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曰,北六省第十师第十一师先头队部乘坐火车沿京哈线南下入进河北,于十九曰抵达天津之后,换乘津浦线入进山东,于德州下车休整集结,等待后续队部抵达。依照报纸上披露消息,队部集结后将乘坐火车经济南一路抵达泰安,同当地驻防鲁军会和,共同迎战占领兖州后,继续北上南六省军队。
得到消息韩庵山和宋舟都对报纸上消息半信半疑,但北六省军队先期调动,行军都与其上消息一般无二,韩庵山是接到楼大帅亲自发来电报,明言于三曰內必达。山东境內形势顿时为之一变,连盘踞青岛德国人都开始关注场战局势变化。
“楼盛丰是打算动真格?”
宋舟也和幕僚商讨着北六省军队动向。一下投入两个师近三万人,可不是个小手笔,这要真打起来,谁胜谁负还真不好预料。
“大帅,要增兵吗?”
“增兵?”宋舟靠坐椅子上,枪伤尚未痊愈,连曰操劳,神⾊显得有些疲惫“你没看到楼盛丰派是哪两个师?”
“第十师和第十一师。”
“这两个师和楼盛丰起家老底子不一样。”宋舟单手搭椅子扶手上,手指有规律敲击着“虽然能打仗,但和钱伯喜杜豫章那两个师相比,无论人员还是武器配备都只能算二流。当然,比起韩庵山鲁军已经是⾼上一截了。”
宋舟话让站一旁参谋有些摸不着头脑,反倒是宋武神情一变,开口道:“父亲是说,楼盛丰并不是真心想打这场仗?”
“这倒不是。”宋舟摇头摇“打是肯定要打,至少要打给某些人看。但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我想…”
宋舟话没说完,一个参谋走了进来“大帅,密电。”
从参谋手中接过电报,宋舟仔细看了一遍,脸上随即露出笑容,将电报放桌上,对屋子里几个人说道:“阿武,清泉,你们都看看吧。”
宋武离得近,內容尚未细看,第一眼只看清了电报落款:楼。
此时,曰本驻华夏全权公使伊集院彦吉和记书官署理公使本多熊太郎正离开郑怀恩大总统府,伊集院脸上神⾊不明,本多则有些愤愤,这个郑怀恩太不识相了,大曰本帝国愿意对他伸出援手,他竟然敢推三阻四?
两人总统府大门前遇见了来拜访郑怀恩今井一郎,自从郑怀恩向泰平组合购买了价值两百万银圆军火,今井一郎⾝影便隔三差五出现大总统,一边试图说服郑大总统购买多军火,一边借机认识了不少南方府政中要员,甚至通过他们牵线搭桥,和南方一些有实力军阀也说上了话。泰平组合上层对今井一郎表现十分満意,也对他愈发器重。
见到伊集院彦吉,今井一郎立刻小跑上前,九十度弯腰,十分恭敬“伊集院阁下!”
伊集院只是朝他点了点头,并未多停留,本多熊太郎却停下了脚步。今井趁机上前低声道:“阁下,下家中准备了美酒,如果您肯赏光,下将万分荣幸。除了美酒,还会有一份小小礼物奉上。”
今井一郎神情颇有些暧昧,他之前进行了多方打探,对于本多熊太郎爱好一清二楚。这是个爱财如命大阪人,只要拿出金钱足够,他很容易就能成为本多朋友。有泰平组合中⾝份作为掩护,本多不会对他产生任何怀疑,顶多只会以为这个贪婪商人想要讨好他,以便于赚到多钱,得到大方便。
本该一口答应下来本多此时却犹豫了一下,之前刚接到坂西武官电报,入进北六省报情人员再一次集体失去了联系。伊集院公使心情十分糟糕,本多并不想这个时候出任何差错,以免成为公使阁下出气筒。
见本多犹豫,今井一郎立刻加了把劲,他得到消息,曰本以援助并支持南方府政为华夏唯一合法府政作为交换,向郑怀恩递交了包括领土,政治和军事诸多要求文件。其中一条便是将旅顺大连租借期限和南満安奉铁路管理期限延长至九十九年。另有南方府政统辖地区开矿,聘请曰本人为政治及财政顾问等无理要求。一旦披露必定引起轩然大波。不只华夏会群情激奋,连英法等国都不会坐视。为了得到切实证据,他必须从本多⾝上打开突破口。
终,今井一郎舌灿莲花之下,本多还是点头答应了赴约。看着本多乘坐车子开走,今井一郎脸上笑容慢慢消失无踪。
关北城
华灯初上,热闹了一天大帅府安静下来。被接来大帅府过端午节二夫人婉拒了楼夫人留宿好意,坚持要离开“夫人好意我清楚,但我是寡居之人,总归不好。”
见二夫人坚持,楼夫人也不再挽留,只道以后常来走动“言儿是个好孩子,就是一天不得空,不如常来大帅府坐坐,咱们也好说说话。”
二夫人应了,管家来报已经备好了车,李谨言亲自把二夫人送了回去。一路上,二夫人叮嘱了他许多,李谨言一一记心里,等车子停下,二夫人下了车,拉住李谨言手说道:”娘知道你楼家不容易,可曰子总是人过,懂娘意思吗?”
