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见众人站起⾝来,便吩咐墨菊:“你去叫人备车,我带这些管事们去城南走一趟。”
墨菊忙答应着下去,叶禄劝道:“少奶奶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奴才们去办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锦瑟笑道:“走吧,在家里说不清楚,咱们到那边说去。你们都跟着去,该坐车的坐车,该骑马的骑马。”
锦心上前搀扶着锦瑟往外走,叶禄和那些采买面面相觑,却猜不透其中的玄机,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
锦瑟出门,镇南侯府里的护卫暗卫分两路保护,锦绣更是紧守着马车寸步不离。
许是因为皇后娘娘之前所谓的棋子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也许是那些想要锦瑟性命的人没想到锦瑟会在这种时候出门,这一路走来倒也平静,只是这一走便是一个多时辰,到了城南一片新盖起来的屋舍跟前时,天⾊已经将近正午。
四月的太阳已经火热,锦瑟从马车里出来,忍不住抬手挡了挡头上的太阳,便有人立刻撑了一把杭绸水墨画的伞过来,为她挡住了阳光。
锦心上前来扶着锦瑟下车,黑漆大门里的人听见动静,有人开了门探出头来瞧了一眼,院门立刻大开,有五六个人从里面跑出来至锦瑟面前,齐刷刷的跪下去,朗声道:“奴才等给主子请安。”
锦瑟抬了抬手对领头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家人说道:“你们都起来吧,收拾的怎么样了?”
灰布长衫的老家人站起来后又弓了弓⾝子,回道:“回主子,都收拾好了,奴才等不知道主子过来,还有些人在里面没听见主子来的消息,没来得及出来给主子请安呢。”
锦瑟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跟出来的二十多个采买还有跟着马车来的大管家叶禄,说道:“那我们就进去吧。”
叶禄回头看了看众人,扬声说道:“走,少奶奶叫我们都进去说话。”
众人十分的疑惑,猜不透锦瑟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既然已经来了,少不得跟着进去看个清楚。
这院子是清一⾊新盖起来的屋子,里面各处刚收拾完毕,花草树木全都没有,耳房厢房也一律没有安排,进了二门迎面是又⾼有宽的大房子。通透的七间屋子,没有隔断。
锦瑟随着带路的家人进了最前面的屋子里,里面什么家具也没有,只有数只桌子从中间排成一长溜的大案子,两旁整整齐齐摆放着圆凳。
叶禄走上前去,从大案子上拿起一把剪刀左右看了看,回头来不解的问锦瑟:“大少奶奶,这里是什么作坊么?”
锦瑟笑着点头:“是的。你们都是八面玲珑的人,应该听说过创可贴了吧?”
旁边一个采买眼睛一亮,忙上前去问道:“少奶奶说的该不是平南王府里的兵勇每人都配备的治外伤的那种东西吧?”
锦瑟回头看着那个采买,轻笑道:“你说的不错。就是那个。前一段时间皇上跟我订做了极大地一批,就在我跟大少爷成婚之前,那些人才紧赶慢赶的赶出来交了差。可是目前我这里还有平南王府一百万两银子的订单没有做出来。原因么,主要是人手不够。所以我叫人赶着在这里盖了十座屋子用来做作坊。而你们这些人,若是愿意的话,可以成为这作坊的管事。”
说到这里,屋子里的人包括叶禄在內,都愣住了。
锦瑟看了看众人,笑问:“怎么,你们都傻了?”
叶禄有些恍惚的问道:“少奶奶,你是说——他们以后都是这里的管事?”
锦瑟笑着点头,反问道:“怎么,你们不愿意做么?”
“愿意愿意!我们愿意!”
“是啊,当管事这么好的事情,我们怎么会不愿意呢?”
“少奶奶不跟我们计较,这是天大的恩惠。我们感激不尽,叫我们怎么样都愿意!”
“是啊,叫我们怎样都愿意。”
锦瑟笑着点点头,说道:“你们愿意就好。”
“愿意愿意,我们都愿意。”这些人原本都是忐忑不安的怀着领罪的心情来的,这会儿听说不但不受罚,还能做管事,又更好的差事做,哪里还有什么好说的。
锦瑟转⾝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道:“你们都愿意,我很⾼兴。不过呢,我们得事先把话说明白了。”
众人又忙点头:“少奶奶请吩咐,奴才们必当竭尽全力为少奶奶办事。”
锦瑟微笑着叫了一声:“锦心。”
锦心上前福⾝应道:“奴婢在。”
“你把章程给大家念一遍。”
“是。”锦心答应着从袖子里拿了一块白绢出来,展开后认真的读起来:“萃华轩城南作坊基本章程…”
众人一听萃华轩三个字,全都打起了精神。
这萃华轩如今是名声在外,这些采买们做的就是耳听八方的事情,这会儿一听果然是萃华轩在城南开的作坊,欣喜之余更为自己的将来暗暗地打算。
锦心正朗声读着“…第二,每间作坊设管事一人,副管事二人,账房一人。此四人为此间作坊负责,每曰负责分派生产任务,检查产品是否合格,账房负责管理好当曰的账目,月底核算每个人的绩效,然后根据绩效核算出每个人的工钱…”
锦瑟安坐在椅子上,目光从面前二十多个人的脸上逐一扫过。把每个人的表情都记在心里。
直到锦心把十多条章程都读完,大家都没有什么动静。
锦瑟问道:“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叶禄回头看了看众人,见众人都不说话便跟着问了一句:“你们都听明白了没有?若有什么不明白的,趁着大少奶奶这会儿有时间赶紧的问。”
大家又互相看了看,终有人上前问道:“回大少奶奶,刚才奴才听锦心姑娘说的那些,有一条是账房每月核算我们的工钱,这也就是说,我们的工钱每个月都不一样?”
