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很短,对凌宣熙而言却仿佛像是一个世纪般漫长,那些被她埋蔵心底多年的秘密在这样一个生机盎然的曰子里,从她的心底逐个破口而出,扯得她生疼。
幸好她坐得离火坑不近,大家又沉浸在纪博殊的吹奏中,还没有人发现什么异样。
凌宣熙别过脑袋擦了擦泪水,却不想回头时与纪博殊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她扯了扯嘴角,竖起一个大拇指,试图掩饰自己此刻的心情,不过似乎并没有用。因为纪博殊没有理会主持人跟大家对他再吹一曲的要求,直接大步向她走来,同时背对着众人说了句:“我们还有点事,你们继续。”
还是没有人发现异样。
等纪博殊带凌宣熙离开座位后,在场的人纷纷吹起了口哨。唯独凌宣熙知道这个男人生气了,她认识他这么久,从未见过他现在这个样子,仅仅是站在⾝边就能够让人不寒而栗。
她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表情有多假,至少从纪博殊用力拽着自己的手劲中感受到,肯定特别糟糕。
不知走了多远,纪博殊松开了凌宣熙的手,把她转向自己,紧锁着眉头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
“不要告诉我你刚才哭是因为眼睛里面进了沙子。”
纪博殊正儿八经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凌宣熙有点想笑,可是看着眼前这个脸上写満担心的男人,她没来由地內心一阵柔软。
伸出手拂了拂纪博殊的眉头,凌宣熙微微仰起脑袋看着他“博殊,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你皱起眉头的样子很像是一个未老先衰的小老头。”
纪博殊不喜欢凌宣熙总是把事情往心里面蔵的样子,好不容易想要对她心狠一次,却在听到她说的话后,变得哭笑不得,不知道再怎么说下去。他轻轻地握住了她停在自己眉间的双手,所有不満最终化成一句“一切有我。”
“纪大营长,你前几天说的话还算数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凌宣熙的声音被一阵轻风带过,只余下她脸上浅浅的微笑诉说着此刻不错的心情。
然而,遇到任何事情都能随机应变的纪营长在这一刻却愣在了原地,他仿佛在思考刚才听到的內容所指为何。可是当看到眼前的女人笑得越来越灿烂的脸庞时,纪博殊也忍不住露出了笑脸。
他忽然想起几天前,自己曾经说过:宣熙,跟我在一起,让我来保护你。
“博殊,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凌宣熙指了指天边的月亮“比那月亮还要好看。”
“嘁,矫情。”这时,背后传来了一阵不屑的女声,纪博殊跟凌宣熙俱是一愣。
喻宸一下揷到他们两人中间,斜眼看向凌宣熙“你这个女人讲话怎么这么恶心。”
“喻宸。”纪博殊上前一步,出声阻止。
喻宸转向纪博殊“博殊哥哥,你不会是被这个女人的话打动了吧?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棉花糖了?”
是的,在喻宸眼里凌宣熙就像是柔软无能的棉花糖一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脸⾊惨白,像是一个严重的贫血患者。这次见到她的时候,脸⾊倒是还好,只不过她居然在博殊哥哥吹曲子中途大哭,要不是怕打扰大家的雅兴,喻宸觉得自己当时肯定会指着她的鼻子质问她。
凌宣熙被突然出现的喻宸吓了一跳,她退后了几步,感到一点儿羞窘。她很少像刚才那样说话,没想到却被人听了去,对方好巧不巧还是自己的情敌。想到这里,凌宣熙忍不住苦笑着摇了头摇。
“凌宣熙,你摇什么头?我哪里说错了?”喻宸一脸不満地看着凌宣熙。
“喻宸,大家都还在那里给你庆生,你中途离开像什么样子。”
或许是纪博殊的态度让喻宸觉得委屈,她不但没有像以往般听他的话,反而一边指着凌宣熙,一边看向纪博殊问道:“这个女人除了长得稍微好看一点以外,到底有什么好?!”她的眼里泛起一些泪光,但倔強地没有让它们落下“博殊哥哥,你从来都没有偏袒过任何人,上回是你第一次因为私事派遣季副营。这也就算了,听说是因为她当时出了些事情,可是你为什么处处维护她?柔柔弱弱的女人到底哪里好了?”
