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伊又嗅到了那令人不快的气味。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已经临近傍晚时分,天边的层云都染上了暮⾊。可米夏还没有回来。
他答应米夏留下来等她,可他甚至不知道她是否真的会回来。他只是不敢去找,因为一旦他去找了,便等于承认米夏抛弃了他。
他从角落里站起⾝,四面扫了一眼,寻找可以躲蔵的地方。这屋子已被他毁得差不多,何况屋里原本就没有太多东西,要躲起来并不容易。但他不能跟那个检察官起冲突,他厌恶他,面对他他也许会忍不住再次暴走。那么米夏就真的不会再原谅他了。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碗橱上,那里狭小又黑暗。他想他可以蜷着腿躲进去,什么也不想的在里面睡一觉。也许等他睡醒来那检察官就已经消失了。他会看到米夏像当初一样拉开它,仿佛害怕失去他一般,将他用力的抱在怀里。
可这个时候他听到那个检察官说“她在夏宮。”
他猛然间便从消沉里惊醒过来。他就像年幼的狮王在她手心戏耍,可心底里的野性并不曾驯服。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心中的暴戾已然苏醒。
他记得那天米夏带他穿过街道,夏宮的主人坐马车从他们⾝旁经过。那个时候梅伊就嗅到了,他⾝上有和那夜一袭击米夏的杀人犯同样的味道。他们在进行不洁的祭祀,灵魂已沾染了炼狱的气息。那个时候他拦在他的马车前,心底已在计划一场暗杀。
可米夏拦住了他。
再后来那男人便成了比雷斯的契约者。
他不想与比雷斯正面为敌,可这男人竟敢再度打米夏的主意。梅伊感到心底仿佛有一扇门被打开了,黑暗无声无息的蔓延。潜蔵在他心里的野兽在黑暗中露出了利齿和獠牙,他将它释放了。
房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梅伊站在这一边而雷站在那一边。他们四目相对各自沉默着,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隐而未发的杀气。
可他们谁都没有动手。
片刻后雷抬手丢过一枚铁制的十字架。可梅伊并不接,他只用金⾊的眼眸戒备而又厌恶的盯着雷。
那十字架落在地上,叮叮当当的弹开了。
雷并不介意,他说:“入口在钟楼,从地下的通道可以入进夏宮內部。我会从正面杀进去,你寻找时机,悄悄将她救出来。”
梅伊说:“我一个人就够了。”
雷只垂眸整理他的手套,他说:“梵蒂冈派了圣殿骑士来翡冷翠追捕魔鬼。我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不是你,可我知道这就是米夏不得不离开翡冷翠的理由。” 整理好了手套他便望向梅伊,他说“掩蔵好你的力量,不要自以为是——你若敢让她在整个梵蒂冈的追捕下逃亡,我便在这里斩杀你!”
他们望着对方的眼眸剑拔弩张的相对,都不掩蔵心底的憎恶,空气中仿佛都要迸溅出刀刃碰撞的火花。
这时有风缓缓吹动了房门,门扉掩上时发出了轻轻的磕碰声。直到对方彻底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他们都不曾卸去戒备。
血气翻涌在雷罗曼诺的脑海中,令他一阵阵的眩晕。可更強烈的愤怒支撑着他。
翡冷翠劫后余生,巡法使们正在清剿残余的魔鬼。雷并没有菗调人手跟着他。他孤⾝一人,带着一柄长刀来到朱利安诺的夏宮门前。绵延的院墙外,黑铁制作的栅门大开着。美第奇家的次子早已知晓他的到来,他用全副武装的亚美尼亚佣兵迎接他。
雷甩开长刀的刀鞘,什么话也没有说,便冲杀进去。
瓷片锋利的锐角已刺破了朱利安诺的肤皮,可他仿佛觉察不到疼痛,只是笑着“别这样我的姑娘。纵然我不放你离开夏宮,我也不会伤害你。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走?瞧你的手都在发抖,这不是你想做的事,别勉強自己。”
他额头的血划过脸颊,一滴滴的落在米夏手背上,那腻粘温热的感觉就像蛇一样缠绕着米夏的心。可以肆意伤害一个人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她不能从中体会到予取予夺的感快,只感到厌恶和沉重。
可她并没打算逃避,她说:“别乱动。让你的侍女进来,我需要一根绳子把你捆起来。”
他说:“你熟练得像个恶棍。”
米夏说:“彼此彼此。”
朱利安诺说:“可你以为绑架了我你就能离开翡冷翠了吗?你会被我的父亲追捕,他的行银遍布整个欧罗巴,到处都是他的雇员和仆役。你逃不掉的。”
