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夏曰,但天山山麓仍积雪不化,山顶上碧⾊的天空似一汪湛蓝无垠的湖泊,悬于山尖。
在这无风的清晨,关小白和风长澜离开续命的绿沼池,移至风宅中的澜院居住。
紧紧守着风长澜的关小白,一进澜院就化⾝为叽喳的小⿇雀。
“澜哥哥,把服衣拉紧哦。”
“我要给你裁一⾝温和的冬衣,风家的总管爷爷说能给我找到最好的羊⽑,会好暖和的哦。”她快乐地在澜院里忙进忙出,脸上时常带着灿烂的笑意。
“哦!对了,我刚才有到院里晒过太阳,现在阳气很足,来抱抱。”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期待地打开双手,扑向靠在贵妃椅上看书的风长澜。
一只手指伸过来,准确地按住她的额头。
“不许。”他哪还忍心接受她的阳气,侧过俊颜,他瞄到她的灰发,心里揪痛。
扑空的双臂上下划动,关小白涎着笑道:“就一下下啦,给我抱抱嘛。”
开朗直率的笑容令他不得不深深宠爱这个女人。
“小白,等我⾝上的伤再好些,我就带你回长安。”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但他能猜到,孙家绝对下了狠手,即使撇开这些不谈,他也不能让小白与他长居天山,虽然这里是世外桃源,但长年雪舞漫天,气候严酷,她的⾝子娇弱,怎受得住,况且她在长安还有书肆家人,他更不能剥夺她的一切。
“回长安?不好啦,你的⾝子还没复元。”她坚决反对。
“家里大伙还好吗?”
亮亮的眸子开始四处游走“呵呵,还好…还好啦!”除了家业被孙家夺走,笑儿一病不起,债主上门,住回老宅,大哥被送去边关流放,一切都还好。
“说谎。”
关小白撇嘴垂头,回去,又要面对很多回忆,孙艳雪嫁人了,可…她本想一切从头来过。
她想忘了过去,静静地守住他就好,即使他不爱她,只是疼她宠她,她也可以不去再做过分的要求。她不贪心的,有他在⾝边,有他的疼爱,她不再強求爱了。
“回到长安,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也从未爱上过其他人。”他勾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眼底的真诚。
“其实…”
正要启齿,房梁上一阵骚动,银⾊的发丝从上飘下。
“啊!”关小白往后跳了一步,与风长澜同时向上望去。
“我可爱的弟妹。”梁上的人笑呵呵地对关小白挥手。
“他他他他他…澜哥哥,他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关小白大吃一惊。来到天山,她一直都围着风长澜转,除了黑影和山上的总管,她谁都没见过。
风长澜见到那张脸,瞬间沉下脸,空中飘来的芳馥药水味,他就知道来人是谁,前两曰,他趁小白在灶房煮燕皮馄饨时,溜进了翎院,在整个院落下完毒后便不动声⾊地回来了。
今曰风长翎过来,看来是为解药而来。
“弟妹莫慌。”风长翎带着人皮面具自梁上下来道:“我叫风长长,是澜弟的孪生兄长。”风长翎的易容术已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扮一个人,从⾝同到声音都无不惟妙惟肖。
“风长长?”这是什么怪名字啊?关小白目光疑惑地在他与自家相公之间来回穿梭。
风长澜则冷冷起⾝,以不变应万变的冷眼旁观,看她要怎样解决问题。
“弟妹,那把银锁的事我都听说了,此事都是我搞出来的乱子,你不要怪罪澜弟。”他说着说着,那张如玉般的俊脸皱了起来。
关小白一头雾水,愣愣地看着这位自称是澜哥哥兄长的人。
“那一年,我到长安城中寻找澜弟,结果遇上了孙艳雪…我俩一见倾心,随后一起游历长安,一起到茶肆饮茶,甚至互许终生。”说着说着,一个大男人的眼睛里浮起薄雾。
当年她在茶肆看见的人是风长澜的兄长。
“难道两年多以前,我看见孙艳雪抱住的人是你?”关小白睁大水眸,又惊又疑。
“不要再提孙艳雪了,她与我相好,只是在利用我而已。”风长翎装得十分可怜地说道。
在关小白低头绞着双手责怪自己的时候,她抬起头,以口形对风长澜无声地说道:我仁至义尽,解药拿来。
跑来打消关小白的重重心事,并非她真的心善,完全是为了解药,风长澜对她下了她解不了的毒。
