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
丫头端着铜盆和洗漱热水站大少爷李谨丞卧室门外,从天还没亮等到太阳开始晒人,叫了几声里面也没有人应答。几个丫头互相看看,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大少爷怎么还没起⾝?一个丫头大着胆子将房门推开了一条缝,看清里面情形,倏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卧室內地面上散落着不少衣物,其中一件素⾊肚兜尤其醒目。丫头心头一动,该不是哪个心大爬了大少爷床?可这屋里数得上大丫头都这里了,那些小丫头都还没留头呢。
那么,屋里那个会是谁?
不知为何,看着那件肚兜,丫头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不安。她下意识就要关上房门,不想⾝后突然传来四少爷李谨行声音。
“我大哥还没起来?”
李谨行穿着一⾝簇绸缎衫子,衫子下摆沾上了不少泥点子,明显是去哪里淘气了。
“四少爷,大少爷还没起⾝。”丫头见李谨行要去推房门,忙挡了门前“大少爷昨天刚到家,恐怕是累了,等大少爷起了您再来找他,好不好?”
李谨行停丫头⾝前,就丫头以为他不会硬要进去时,他却一下拉住了丫头辫子,趁着丫头弯腰,狠狠一巴掌扇了她脸上“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我?!大姐说得对,你们都该挨鞭子!”
丫头脸⾊一变,大姐小?连忙向四周看去,李谨行却这时越过她,猛推房开门,房间里一切,顿时落了众人眼中…
房门外动静终于吵醒了床上李谨丞,他撑起⾝体,晃了晃还有些昏沉脑袋,低头看到搭自己腰上一截藕臂,白皙腕子上还戴着一只翡翠镯子,透亮水⾊,显然不是丫头能有。
他转过头,看清躺自己⾝边人是谁后,脸⾊顿时变了。
“腊梅?”
大少爷房门外吵闹声引来了不少看热闹下人,就连大夫人也被惊动了。她站门口蹙眉看着屋子里情形,转过头狠狠瞪了一眼终于知道自己闯祸李谨行,迈步走了进去,让丫头把房门关上。
睡个丫头不算什么,但大老爷刚死,李谨丞还孝中,这事若是传出去,名声可不好听!
房门关上,大夫人带来两个丫头守房门口,下人们不敢再明目张胆看热闹,三三两两走开了,只有大少爷屋里几个丫头都站屋门外,低着头,仔细看,先推房开门丫头还瑟瑟发抖。或许旁人只以为那屋里是个丫头,可她看得真真,那件肚兜可不是丫头能穿…
卧室里,大夫人看清了从床上坐起来竟然是腊梅姨太太,脸⾊顿时铁青,颤抖伸出手,狠狠一巴掌扇了腊梅姨太太脸上:“你这个不要脸狐狸-精,下-贱-娼--妇!”
腊梅姨太太也不说话,只是护着脸,便任由大夫人捶打。
“娘,你冷静点。”李谨丞脸⾊愈发难看,他只依稀记得昨夜回房后,丫头给他端来了一碗热汤,说是大夫人特地吩咐厨房炖给他补⾝体,他喝完了汤就觉得有些困…至于腊梅是怎么进了他房间,他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对了,那碗汤!还有那个送汤丫头!
李谨丞猛然抬起头“娘,你昨夜让丫头给我送汤了吗?”
“汤?没有啊。”大夫人愣了一下,倏地回过神,又劈头盖脸打向腊梅姨太太“说!是不是你这小-贱-人⼲?!”
“我没有!”腊梅姨太太终于开口了,擦去嘴角流下血迹,抬头直直看向李谨丞“大少爷,我真没有。”
“那你怎么会我儿子房里?!”
“我…”
没等腊梅姨太太继续说,房门外就传来老太太屋里大丫头舂梅声音,听到是老太爷和老太太让他们过去,顺便把那个胆敢孝期爬少爷床丫头也带去时,大夫人狠狠又给了腊梅一巴掌“贱-人!都是你惹祸事!”
老太爷和老太太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不能轻易瞒骗过去。带着腊梅去是绝对不行,不是说丫头爬床吗?那就⼲脆找个丫头顶缸!绝对不能让人发现这屋里人是腊梅!
就这时,床上了腊梅姨太太突然扑到了地上,飞朝门口跑,一边跑一般⾼声喊着:“舂梅!舂梅!是我!”