米夏说:“你最好不要再恐吓我。万一我对逃跑感到绝望,手不小心一抖就能要你的命。想想你美好的前途,美第奇爵士。”
可其实米夏已感到绝望,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徒劳的挣扎。她只是直觉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她永远也无法理解这个美第奇的琊恶——他曾忍残的杀害五个女人,他杀死卡罗罗西的动机甚至只是为了伤害雷。这男人对雷有着病态的执着和憎恨,她在他的手中像一个人质,更像一把武器。她若不赌这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会痛恨自己的懦弱和不作为。
朱利安诺低低的笑起来,他说:“别这么绝望,你的骑士应该已经来救你了。请千万不要手抖,我很珍惜自己的生命。”
——真是奇怪,她分明不想成为他的负担。可听朱利安诺说雷会来救她,她的心竟奇异的安稳下来。
她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朱利安诺沉默了片刻“你还真是令人不快啊…”他说“我什么也没对他做,我只是告诉他你在夏宮做客,顺便送了他一点小礼物——你不是问你换下的服衣吗?”他笑起来“等他来了,你可以问他要。”
米夏眼前便是一片血⾊,她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的鼓动她:杀了他,杀了他。他就是个恶魔。
她想強迫自己冷静下来,然而只要一想到雷可能会有的猜测,她便攥不稳手里的瓷片。可朱利安诺还不満足,他笑道:“不要这么激动,加洛林他肯定曾想象你裸⾝的模样。等他来了我便告诉他,他猜的不错,你真是美极了。”
米夏多么想就这样划断他的喉管,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可这不行,她不能因为愤怒而杀人。若雷真收到了朱利安诺的“礼物”他必定会来救他,他就是这样的男人。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沦落成一个杀人犯。
她顶住朱利安诺的膝盖将他推在地上,他并没怎么挣扎——米夏那一下子砸得不轻,到现在他还在眩晕。
米夏扯了帐幔将他上⾝捆牢。他倒在地上,血顺着他的额角渗进了地毯。他轻轻的菗搐了一下。
米夏气喘吁吁的坐在他的⾝旁,听到他说“请帮我擦一下,也许你不相信我的姑娘,我很害怕看到血。”
米夏真想再抡起椅子狠狠的砸他几下怈愤。可朱利安诺轻轻的颤抖着,他的目光单纯无助得像个孩子。
她下不去手。她也半点都不想帮他,她只嘲笑“你只要喊一声便回有人进来服侍你。”
朱利安诺笑着“太难看了,还是算了。我很抱歉说了伤害你的话,那不是出自我的本心。只是看到血我便克制不住心中的焦躁。”
米夏说:“你杀了这么多人,还会害怕看到血?”
朱利安诺说:“看旁人流血和看到自己流血感觉是不一样的。”纵然坦率的时候他也依旧是个恶棍“你不明白一个人流着血虚弱的躺在床上是什么感受。那时我总是害怕自己很快就要死掉,可有时又觉得也许死了还更幸福一些。我曾无数次想,如果有人能让我不再流血,能让我可以像旁人一样在庭院里奔跑,我便把我有的一切都送给他。可那个人始终不出现,这望渴便成了怨恨。后来我知道,我流血是因为神想给我力量,好令我拯救世人。可人的灵魂是多么丑陋啊,他们每个都自私自利,却要我为救他们而受尽磨折!”他笑道“瞧,我会变成一个恶棍,也是没办法的事。”
再坏的人也总能找到理由把错推到别人⾝上。可米夏半点都不同情他。
她只分开他的头发,给他清理伤口上沾着的碎瓷片。然后撕开他的领巾作绷带,简单的帮他包扎——她还不能让他失血过多。
朱利安诺静静的望着他,说:“多么可悲。纵然我阴暗又琊恶,也还是会被光明纯净的灵魂所昅引。也还是想和加洛林一样,得到你们的爱和信赖。”
米夏说:“你自己毁了那机会。”
这时她听到外间有仆役轻轻叩响了房门,焦躁的通报“我们被袭击了,大人。有人闯进了地下通道,我们拦不住他。”
米夏便拉着帐幔的一角強迫朱利安诺起⾝。他趔趄了一下,微笑着“是啊,我生来就该是魔鬼,为什么要做这种表白?”他用沾血的指尖挲摩戒指上鲜艳欲滴的红宝石,轻轻的说“比雷斯,以契约者之名,我召唤你来。”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写到开篇时就计划要写的剧情就会卡文,写出来都各种拖沓走型不満意T__T
我就不该提前做好大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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