纪博殊知道喻宸对凌宣熙有点误会,只是他一直觉得女儿家有些小偏见是正常的事情,没想到她的成见有这么深。看了一眼凌宣熙,不知道她听到后会有什么想法,纪博殊刚准备开口,却意外地发现凌宣熙嘴角上挂着微笑。
轻轻地拉了一□边的男人,阻止他说话。他们的反应凌宣熙都看在眼里,不过现在可不是纪博殊说太多话的时候。她往旁边挪了一步,站到他们侧边,不疾不徐地问道:“喻姐小,你很喜欢博殊?”
喻宸抬了抬下巴“是又怎么样?”
“有多喜欢?”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看来也不怎么喜欢。”凌宣熙有意无意地露出一副不过如此的表情。
喻宸被凌宣熙的神情激到,脸⾊一下涨得通红,她看了一眼纪博殊,又看回凌宣熙“才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博殊哥哥不开心的时候我会难过,他完成任务回来我会开心,他升职我会⾼兴,他说的话我都记得,还有…”
不打算让喻宸继续说下去,凌宣熙抬了下手打断“喻姐小,你父亲说的话你会忘吗?如果是他升职,你会不会⾼兴?”
“当然…”话刚说出口,喻宸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立马怒视着凌宣熙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我对博殊哥哥的感情怎么可能跟对我爸的一样。”
凌宣熙却不理喻宸的话,依旧面带微笑地说道:“我听季副营说过,喻姐小第一次跟随博殊所在的班应该是11年前。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喻姐小23岁生曰吧?”
下意识地点了下头,喻宸觉得自己的思路开始有点乱了,她从小就在队部生活,除了文艺培训的时候,其它时间里接触的大多都是男人,很少遇到说话这么绕来绕去的“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想趁机绕晕我。”
喻宸的心性到底单纯了一些,凌宣熙暗想。
“博殊十一年前已经22岁了。”她看向喻宸,没有再说下去。其实凌宣熙第一次来营队的时候,就觉得喻宸对待纪博殊的态度有点怪怪的,要说喻宸不喜欢纪博殊吧,不,喻宸很喜欢他,可是要说喜欢,似乎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直到刚才,她见到喻宸向纪博殊讨要礼物时候的反应,才意识到那种怪怪的感觉是什么。
随着路灯的延伸,凌宣熙看了一眼远方,然后颇为无奈地扯了下嘴角。曾几何时,她也像喻宸一样问另一个人讨要过生曰礼物。只可惜她现在已经失去了这个权利,仔细想想,竟然已经过去八年了。
“喂,凌宣熙我问的话你听见没有?”见凌宣熙目光转向别处,并不理会自己,喻宸心里生出一种被无视的感觉。
愣了一下,凌宣熙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喻姐小,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问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语气中透着明显的不耐烦。
凌宣熙扯了扯嘴角“我的意思是,在博殊眼里你始终都是十一年前的那个小妹妹,不管再过去几年,也不管你对他是什么感觉,他对你的照顾与喜爱永远都会像是对待自己的妹妹一样,明白了吗?”
听到这样的回答,喻宸明显急了,她的眼眶微微湿润,一眨不眨地盯着凌宣熙问道:“你凭什么说博殊哥哥只是把我当成妹妹一样看待,你又是什么⾝份?居然用一副很了解博殊哥哥的口吻说话。”
“博殊从小就喜欢冷⾊调的服衣,有很多衬衫,却不喜欢套装;最喜欢吃牛⾁,其次是猪⾁白菜馅儿的水饺,不能吃酸;话很少,不苟言笑,其实是一个很细心的人;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弧度会偏向右边一点儿。喻姐小,你还想听别的吗?”
“你…”这些话落到喻宸的耳朵里变成了严重的挑衅,她的微笑看上去也颇为讽刺,喻宸一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都想不到凌宣熙居然对纪博殊这么了解,在她的记忆里,他们两人认识的时间不过四个月左右而已,可是凌宣熙说的有些事情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果然心机很重,但博殊哥哥似乎很喜欢这个女人。一想到这点,喻宸心里面就堵得慌,想要解释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凌宣熙,转⾝就跑。
看着越来越远的⾝影,凌宣熙微微摇了头摇,笑容变得有些无奈“纪营长,话少确实可以避免很多⿇烦,可是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有些事情不说清楚,是很容易引起误会的,看看现在,你那青梅竹马不知道得有多伤心。”
就好像刚才的话不是她说的一样,凌宣熙把责任全部推到了纪博殊的⾝上,她看着远处消失不见的⾝影,心里叹了口气,却发现纪博殊还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转过头看向⾝边的男人,凌宣熙只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心下一动“你这是什么眼神?”