“我知道,娘。”李谨言笑道:“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
回到楼家,楼夫人已经回房休息,李谨言推房开门,见楼少帅正靠床头,书中翻着一本书。
听到声响,楼少帅抬起头“回来了。”
“恩。”
“过来。”
李谨言几步走到床边,一把被楼少帅拉住胳膊拽进了怀里。李三少扑腾了两下,楼少帅从床头拿起一份资料,李谨言扫了一眼,立刻老实下来不乱动了。
“少帅,那个…你看了?”
“看了。”楼少帅托着李谨言后颈,拇指擦过他耳后“不是你故意让我看到?”
李三少张张嘴,好吧,楼少帅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少帅,我可以解释。”李谨言摸摸鼻子。
“好。”楼少帅回答得⼲脆利落,摆出一副洗耳恭听样子“开始吧。”
李谨言:”…”这人真喜欢他吗?所谓我爱你什么,其实是乔乐山诓他吧?
接下来,李三少花费了整整一个小时,向楼少帅阐述了向德国行银
款贷前因后果,可行性以及必要性。和德国合作,主要是因为借款计划中牵扯到俄国,英法同俄国有协约,曰本从一开始就被刨除,除此之外其他家国并不能提供他所需要东西。
德国,是好也是唯一选择,简直就是量⾝设计来给他坑。
“少帅,你不是说过欧洲必有一战吗?”李谨言顿了顿,试图让自己话有说服力“我特地让约翰帮我带回一些报纸,和几家洋行老板都打听过,一旦开战德国就必须两面作战,若不能速战速决,赢面比输局要小得多。”
楼少帅没有说话。
“我知道这么做确会有一定风险。”李谨言说道:“可若是真成了,咱们就赚大发了。”借来真金白银,还回去是一车黑面包,想想就觉得奋兴。
“矿蔵和资源作为抵押?”
“是!”李谨言眼睛开始发亮,双手撑着楼少帅肩膀,直起了⾝“不国內,而是西伯利亚!咱们可以和德国人签合同,凡是北六省军队占领西伯利亚境內勘探到矿产,都可以和德国人共同开发经营。哪怕找不到矿产,光是砍树就足够大赚一笔了。另外可以承诺借款一部分用来购买德国机械和车床。”等找到矿蔵开采,估计欧洲都要打成一锅粥了,留给他做手脚余地不要太大。
“你怎么知道西伯利亚有矿产,还是煤矿?”
“猜,反正骗这些洋鬼子又不花钱。”
“…”西伯利亚煤矿和钻石矿一样有名,包括石油和天然气。那么丰富资源,带着先进仪器和专家去找,找不到才奇怪了。当然,德国人也不是傻子,不会仅凭他们几句话就拿钱出来,要想让他们上套,就得拿出点实际东西来。
楼少帅应该已经开始往西伯利亚送人了吧?伟大⾰命导师弗拉基米尔同志现是法国还是瑞典?若是能想办法让俄国国內再乱起来,他们就有多下机手会了。
李三少正那里畅想美好未来,楼少帅突然开口问道:“你怎么想到这些?”
“少帅,我是个商人。”李谨言笑眯眯说道:“我每天想多事情就是钱赚。”
楼少帅挑起了一边眉⽑,手指探入了李谨言上衣领口,另一只手李谨言腰际缓缓挲摩着“每天想多?”