“我明白了,她利用你拿到我的锁,然后逼我离开澜哥哥。”关小白脑海里出现风长澜在明德门前的辩解,心里已了解真相。
“弟妹,你好聪明,就是如此就是如此,澜弟见银锁坏了,就将它交给工匠修理,那位工匠见到我,以为我是澜弟,没有多问就将锁给了我,孙艳雪见我拿到锁,就对了我使出美人计,骗走了锁。那个女人…后来我救澜弟于深谷,急着带他回来疗伤时,她便嫁了…我好命苦啊!”握紧的拳头痛苦地捶着胸膛,看似悔不当初。
“呃…呃…你不要这样伤心。”关小白善良地安慰着他。她也不知该叫他什么好,风长澜有几个兄弟姐妹她并不清楚,而且澜哥哥也不允她多问,风家每个人都有些古怪,她明白这是他保护她的方式,所以她也乖乖地不多问。
“好了,我的兄长也该回去疗情伤了,不送。”风长澜阴阴地扯出一个笑,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瓶子,无声地放在桌上,然后他大步走向缩着肩,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关小白,爱怜地揉着她的头发。“一切都过去了。小白。”
“我怎么能那么笨。”关小白撇着唇,脸上挂着泪水,声音可怜地轻颤。
“这根本不怪你。”有人故意造成误会,谁也挡不住,他的冷眸狠狠地瞪向还有脸拿解药的某人。
某人顶着人皮面具大吐头舌。
“澜哥哥,小白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的…好…爱你,一看见同一张脸拥着孙艳雪,我就心好痛,真的好痛、好在意,眼睛都分辨不了,心也分辨不了了…怎么会这样…”
“好了,不哭。”他抱住她,手轻拍着她的背哄她。
“哇,澜哥哥,怎么办,我真的好笨好笨。”她笨死了,从发现他⾝受重伤,她没有一天不在自责中度过。
如果那个时候她能清醒一点,事情也许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他受了重创,⾝体吃了苦头,心也吃足了苦头,那在风雪中的心痛惊愕,她怎么也忘不掉。
“小白,你对我来说等于所有,是你给了我温暖的生命,让我有可以保护的珍宝,这是谁也代替不了的。”他捧起她的脸庞,温柔地抵住她的额头,揉揉她为他变灰的发⾊,深情地说道。
“澜哥哥。”关小白顿住,死死锁着他的黑眸,那之中有她的影子,有无比浓烈的情意。
他是爱她的!不光是疼她,不光给她依靠,还把心完整地奉上,不曾有所保留。
“呜呜呜,澜哥哥…”她已经不知要说些什么,情绪极为激荡,她怎会到现在才看清这一切呢?
追着泪珠而来的青紫薄唇在吻⼲了她热泪之后,滑到她香馥的芳唇,深深吮吻。
此时再多的话语也显得多余。
“咳咳,你们也别只顾着卿卿我我。”拿到解药的“风长长”还赖着没走。
风长澜离开关小白的唇,阴鸷地看向她。
“你们最好赶快下山,爹娘就要回来了,我今曰心情好,提前告知你们一声。”提到爹娘,风长翎想起这两年遭受的惩罚,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唉!⾝在风家,真是好想死啊。
公公婆婆?傻愣愣的关小白眼露迷惑,为什么要提前告知一声?
她正出神之际,就听她家相公沉沉地道:“小白,今晚我们就下山回长安。”
“那祝你们一路顺风,后会无期。”风长长提袍而去,闪出澜院。
望了望风长长的背影,关小白搔了搔头,追到风长澜⾝前“公婆回来,我们不见他们一面吗?”
“不见!”风长澜一步一拐地在屋中来回穿行,收拾要带回长安的东西。
“我还没有见过公婆哦。”关小白讷讷地低语,听那道黑影提过,公婆将相公丢进绿沼池之后,发现再无用武之地,便又返回大食,继续中断的行程,她的公婆好奇怪,一点也不像她的爹娘,要是生病的是她,她爹娘一定会围着她打转,哪里都不去。
“我娘善用毒,最喜欢拿人试毒,见我⾝体复原,见你头次出现,她都不会放过,见过我爹的人,大多被我爹下了咒,被下咒之人,从此便会被他随意操纵,不得自由。”他必须带着小白逃走还有一个原因,他刚痊愈,娘一定会拿他开刀,研究他到底为何会比预估的时间提早醒来。
“什么?”关小白听后腿两发软“相公…那我们还是快些下山,别等今晚了。”她也跟着风长澜在屋里忙碌起来,希望在天黑之前能逃出天山。
唉!她怎么有这么可怕的公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