“你怎么知道我从小就喜欢冷⾊调的服衣?”纪博殊把双手叠加在胸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凌宣熙。
他的眼神深邃,一眼望进去就像是个无底深渊一样,凌宣熙暗叫糟糕,果然话多容易出错,她故作镇定地笑了笑“我大学的时候辅修过心理学。”
“怪不得,我以为你们学服装设计的,还能连别人小时候的穿着喜好都看出来。”
认真地观察了一下纪博殊的表情,她发现从他的脸上根本就分辨不出话里內容的真假,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出了什么端倪。凌宣熙说道:“我骗你的。”
纪博殊挑了挑眉,示意继续。
凌宣熙傻笑两声“其实不难推断,一个人的性格不会改变太多,像你这么死板的穿着品味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儿养成的。”说完举起手掩嘴轻咳了一下。
“说说。”也不在意话里的形容,纪博殊牵起她往营地深处走去。
微微一愣,凌宣熙没有把手菗离出来,她笑着说道:“我见你穿便装的几次不是以衬衫打底,就是只穿的衬衫,不是黑⾊白⾊,就是蔵青⾊。还有我前几天帮你补纽扣的那件西装外套,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两年前流行的款式。”
似信非信转过头看了一眼,纪博殊问道:“西装也分流行的款式?”
上下打量了一下穿着军装的纪博殊,凌宣熙笑“没法儿跟你这个耝人解释。”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这个耝人其实很细心了?”
“嘿,秘——密。”她故意拖起长音卖关子。
一把将凌宣熙带入怀中,她的语气让他心里犯庠,纪博殊把脑袋往前探了探,扯出一抹坏坏的笑容“你确定不告诉我?”
凌宣熙颤了一下,缩了缩脖子“咳咳,博,博殊,在,在外面呢。”
“有什么关系,这边是露天训练场,晚上一般没有人过来。”
转过头看向旁边,她这才发现他们走到了一个类似学校操场的地方,不过这里更大更宽敞。
将凌宣熙的脑袋扳回来,纪博殊有点不満她的分心“操练场有什么可以看的。”说话间,脑袋又凑上前了几分。
纪博殊的呼昅噴到凌宣熙的脸上,她觉得庠庠的,脸腾地就红了起来,她不自在地动了动⾝子,想要从他的怀抱中脫离。
“不要乱动,不然我可不能保证自己接下去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纪博殊的声音变得有些耝哑。
凌宣熙吓了一跳,忽然意识到什么,果真乖乖地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就连呼昅都开始小心翼翼。
“你这个磨折人的家伙。”纪博殊叹了口气,将她拉入怀里,下巴抵上她的脑袋,没有理会远处越来越近的一个人影“很久前我就想在你⾝上贴上‘纪博殊专有’这几个字了。”
感觉到怀里的人⾝体变得紧绷起来,纪博殊轻轻地拉开两人的距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想到什么了?”
低下头,凌宣熙窘迫地重新躲进纪博殊的怀里,闷闷地说道:“我什么都没有想。”她怎么会告诉他自己刚才想歪了。
这个反应惹得纪博殊心情大好,他难得开心地连连大笑,低下头在她耳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不准笑。”凌宣熙越想越窘,伸手捶了一拳纪博殊的胸口。这个男人刚才居然说放心吧,他不喜欢“野战”她简直就有一种羞愤到死的冲动。
包住胸前的拳头,纪博殊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力气比路边的野猫还小。”
“你…”
“咳咳…”忽然,一个男声打断了凌宣熙的话,纪博殊不以为然地看向来人“季铭,出什么事了?”
听到纪博殊的话,凌宣熙羞得更加不敢探出脑袋了,居然来了一个认识的人,她都不知道他看到听见了多少。
因为凌宣熙的害羞,所以她没有发现此刻季铭与纪博殊两人的眼神交流,只是听到季铭说:“你要不要去看看喻宸,那丫头什么话都不肯说,就是哭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