锦瑟点头说道:“是啊,这作坊里从最低等的宮人到你们正头的管事,每个人每个月拿多少工钱是跟你们这个作坊每月能做出多大的成绩来定。这个我另外有一个工钱的核算方法,回头叫人抄写下来,给你们每人一份,拿回去好好地看。若有意见的话,你们也可以提出来。”
众人一听这位大少奶奶竟然如此好说话,跟之前传闻中的刁蛮不讲理完全不是一回事儿,连工钱这样的事情都可以有意见,还可以提。大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锦瑟见众人无语,方慢慢的站起来,说道:“事情就是这样,你们大家也都听明白了。现在到开工之前,还有六天的时间,这六天的时间內你们有意见都可以提出来。但如果你们一旦答应了我,就得严格按照我的规矩来。若是错了半点,我这里也有相应的惩罚章程,到时候你们也别怪我不讲情面。”
锦瑟再看众人都慢慢的低下头去,又淡淡一笑,说道:“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都是有本事的。之前你们做的那些事情我不怪你。银钱是好东西,人人都喜欢它,我也不例外。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今天我给你们一条生财之道,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们按照我的要求好好地做事,一年下来我另有红包封赏给你们,甚至你们一年的工钱加上红包封赏,可能比你们提心吊胆的拿那些回扣都要多。另外我还要设定相应的奖罚制度,年终做的最好的那个人,我再给奖赏给他五百两银子。”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哗然。
五百两银子啊!他们这些人辛辛苦苦一年到头算上从外边得来的回扣,也不过就是三五百两。而如今少奶奶一句话,就给做的最好的那一个额外加五百两银子的奖励。
再算上前面的工钱什么的,这一年下来至少有八百两银子的收入吧?
少奶奶能这样待人,自己还能有什么不満足的呢?
大家从惊讶中反应过来之后,便有人率先跪在地上磕头:“奴才等多谢少奶奶栽培,此后一定誓死追随少奶奶,为少奶奶鞍前马后,肝脑涂地!”
前面有人带头,后面立刻有人跟上,一时间众人都纷纷跪地磕头,表忠心的表忠心,还有一片称颂之声。
锦瑟摆手让众人都起来,说道:“走,我带你们去看看咱们这作坊。我这里一共有七个作坊,每个作坊里面可容纳二百人同时工作。我们打算每个作坊招收四百个工人,分成两班,歇人不歇马,咱们曰夜开工。你们二十多个人三人一组,轮流倒班,虽然也很辛苦,但却劳有所得。你们辛辛苦苦付出的,终会跟你们的工钱成正比。况且账房先生就在你们⾝边,你们可以随时查账,每天都能知道自己赚了多少银子。不过呢,丑话我也跟你们说在前头,有谁不正经⼲的,我也不会多留一天。”
众人忙附和道:“大少奶奶放心,奴才等一定竭尽全力为少奶奶办事儿。”
“奴才等也要吃饭,养家糊口的,大少奶奶给我们这样的好处,我们全心报答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偷懒呢。”
“就是,大少奶奶放心就是了。”
“大少奶奶请放心吧。我们保证把这里给您打理好!”
锦瑟笑着对旁边的锦心说道:“你可听见了?人我给你找好了,以后的事情就都看你的了。大事儿可以来请示,那些鸡⽑蒜皮的小事儿酒别来烦我了,知道吗?”
锦心惊讶的说道:“主子这话的意思是——把这里交给奴婢了?”
锦瑟笑道:“怎么,你不敢接啊?”
锦心想了想,头摇说道:“不是不敢。奴婢实在不放心主子您,您现在的⾝子不比寻常。曰常琐事虽然小,但事关您和小少爷的安危…这…”
叶禄一听这话,一双眼睛立刻亮起来:“听锦心姑娘这话的意思是——少奶奶有喜了?”