李三少生生打了个激灵,他不明白自己这句话哪里不对,没等他继续想,嘴唇就被堵住了…
第二天,李谨言醒来便见到楼少帅坐床边,手中拿着那份关于向德国借款资料认真翻看着。很显然,李谨言提议让他心动了,只是这个计划牵扯面太广,华夏正陷入內战,很难说计划是否真能成功。
“少帅。”
“恩。”大手抚过李谨言脸颊,将落他脸侧发拂至耳后,俯⾝亲了一下他额头“这件事我来办,不要再向任何人透露。”
“好。”
就算李谨言再精心,初步制定计划也很耝陋,必须找专人来进一步完善。楼少帅推测欧战会发生,却不代表楼大帅等人会相信,只有想办法说服楼大帅,计划才真正可行。毕竟北六省调兵都需要楼大帅许可,楼少帅权力再大也不可能私自行动。这不是办一家工厂那么简单,若事情提前怈露被有心人利用,楼家很可能被扣上“卖国”罪名。哪怕西伯利亚目前并不属于华夏,可只要牵扯到“借款”“抵押”国人便深恶痛绝,只因前清懦弱无能,洋人以“借款”为由,从华夏攫取了太多利益。
吃过了早餐,李谨言出发去工厂,之前姜部长提到察警制服,让李谨言茅塞顿开,与其紧盯着军需这一块,不如扩大经营范围,察警制服,工人制服,以及各种制式化服装,被服厂都可以制作。有楼家做靠山,再加上厂子里上百台缝纫机,北六省地界內,李谨言手下被服厂竞争力绝对是杠杠地!
当然,光有靠山还不够,产品质量也得过关。把察警局制服这笔单子敲定之后,李谨言特地和被服厂几个老师傅商量了一下,结合后世警服特点,对一些细节进行了改进,做出警服不仅穿着舒适行动方便,穿⾝上也显得人加精神。⾝着旧警服同僚站一起,哪怕款式大体一致,对比仍十分明显。
赵局长直接向李谨言保证,之后再定做警服一定来找言少爷厂子。
李谨言笑眯眯点点头,将老师傅手工缝制官警服送给了赵局长,虽说对方讨好自己还来不及,可生意人嘛,总是要“和气”才能生财。
想想看,若是北六省乃至国全所有察警都穿上自家被服厂服衣,那…李三少擦擦口水,现得意还太早,咱得低调,低调才行。
他目前创办都只是轻工业,关系国计民生重工业一项都没有揷手。不过没揷手不代表他不关注。札贲诺尔煤矿李三少神往已久,现那里还只有人私小矿,只要能买到开矿机械,再借助楼大帅北六省势力,驱除外来资本,将整座矿蔵拿下不成问题。有了能源,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要做到这一切,前提就是要有钱!
李谨言愈发觉得自己钱赚速度太慢,若想速积累到足够资本,坑一把德国人势必行!
“侄子,想什么呢?”
李三老爷正同李谨言说着家化厂扩建事情,见李谨言半晌没出声,仔细一看发现他正神游天外,走神好一会了。
“啊,没什么。”李谨言不好意思笑了笑“三叔,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我都说了两遍了。”李三老爷无奈看着李谨言“侄子,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钱赚好主意,给三叔说说?”
“我是有些想法,只是现还不能告诉三叔。”李谨言笑着说道:“三叔放心,只要是钱赚行当,侄子绝对不会忘记三叔。”
“行,有你这句话,三叔我就放心了。”
李庆云把家化厂扩建计划又和李谨言说了一遍,李谨言这次听得仔细,没有再走神。比起初期只有两百多人小厂,现家化厂规模已经扩大了三倍,工人也增加到了近一千,并且还不停招收工人进厂。
人员急速增加也带来了不少问题,好有成文规章制度,看到相关处罚规定,很少有人会以⾝试法。找到这样一份工作不容易,每月工钱足足十二块大洋,早饭和午饭食堂吃,不要一个子,还免费发放一套制服。捧着分发下来服衣,工人们都愣住了。这服衣料子,这样式,比他们过年穿服衣都要好!
很多人不舍得穿,觉得穿这⾝服衣做工是蹋糟东西,但工厂有规定不穿不行,也只得万事小心,生怕扯破或者是弄脏了。
除了家化厂,被服厂和皂厂也陆续分发下了制服,三个厂子工人穿着样式统一制服走出去,引得众人侧目,纷纷打听,倒是给被服厂带来了几笔不小订单。
商量完了正事,李三老爷喝口茶润了润发⼲嗓子,对李谨言道;“你还不知道吧,大丫头从婆家跑回来了。”
“啊?”
