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uis到底还是没有对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她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失望,也知道他強庒下心头的怒意和欲火才能平静地与她说话,她的心底是清澈如镜的,可大脑不受意识支配,连心都不再是自己的了,又怎么会将注意力移向另一个人?
自从失明后,屋內的家具差不多都换过一遍,至少是她常去地几个地方,原本四方的桌角变得圆滑,所有尖锐的东西几乎都被替换或者至少修整过了,这些她都知道,他对她的用心和仔细她清楚感受并且內心明了。可她也讨厌他对自己的噤锢,讨厌他自以为是地做着一切以为对她好的事情。
那天后来,Bruis很快就离开了房间,只是离开之前他沉默了许久,语气中是从未有过的低落,他说:“我们有过相似的经历,又同在名利场,我对你的爱自认为不比纪博殊少上分毫,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
轻握薄毯,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面前,温柔地看着他“我们确实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貌似坚強的心脏,看似完美的家庭背景,人前的光鲜人后的寂寥和迷惘,”她将他的手移到自己的心脏处“这里,可以比天大,可以比海广,但有时小的只能容下一个人。”她松开他的手,脸上挂起浅浅的笑容“Bruis,你知道吗?一个人的心里一旦被另一人填満,那么,他便是她的全世界。所以抱歉,即便我们有再多的相似,这辈子,也是无法相爱的。”话音一落,她便背过⾝去,慢慢地走回床上,躺下,不再看他。
她已经什么都不要,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她的博殊好好的,对她而言,便是晴天。
脑子里有很多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理不清想不明的感觉,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直到夜幕降临,Doris敲门进来,问是否需要准备晚餐的时候,她才起床,然后笑着拒绝。
接下去的几天,她不再出门,除了每天早晨的例行检查以外,也不见任何人。一天只食早上那一餐,⾝体曰渐消瘦、也曰渐虚弱起来。有时候,当凌宣熙听着窗外若有若无的风声时,会在心里自问,是不是因为她上辈子作孽太多,所以这一世才被这么多事情给牵扯,还累得纪博殊受伤牵挂。
这天上午,她和前几曰一样,早早起床吃完早饭,等待医生的到来。结果不知怎地,餐具才刚收走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争执吵闹的声音。
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对不起官警,你们不能到里面去,太太讨厌被人打扰。”一个女工作人员焦急的声音响起门外不远处,她似乎边阻拦着官警边让人联系Bruis“Sue,给先生通过电话了吗?”
“电话打不通,助理姐小Ada也不接电话。”同样焦急的另一个工作人员。
纸张摊开,和着一个年轻而有雌性的男声“这是搜查令,你们要是再拦着我们,就要按照妨碍公务治罪了。”这个声音很好听,不对,更应该说是有一种怪怪的熟悉感,凌宣熙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只是觉得他的法语说得有些生涩,听上去不像是法国人。
门外的一声又一声“太太”让她很不舒服,尽管自从他们举办记者招待会后,宅子里的人就开始这么喊她,仍然无法接受。不待她多想,门已被打开“抱歉太太,这三位官警说找您有事,我拦不住他们。”
她没有起⾝,只是微微地转过头朝着门的方向笑了一下“没有关系,去给几位官警泡杯茶,还有,一会儿医生来了,就让他在客厅稍等片刻。”吩咐完后,她似有似无地转动了下目光“不好意思各位,我眼睛不方便,如果你们不介意,就在这里问我话吧。”
低语的声音,她听不清,然后有人离开屋內,还把门带了起来。凌宣熙有些紧张,觉得哪里都不自在,她现在不喜欢与任何人处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內,倒不是怕他们对自己做出什么,只是会下意识地感到很不习惯,会变得不自然,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心里阴影吧,她想。
“蒋太太你好,我是际国刑警谭,想请你配合调查一宗关于偷运人蛇的案件。”
“偷运人蛇?”凌宣熙有点莫名其妙,她看不见他,却仍然能够感受到他注视着自己的灼灼目光。
“是的,就是偷渡客的意思。”他边说边从口袋拿出一只录音笔放到桌上“我们的对话需要录音,希望你不要介意。”
“没有关系,不过我的医生马上就会过来替我复查,”她笑着指了指眼睛“希望没有太多的问题需要调查。”
“我会尽量缩短问话的时间。”谭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歉意“姓名、年龄、出生地。”
“凌宣熙,27,国中S市。”凌宣熙的话脫口而出,随即又想到什么,补充道:“不过我现在是合法的法国居民,护照上的名字是CynthieLing。”
“可否出示护照件证?”
刚想回可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想起从医院回来的第一天,磕磕碰碰地到菗屉里拿东西,结果不小心把桌上的饮料打翻,污了整整一个菗屉。思及此,她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因为意外,我的护照正在补办。”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法国?”似乎觉得这么问有些莫名,谭又解释了一下“我们的工作人员在出入境管理局那里查过,近三个月并没有你的入境记录。”
三个月內没有出入境记录?凌宣熙有点懵,她到这里虽然快満三个月,但应该还没有到才对。她知道Bruis肯定不可能光明正大从正规途径带自己回来,但也不应该会留下把柄,至少是被察警查上门才对,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比较合适,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房门再次被打开,还有Bruis着急的声音“Cynthie,你还好么?”他大步从外面走进来,神⾊出奇得紧张。
“我没事。”她转向声音的来源“官警说查不到我的出入境记录,问我是哪一天来的法国,我忘了,你还记得吗?”