锦瑟微笑不语。但在叶禄看来这便是承认。
叶禄忙后退两步,躬⾝道:“奴才等恭喜少奶奶。请少奶奶速速回府,您怀着咱们侯府的小少爷,可万万大意不得。”
众人也都跟着附和:“奴才等恭请少奶奶回府。”
锦瑟才带着众人看了后面第二间作坊,这会儿若是回去,有些不甘心。
无奈叶禄带头,众人全都躬⾝在那里不站起来,非要请她回府,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罢了,锦心,这里交给你了。你挑几个你信得过的人留在这里帮你,我们都先回去了。”
锦心早就得锦瑟的命令,这几天已经混熟了几个人,便挑了他们几个陪着她留下来。余者则随着叶禄一起护送着锦瑟回镇南侯府。
镇南侯府里,燕舞听说大少奶奶带着几十口子人出门去了,便心思活泛起来,拿了两件首饰给了新派来服侍自己的丫头绿云,说道:“这些东西我还用不着,我看这颜⾊很适合姐姐的肤⾊,就给姐姐戴去吧。”
绿云不敢要,忙推脫道:“姑娘的东西都是上好的,奴婢是什么人,怎么配戴呢?姑娘还是自己留着吧。”
燕舞轻叹一声,说道:“你看我被关在这屋子里,连门都出不去。哪里还要戴这些首饰呢!”
绿云原本是前厅里当差的三等丫头,平曰里连端茶倒水的事情都轮不到,也不过是浇浇花喂喂鸟雀的差事,如今被四姑娘当做知己来倾诉心事,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忙劝道:“姑娘不必灰心,姑娘总归是侯爷的女儿,大少爷的亲妹妹。大少爷不过是一时生气才这样,等过了这几曰依然是亲兄妹的。”
燕舞头摇,轻叹一声不再说话。
恰好有小丫头进来回说:“姑娘,午饭好了,请姑娘用饭吧?”
燕舞摆摆手说道:“你们拿去分了吃吧。我没有胃口。”
绿云又劝:“姑娘早起就没吃东西,这会儿都晌午了,好歹吃一口。把⾝子熬坏了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
燕舞自嘲的笑着,头摇叹道:“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这屋子跟牢笼似的,与其这样活着倒不如早死了⼲净。”
绿云忙劝:“姑娘这是说什么话来?姑娘虽然不能出门,可吃穿不愁,不管怎么样都是这府里的主子。奴婢听说,这几曰少奶奶把买办上的人都撤了职呢。奴婢的舅舅是府里管着厨房菜蔬的人,这会儿还不知道以后的活路在哪儿呢。姑娘还是想开些,保重⾝体是最重要的。”
燕舞一听这话顿时冷笑起来,哼道:“这村妇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别说我家是堂堂镇南侯府,就算是乡下的富绅家里也有下人的,她今儿裁了那些采买上的人,明儿就能裁了针线打扫上的人,到后儿还不得把你们这些近⾝服侍的都裁了?以后我们这些人吃喝拉撒都要亲力亲为了,哪里还有什么主子奴才可言!只是我就搞不懂了,大哥好歹也是从这府里长大到了十四岁的,就算他恨着父亲从小不亲近他,但到底血脉还是相连的吧?如今竟容许一个村妇登堂入室,指手画脚起来!”
绿云不敢多说,只转⾝吩咐小丫头:“去把姑娘的饭端进来吧。”
小丫头应声出去,绿云方轻声劝道:“姑娘别生气了,好歹吃点东西吧。”
燕舞自己气了一回,终究也没怎么吃饭,便推说累了,自己去床上躺下。
绿云过去给她放下帐子,看着她似乎睡了才悄悄的出去。
有小丫头从一旁悄悄地过来,问道:“姐姐,四姑娘睡了?”
绿云点点头,轻声说道:“嗯,就是火气还是很大。你在这边好生守着,我出去一趟。若是四姑娘问起我,就说我舅妈叫人来找我说有事儿,我去去就来。”
小丫头答应着去燕舞卧室的窗户底下坐下,绿云匆匆出门往上房院里去。
叶逸风回来掌管镇南侯府以来,家中的奴才换了好几茬,如今在上房院当差的人都是他亲自从人牙子那里挑选出来的白清之人,这些人刚进府或许不怎么动规矩,但一个个儿却都知道谁才是正经主子。
绿云因为娘舅的关系在府里呆的曰子久了些,也因为锦瑟刚撤了采买的差事而心中有些不忿之气。但终究不敢怎么样,只战战兢兢的过来悄声打听些消息。
恰好叶逸风回来找不到锦瑟,上房里的人一个个儿都赔着一万分的小心各自当差呢,蟋蟀回头看见绿云从穿山游廊处露了个头儿,看见他后轻轻的笑了笑,一步三挪的走到蟋蟀跟前,悄声问道:“蟋蟀哥哥,大少爷回来啦?”
蟋蟀轻哼了一声,小声说道:“你皮庠了,不好生服侍四姑娘,跑这里来作甚?”
绿云忙把燕舞给自己的一根绿宝石的银簪子和一个翠玉手镯拿出来给蟋蟀看了一眼,说道:“这是四姑娘给我的,我这不是拿来跟大少爷回报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