听到房里传出声音,门外所有人脸⾊都变了,她们全都没有想到,大少爷屋里人竟然是腊梅姨太太!有人忽然记起了府里之前流言,当真是无风不起浪,大少爷和腊梅姨太太果然…
大夫人生撕了腊梅姨太太心都有,李谨丞脸⾊也开始发白。哪怕这事是他被人设计了,事到如今,他跳进⻩河也洗不清了。
到底是谁陷害他?到底是谁?!
腊梅?不,只凭腊梅一个人,做不了这么周详安排!
没等他想明白,房门已经被推开了,屋外人不只听到了声音,也切实看到了衣衫不整腊梅姨太太,舂梅満脸吃惊“腊梅,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腊梅说了几个字,再说不下去,靠到舂梅肩头放声大哭。
世人皆有同情弱小之心,即便对腊梅十分鄙夷,见她哭得可怜,也忍不住对她升起了一丝怜悯。这种事总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再说腊梅姨太太是个弱女子,若大少爷没这份心思,她还能硬強不成?
舂梅一边拍着腊梅姨太太背,一边冷声对大夫人和李谨丞说道:“大夫人,大少爷,依奴婢看,这事还是到老太爷和老太太面前分说吧。”
此时众人注意力全都腊梅姨太太和李谨丞⾝上,没有人注意到大姐小李锦琴正站人群后,看着这场闹剧,嘴角带着一丝意冷笑。
李谨行拉了拉李锦琴手“大姐,我是不是闯祸了?”
“你说呢?”
“是你告诉我说大哥从京城给我带了礼物,我才来找大哥!”
李谨行声音突然提⾼,李锦琴见众人望向他们姐弟,脸⾊变也未变,就连冷笑也没有收起。
“是我告诉你,又怎么样呢?”
大夫人和李谨丞看着李锦琴,大夫人満眼震惊,李谨丞却沉下了脸⾊。下人们突然意识到这事恐怕不简单,有那心思多已经偷偷朝后挪着脚,几步退到不起眼角落,溜得无影无踪。
舂梅看向李锦琴和李谨行,皱了皱眉“还请大姐小和四少爷一起去见老太爷和老太太吧。”
李锦琴轻蔑看了舂梅一眼,目光又扫向趴舂梅肩头依旧啜泣不停腊梅姨太太,哼了一声“那就走吧。”
正堂中,老太爷和老太太已经从下人嘴里得知了事情大概,老太爷脸⾊发青,老太太嘴角缓缓勾起,带着一丝讽意。
老太爷倏地看向老太太“是不是你?”
“我什么?”老太太用手绢擦了擦嘴角“我还能让你宝贝孙子睡了你儿子妾?说起来,这还真是李家传统呢。”
“闭嘴!”
“闭嘴?”老太太笑了“李蕴,原来你也知道这样事见不得人呐?我就奇怪了,若你还晓得和父亲房里人勾搭不成体统,李庆昌又是怎么来?”
李老太爷脸⾊已经惨白一片,老太太说出这番话时,大房众人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分明将老太太嘴里吐出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夫人哆嗦着嘴唇“老太爷,老太太…”
“哎。”老太太看着大夫人目光比以往都慈祥,嘴里说出话却像是刀子一样“老大家,你还不知道吧?庆昌娘可不是一般人物,当初可是关北城红玉楼里头牌,被我公公买来,却和他儿子勾勾搭搭,我婆婆说要弄死她一了百了,你可知道老太爷当时是怎么说?”
“…”“猜不出吧?他可是说,那女人肚子里有了他骨⾁!我进门还不到两个月,家里就出了这样‘喜事’啊。”
“住嘴!”老太爷猛一拍桌子,站起⾝“你给我闭嘴!”
“闭嘴?”老太太冷笑一声“这可真是一脉相承,你睡了你爹妾,有了李庆昌,李庆昌儿子又睡了他妾,是不是又要给李家添桩喜事?”
“赵梓和!”
“我养了那白眼狼几十年,看来也不算白养,到头来总算是让我看了这么一场好戏,也算是值了。”
老太太话当真是石破天惊,大夫人已经站不住了,几乎瘫软地上,她竟然嫁给了一个,一个
…只是想想,她就觉得恶心!
老太太犹不打算放过老太爷和大房众人,继续说道:“李蕴,我话放这里,从今天之后,李庆昌一支必须离开李家,除族!”
“什么?”
“老太太!”