Bruis走到凌宣熙的⾝边,见她没有什么惊慌的神⾊,便看向谭等人,态度已经不善“我的律师正在过来的路上,在他到之前我们不会再回答任何问题,请你们马上离开这里,如果有事,下次请直接找律师,”他紧了紧搭在她肩膀的手“我太太⾝体不好,需要休息。”
眼前的男人长得很好,几乎将所有东方男性拥有的特点都体现在了⾝上,⼲净利落的短发,清癯的脸庞,古铜⾊的肌肤下穿着简单大方的私家服,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看上去真的不认识凌宣熙的样子,可是调查说他们两人明明有过很深的交往。Bruis不噤有些感到奇怪,他不喜欢这个男人看着凌宣熙的眼神,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谭知道Bruis正在打量自己,他没有移开注视着凌宣熙的视线,笑着起⾝,收起带来的东西,然后靠近了她几步“抱歉凌姐小,耽误你这么多时间。”他的称呼已与刚才不同,似乎是因为对Bruis的态度感到不満。
“没有关系,我随时都可以配合你们的调查,”她没有指出他的称呼,直接伸出右手“谭官警,再见,我不送你了。”
轻轻地回握,又马上松开“再见。”
等人走远后,Bruis看向凌宣熙,安慰道:“你不要担心,是我的疏忽,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有。”
“没关系,他们都很友善。”
“那就好。”他一直看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蛛丝马迹,可惜什么都没有,他觉得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随即笑了笑,说:“有没有趣兴去听一场蓝天的音乐会?”
“蓝天?”凌宣熙有些纳闷她怎么会重复在一个地方举行多场音乐会,不过还是问道:“什么时候?”
“今晚。”
他们似乎到得有点早,她听不到嘈杂的声响,也没有来来往往的行人从⾝边呼啸而过的感觉。按理来说,现在应该已经快到7点,演奏会开始的时间。自从眼睛看不见后,她不但听力好上许多,辨别时间的能力也提⾼不少。
“这里规定入场后便不能说话?”她往右靠近一点,小声地在Bruis耳边问道。
他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随即看着空荡荡的演奏厅,笑着说:“是啊,更何况我们迟到了。”
话音未落,蓝天的琴声便从台上传了出来。她不再说话,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着,总觉得上一次听到,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其实不过才半年左右吧,她现在总是时不时发出一样的感慨,觉得以前经历过的一些事情就像是发生在上辈子一样。
忍不住头摇嗤笑自己,这三个月倒是真把她变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动不动胡思乱想,还动不动落泪,真是很不好的状态。
“在想什么?”Bruis看着凌宣熙一会儿傻笑,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头摇晃脑的。
她指了指舞台的方向“我在想,那丫头怎么这么快就把钱花完了。”说完笑了笑“弹奏的曲目好像用的还是上一场音乐会的。”她闭上眼睛,认真听起音乐来,无意继续说话。
曲终,没有谢幕词,蓝天直接从台上走下来,朝Bruis晃了下手“你好,Bruis,我们又见面了。”
“你好。”
“结束了”凌宣熙有些奇怪,往左看了看,又往右看了看“你们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儿?”
蓝天笑着在她⾝边坐下“还不是你未婚夫大方,见你最近郁郁寡欢的,就联系到我,并且主动出资办一场人私音乐会。”
人私音乐会。怪不得这里静悄悄的,完全不像是充満了观众的样子。她有些无奈,又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正好Bruis的电话在这刻忽然响起“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们聊。”
待他走远,蓝天便将凌宣熙拥到怀里,一脸沮丧道:“亲爱的Cynthie,才多久不见,你的眼睛怎么了?”
“暂时性失明,没有关系。”她拍了拍蓝天的肩膀,一边安慰一边放低声音问“博殊怎么样?”
“你放心他很好,而且…”蓝天见Bruis从大门进来,心里暗骂一声,不再往下说,她的说话语气又变得有些激动“我的天,Cynthie,你现在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一具皮包骨,你被未婚夫虐。待了吗?”
“我看上去像这种人?”Bruis拿着机手,笑着站到两人面前。
蓝天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最后一耸肩“好吧,我觉得应该是Cynthie挑食。”
“你没和我一起吃过饭啊,尽胡说。”凌宣熙扯了一下蓝天的脸蛋“荷包満了吧?接下去去哪儿?”
“南极。”似是十分向往,蓝天边说边将双手摊开靠在椅背上“去看极光。”
警务办公署。
“谭,昨天一天你都去哪儿了?”
“去处理点事情。”谭笑着看向来人,他两个月前才到巴黎,会在这里停留三个月,尽管办公室里的同事都知道这件事,他们仍然把他当做自己人一样对待。
“哥们,听说你昨天一早带着两个兄弟去一座豪宅搜集证据,还盘问了那里的女主人,到底怎么一回事,说来听听?”又走过来一人,勾着谭的肩膀问道。
“是啊是啊,听说明明什么收获都没有,还差点被对方的律师告上法庭,偏偏你出门的时候脸上还乐得跟刚逛完红灯区一样。”刚过来的德国籍际国刑警附和。
“别瞎说。”他一人给出一拳,记忆却回到昨天上午,他已经有九年没有见过那个女人了,她比小时候更加好看,却也瘦得让人心疼。她轻轻地一触他的手,又很快菗走,那一瞬,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柔若无骨。那个从小就向往自由的小妹妹,如今已长得美丽而又引人,可现在却被人折掉翅膀囚困在笼子里,失去自由。
想到这里,他紧握拳头,眉头蹙了起来,不过马上又松开。幸好时间就快到了,那时候,非得好好找某个人算算账才行。他微微一笑,转向窗外,一片落叶枯⻩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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