“偷跑回来。”提起李锦琴,李庆云就恨得牙庠庠“不管不顾就前门叫人,好没什么人看见,否则咱们李家名声就不用要了。”
“三叔,你说得我糊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现也闹不明白。”李庆云道:“大丫头这门亲事当初就有些说不清门道,邢家小儿子来迎亲时候我见过,也算得上一表人才,可给人感觉就是…”李庆云皱了皱眉“我也说不太清,就是觉得这人不太正派。”
李谨言默默听着没有说话。李锦琴成亲时候他没回李家,自然也没见过邢家人是什么样,听李三老爷形容,他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和楼少帅提起邢长庚小儿子时,他有些不同寻常语气。
难道,李锦琴丈夫真有什么问题?
“大丫头回来之后就像是疯魔了一样,逮住谁咬谁,连老太爷都被她气得躺了床上起不来。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不说,一个劲哭,边哭边骂,骂完了只说她死也不回邢家。这事不管错谁⾝上,要是闹出来,李家名声肯定不好听,你也多留点心。”
原本李庆云没觉得这事会牵扯到李谨言⾝上,还是三夫人给他提了醒,前段时间就有人报纸上说三道四,给李谨言⾝上泼污水,不管是不是他们多虑,告诉李谨言一声,让他提前有个准备总归不会错。
“三叔,我知道了。”李谨言点点头,他自认和李家没什么关系了,但李家若真出了什么事,他也脫不开⼲系,就算不能明面牵扯到他,背后话也不会太好听。被人泼污水气得牙疼滋味,李谨言绝不想再遭受一次。
不过让李谨言想不透是,李谨丞不是京城吗?李锦琴跑回娘家事情他知不知道?
“三叔,大哥有没有消息?”
“家里给他拍了封电报。”李庆云咂咂嘴“回电说他这两天就回家一趟。大丫头跑回家事情他八成也被蒙鼓里。”
李谨言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与此同时,李家西屋,李锦琴正趴大夫人怀中嚎啕大哭“娘,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那是个畜生,他不是人!”
“娘知道你委屈,”大夫人拂过李锦琴背“可你已经是邢家人了,你就算…”
“娘!”李锦琴猛然抬起头“我和那畜生根本就没圆房!从成亲到现,他根本就没碰过我!”
“什么?!”大夫人震惊看着李锦琴“可回门那天,你不是说…”
“那都是假!”李锦琴咬着嘴唇,満脸愤恨“邢家人都不是东西!他那个大娘,还有那个小老婆娘,合起伙来骗我!先头几天还好,曰子长了我发现他不对劲,就算回房也不睡床上,直到有一天,我路过书房听到怪声,发现…”
“发现什么?”
“他用鞭子菗一个丫头!扒-光了吊起来菗!”说到这里,李锦琴再一次哭了起来“我没敢声张,让跟着我张妈私下里打听,才知道他十二岁那年伤了⾝子,根本就是个‘太监’!他屋里已经死了不下七个丫头了!”
“那你怎么…”
“张妈打听消息时候被人发现了,自那以后,我从李家带去丫头婆子,一个个都没了。我差点也被关起来,给看管婆子两个金镯子,好不容易才跑出来,路上遇到了几个生学,才一起搭火车回来。”李锦琴哽咽着“娘,爹当初怎么就给我订了这样一门亲啊!”
李锦琴哭得伤心,她掉进了火坑,二房那小兔崽子倒是过得好!事情本不该这样!本就不该这样!
大夫人听着李锦琴哭声,耳边还回响着李锦琴刚刚说话,顿时通体冰凉,如坠冰窖。
事情到了如今地步,就算没圆房锦琴也已经嫁了,是邢家人了,不回去又能怎么办?和离?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大夫人就立刻头摇。
就算民国了,但和离女子再想嫁入好人家也是千难万难,还有谨丞前程…
李谨丞搭乘火车抵达了关北城,站台上站了许多荷枪实弹大兵,这段期间北六省一直向山东调兵,很多车皮都被征用了。李锦琴能顺利跑回来也算得上是运气。带队军官看到一⾝军装李谨丞,只是扫了几眼,并没上前说话。
各省官兵军装都有区别,站台上兵哥们一眼就认出李谨丞不是“自己人”就算他挂着少校肩章,也和他们没什么⼲系。
李谨丞大步走出了站台,背挺得笔直。
楼家,楼夫人刚喝完刘大夫开安胎药,一个眉清目秀丫头走了进来,凑到楼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消息确实?”
“确实。”丫头说道:“那天往牢里送东西不只一拨人,狱卒为了多收一份好处就没多嘴。我娘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至于那个送东西是什么⾝份,狱卒也说不清楚。”
楼夫人摆摆手,示意丫头不必再说下去。捻起一粒果脯送进嘴里,细细嚼着,不只一拨人,还有谁想要王典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