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峰快被岳悦给搞疯了,这人从进来就一直笑眯眯的,嘴上却说着阴风嗖嗖的话,而且绕来绕去就是不给他一个痛快,吊得他像被一根弹簧绳吊着一般时上时下,始终着不了地。
他现在搞成这样,早特么后悔死了。当初他也就是接二连三被赌场的人逼到了极点,老婆孩子走了,他连唯一的精神支柱也没了,觉得人生再也看不到希望,绝望之际才找到昔曰的狐朋狗友,用最后的积蓄买了那颗手榴弹,发誓要跟岳悦同归于尽。
如今他冷静下来,一边后悔当初不该那么冲动,一边埋怨怎么买了一颗伪造的炸弹没把自己给炸死,要当时炸死了还一了百了,现在也不用这样像条狗一样对着来寻仇的人摇尾乞怜。
“岳老板。”杨峰狠狠昅昅鼻子,把眼泪鼻涕一把抹掉,豁出去地说:“你到底要怎么样就直说吧,反正我现在也就这条烂命,是杀是刮,你给个明确点的说法。”
岳悦收起戏弄的表情,似笑非笑地注视着杨峰“这样就不耐烦了?行,我就给你个明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欠我的,可比杀人欠债严重多了,你现在这苟延残喘的,我这笔账你铁定是换不清,那就让你儿子替你还吧。虽然你不知道你儿子的下落,可我倒是清楚得很。”
“你说什么?”杨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力道之大,连吊脚的医疗械器都扯断了,他赤红着双眼,双手撑在床沿怒视岳悦“你还有没有人性?竟然要拿我儿子开刀!”
齐嘉慕猛地回过头来,一脚踹上病床,发出砰的巨响,差点把杨峰颠下床去“你他妈还好意思跟我扯人性!你拿着炸弹要跟岳悦同归于尽的时候,你強行扣押那两个客人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过人性?”
“可你们也不能对一个孩子下手啊!”杨峰双手揪着被单,手背青筋暴起,声嘶底里,眼泪鼻涕横流“我儿子才20岁,他什么都不懂,你们怎么能狠得下心?”
“哈哈哈…”岳悦忽然仰着脖子大笑起来,笑够了,才说:“这有什么不可以?你都能罔顾他人性命,我凭什么要对你仁慈?本来就是你对不起我,我不过是要你儿子替你还债而已,天经地义,你有什么立场指责我。”
“岳老板!”砰通一声,杨峰翻下床来,拖着他那条残废的腿,爬到岳悦脚下,用力抓住他的裤脚,恸哭着哀求:“岳老板,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把气都撒在你⾝上,我技不如人自作自受,我没有脸来求您,可您大人有大量,看在一个小孩什么都不懂的份上,放过我儿子吧。”
岳悦冷眼睨着脚下的杨峰,丧家犬一样,眼泪都快成河,鼻涕都流进嘴巴里,那双早已经失去光彩的眼睛因为想到了挚亲骨⾁而在此时充満了痛苦,抱着他的脚苦苦哀求的样子要多贱就有多贱,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岳悦起⾝,菗走那只被杨峰抱住的脚,绕过匍匐在地的残缺⾝躯走到齐嘉慕⾝边“那场比赛,我不过是制造机会让我的店打响名气而已,还真没想过要聚鲜楼关门大吉。不过你们许老板这人太认真了,连个玩笑都开不起。你今天落得这种下场,怪也只能怪你自己,非要找个人给你承担一部分责任,那也不该是我,是你们老板。”
杨峰趴在地上,把头埋在双臂之间,绝望地大哭。
岳悦睨着他,⾼深莫测地说道:“你要想我不动你儿子也行…”
杨峰闻言浑⾝一震,赶紧拿衣袖擦擦脸,仰起头来急切地说:“只要你们不伤害我儿子,我任凭岳老板你处置。”
“是嘛。杀了你也无所谓?我的手段可是相当忍残的,我会把你⾝上的⾁一片一片割下来放在烤炉里烤哦…”
“…随你,只要你别难为我儿子!”
齐嘉慕沉默地看着岳悦,心里忽然一动。
这家伙表面上看来像是来落井下石外加恶意打击和恐吓,可他的眼睛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难不成,他想的跟他其实差不多?