老太太不理会大房众人神⾊,只看着老太爷“否则,我就拼了老脸去请李氏族老评评礼。就算出了五服,关北李家到底也姓李,这种德行有亏子孙,是不是该除族!”
二房李谨言事情牵扯上大帅府,旁人不敢出面,但李谨丞这件事可关系着整个李氏脸面!传出去,姓李还要不要做人?就算民国了,也没听说儿子睡了父亲小老婆不被骂畜生!
何况关北李家不是第一次出这件事,当年李家家世显赫,现呢?家分了,几房也撕破脸皮了,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忍得够久了,忍到自己一个儿子都断子绝孙了!
三老爷和三夫人一直守正堂外,他们不比大房一行人晚到,当听到老太太之前一番话后,夫妻俩都没敢进去,把正堂外丫头和下人也都赶走,堂堂李家三老爷和三夫人守起了房门。
李三老爷苦笑一声,看着三夫人“这都是什么事啊。”
三夫人撇撇嘴“反正不是好事。”
“也对。”
终,李老太爷还是答应了老太太,大夫人和李谨丞兄妹必须离开关北,并将他们一房所有人从族谱中划去。至于他们去哪里,老太太不管。至于李家财产,除了按照规矩分给他们,一分也不许拿走,就连老太爷私产也不行!
“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老太太冷笑道:“我还没让他们净⾝出户。”
事情处理得⼲脆,大夫人意外没有闹,或许她也没心思去闹了,李锦琴脸⾊始终冷冷,李谨行拉住了大夫人手,他从没像现这么害怕,他们是要被从家里赶走了?
李谨丞脸⾊有些木然,直到老太太说把腊梅姨太太要回去时,他才开口说道:“老太太,这件事错终究我,既然错已经铸成,责任就由我来承担吧。”
“哦?”
“父亲房里腊梅姨太太已经死了,从今天开始,她是我房里丫头,叫梅儿。”
李谨丞话落,也不去看其余人神⾊,走到跪一旁,始终没有人注意到腊梅⾝边,将她拉了起来“走吧。”
他没有向老太爷和老太太行礼,就连路过李三老爷和三夫人⾝边也没有多做停留,他不再是那个谦和有礼李家大少了。
李三老爷和三夫人互相看看,夫妻俩谁也没有说话。
第二天,大房一行人便从李家离开了,除了贴⾝几个丫头婆子,他们没带走任何人。李谨丞走出大门时,抬头看向李家门上匾额,他发誓,他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李锦琴没有跟大夫人⾝边,而是自己走了一处,昨夜大夫人质问她是不是她陷害李谨丞,她只对大夫人说了一句话:“娘,以后大哥仕途还要靠邢家,你好别太得罪我。”
大夫人当时便愣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和大哥不是都劝我曰子要好好过吗?”李锦琴说道:“我回去之后就和邢五少爷好好过曰子,我会过比你们都好!如此也不枉费你们一番心思。”
“你,你是锦琴?”
“是我啊。”李锦琴笑了“还是老太太说得对,我⼲嘛要委屈自己呢?以后你们全都要靠着我。”
“老太太?你大哥事,是老太太?”
李锦琴哼了一声“我累了,要睡了,娘你回房吧。”
房门大夫人面前关上了,砰一声,深夜中传出了很远。
李家发生了什么,李谨言还不清楚。他此刻正忙着和国美洋行经理约翰交割货物。
“李,你到底打算做多少生意?”约翰将货物清单交给李谨言“你竟然还要做罐头生意,真是无法想象。”
“这有什么?”李谨言核对无误之后,将单子交给了任命罐头厂经理“你不是尝过了样品,老实说味道如何?”
“我不能否认,味道真很不错。“约翰咂咂嘴“你打算定价多少?如果价格合理,我打算购买一些。”
“价格嘛,目前还没有终确定。”李谨言笑了笑“不过总归不会超过3文。”
“当真?”约翰吃了一惊。
按照约翰估价,这样一盒猪⾁罐头,即便不是国美人喜欢吃牛⾁,也至少能卖2到3美分,或许比这⾼,但李谨言竟然打算只卖3文铜钱?不到12美分?
“这样你难道不会赔钱?”
“不。”李谨言说道:“事实上,刨除制造罐头包装马口铁,原料成本并没有多少。”
“上帝!这是真?”
“当然。”
“李,我决定了!”约翰突然握住了李谨言手“你罐头厂一旦投产,我要订一千罐!不,三千罐!”
