都看看,李家大老爷,是怎么对他兄弟遗孀和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