再看看地上的杨峰,整个人比丧家犬还不如,这种人尽管到了烂泥糊不上墙、甚至丧心病狂的地步,可一旦知道自己的孩子有危险,还是会燃起护犊的火焰,哪怕用自己的命交换,也不愿让自己的孩子受半点罪。
同样是父亲,岳悦那⾝份显赫、却做出把亲儿子送到态变床上之事的爸爸,与眼前这败家犬一般、关键时刻毫不犹豫拿命换取儿子安危的男人,二者相比,那份对孩子的爱,足见天壤之别。
齐嘉慕下意识揽住岳悦的肩膀,用力按住,似乎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力量传达给他。
岳悦本来有些迷茫,似乎是思索着什么一般,感受到齐嘉慕的动作,好奇地扭头看他,四目相对,很奇异的,岳悦竟然看懂了他的眼神。
“谢谢!”感谢的话自然而然就说出口了,一点也不觉得别扭或者难为情。
齐嘉慕拍拍他的肩,算是回应。
杨峰现在如履薄冰,他知道齐嘉慕的家世不简单,也见识过他的厉害果决,深知,他如果要置自己于死地而不留任何痕迹,绝对不费吹灰之力。可已经到了这一步,为了他儿子,再怎么感到恐惧也要強撑下去。
岳悦没再说话,就这么⾼深莫测地注视了杨峰一会儿,最后咳了一声,说:“好,我不难为你儿子,那你就自己赔偿我的损失好了。”
杨峰大喜“你真的不会对我儿子下手?”
“不会!”本来就只是吓唬他而已。
得到保证之后,杨峰的大喜之⾊瞬间又萎顿了,甚至苦笑起来“可我已经是个废人了,除了这条命,我拿什么偿还你。”
“你残的是腿又不是手,而且也没到截肢的地步,伤好了之后顶多就是走路是个瘸子,也不影响你上灶炒菜。”
杨峰仰着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岳悦。
“住院费我会帮你付,察警那边我也不会起诉你,出院之后直接上我那儿去报道,把你看家的本领都给我拿出来。包你吃住,工资分文没有。”
“这…”杨峰激动地无以复加,他这简直是峰回路转见光明。
“你也没到选了,下半辈子就给我当免费的义务工吧,直到还清我的损失为止。那之后,你要死要活,就随便你了。”岳悦冷笑一声“可如果你要是不卖力,或者在厨艺上有所保留…我还是那句话,父债子偿!”
“我、我会卖力的,我一定会卖力,我把我所有的本事都拿出来,谢谢,谢谢你,呜呜…”杨峰说道最后泣不成声。
岳悦摇头摇,没再理睬他,转⾝走出了病房。
“让杨峰到你的店里工作,这样好么?他都已经残废了,而且还欠一庇股债,到你哪儿⼲活,也是个⿇烦的包袱。”齐嘉慕⾝在岳悦⾝边俩人并肩走着,他有些担心,杨峰那家伙就跟神经病似的,谁知道他将来会不会又发疯。
岳悦长舒一口气,边走边说:“我只是看在他还有一点人性的份上才这么做。”
齐嘉慕神⾊一顿。
“杨峰是个烂人,可就是这样的人,也远远比我那一窝豺狼家人要好,起码他还知道自己犯下的过错不能连累到孩子,在危急的关头,一心只想保护自己的孩子,而不是拿孩子来交换他个人的安危。比起我那泯灭了人性的父亲,杨峰算是比较伟大的吧。”
“…”齐嘉慕说不出话,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岳悦內心的凄凉。
“可是齐嘉慕你知道吗?对杨峰我是真的物有所用,不然真的白当冤大头了。杨峰的手艺我见识过,可算是大师中的顶级水平。他现在不过是瘸了一条腿稍微有点残废罢了,一点也不影响做菜,而且还不用给工钱,不用白不用,呵呵。”
齐嘉慕看他露出笑脸,也跟着微笑起来“只要你觉得好,那就好吧。”
离开医院,坐上齐嘉慕的飞行器,岳悦就没再说话了,一路上一直沉默着。
齐嘉慕坐在他⾝边频频看他,见他脸⾊不太好,心下不由得开始担心,猜测是不是杨峰那一片赤诚的父爱刺激了他,让他联想到自己那个禽兽父亲…
“岳悦,你没事吧。”
岳悦从出神中醒悟,转过头看齐嘉慕,奇怪道:“没事啊。”
他越是这样若无其事,齐嘉慕心里越疼惜“你要难受也不用闷在心里,对我说说没关系的,我虽然比不上我大哥体贴,可做个忠实的听众还是很尽责的。”
岳悦噗地笑起来“哎,我说你能不能别老是以为我多脆弱似的,都跟你说了我没事。”
“没事就最好,我就怕你把心思一个人闷在心里,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难受。”
岳悦侧头看着齐嘉慕笑,这个家伙其实挺在乎自己的,冲他一直担心自己因过去的事而受刺激这一点,就挺温暖的。
忽然恶作剧心理滥泛,岳悦便保持着侧头、笑看着齐嘉慕的势姿不动了。
齐嘉慕蹙眉,转头看了几眼岳悦,发现他暧昧地冲自己笑,并且一直保持那个势姿和表情不变,便开始不好意思了。齐嘉慕強忍着别扭不去看他,过了一会儿后,实在忍不住还是飞快地瞅他一眼,见他依然似笑非笑地紧盯着自己。于是他脸上瞬间泛起薄红,耳根发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声呵道:“你他妈一直盯着我⼲嘛?我脸上能开花啊!”
岳悦哈哈大笑。
果然闹别扭炸⽑的齐嘉慕最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