这样价格,口味,只要运回国內,肯定能大赚一笔。约翰觉得李谨言就像是一个惊奇箱,只要打开盒盖,总是能带给他惊喜。
“约翰,我不得不遗憾告诉你,三个月內你愿望无法实现。”
“为什么?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如果是价格问题,我可以以十五美分价格买进!”
“不,不是价格问题。”李谨言摇摇手指“你知道华夏正打仗,这些罐头我会优先供应北六省军队。”
“好吧。”约翰耸了耸肩膀“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
“你放心,我会。”
开玩笑,他现制作⾁罐头用可都是好料,全都是取过脂肪纯猪⾁,加鸡⾁和一些鲜內脏,给自己人吃当然要好!等到欧战开打,那些现丢弃不用下脚料就不用浪费了,当欧洲大兵和吃不上面包平民们吃到华夏出产香气诱人⾁罐头时,肯定会感受到华夏民人诚挚友情!
话说,他是不是该找乔乐山研究一些香精啊添加剂什么?据说二战时,曰本矬子⾁罐头就是一些谷糠加上香料调制成,打开一罐当真是香气扑鼻,吃进嘴里…不好意思,不比沙子味道好多少。
当然,李谨言就算想要当个黑心商人,填装进罐头里也是⾁,口感啊味道都会很不错,关键是绝对吃不死人就是了。
罐头厂还没有大规模投产,只是试制出了第一批罐头,虽然工人们操控机器动作还有些生疏,到底还是按照洋人技师教授流程完成了所有工作。李谨言关注是罐头消毒杀菌过程,确定所有环节都没出错之后,率先拿开一罐启开,和场众人分享了楼氏罐头厂出产第一盒罐头。
按照后世话来说,那真是“味道好极了”!
纯天然原料和配料,除了亚硝酸盐,没有添加任何化学防腐剂,李三少吃进嘴里险些热泪盈眶,这t还是午餐⾁吗?有了楼氏午餐⾁,二战时让国美大兵抱怨,英法大兵羡慕斯帕姆小肥猪,可以哪凉哪歇着去了。
楼少帅已经随军队开拔,李谨言没能和他“分享”第一罐午餐⾁,不过却给楼大帅送了几罐,大帅吃完一抹嘴,午餐⾁罐头立刻加入了后勤部军需购买订单。
于是,楼少帅前脚刚抵达山东,李三少后脚就送来了一车厢⾁罐头。
军需官再一次颠颠跑去找到楼少帅,一屋子师长旅长团长面前 ,戴着少校肩章军需官啪朝楼少帅敬了个军礼:“少帅,有一批军需物资请您验收!”
上次李谨言给⾝満洲里楼少帅送东西事情,经过戍边军和第一师第二师众多兵哥口耳相传,北六省兵哥们大都知道了少帅有一位喜欢往前线送东西夫人,而且送还都是好东西!
楼少夫人送东西来了?
屋子里这些老兵痞脸皮比起钱伯喜和杜豫章来说只厚不薄,听说李谨言送东西,也都起了好奇心。军事会议也不开了,反正这两天肯定打不起来,全都跟着楼少帅去了军需处。
众位师长,旅长和团长大驾光临,亮晃晃肩章和领章险些亮瞎了军需官们钛合金狗眼。
“东西呢?”
楼少帅言简意赅,军需官直接朝⾝后罐头山一指“报告,都这里!”
罐头对这些兵哥来说还是个稀罕物,华夏虽然已经有了罐头厂,但大多集南中方,尤其是广东,而且多以水果和鱼⾁罐头为主,这种午餐⾁罐头还要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才会出现。
楼少帅也没多废话,签了单子就让副官去叫人来搬东西。
鲁军不好开口,北六省第十师和第十一师大小兵痞们却笑得満脸谄媚“少帅,见者有份,分点呗?”
楼少帅冷眼一扫,终还是把第一批罐头分出了三分之一,其余都搬回了立独旅驻地。只是这分出去三分之一也足够让北六省兵哥们炫耀了。
每当他们友军面前启开噴香⾁罐头,大口大口就着馒头和⼲饼吃时候,那些只能啃⼲粮友军们眼神,是羡慕嫉妒恨还是羡慕嫉妒恨呢?
被这样眼神盯着,兵哥们只有一个感觉,慡,真td慡啊!
于是,他们吃得大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