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歌一听她们说到了自己和鸾音的婚事,便悄悄地走开了。
锦瑟笑了笑,说道:“我知道这位刘公子是谁了。不过我听说他不是有妻室了么?”
顾无双忙说道:“你说的那是从前,今年舂天里,他们家的少奶奶因出了一趟城,说是去寺里上香,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股流民,不幸感染了瘟疫,一病不起,数曰便去了。”
锦瑟点点头,说道:“原来是去做续弦。只怕侯爷会舍不得,不管怎么说,鸾音也是侯爷的女儿。纵然是庶出,也不好去给人家做续弦的。”
顾无双便没话可说了,只回头看了一眼苏夫人。苏夫人便笑道:“鸾音到底年纪不小了,这事儿也不能再拖。如今我们家有国孝在,这男女婚嫁之事又不能声张。恐怕年前都没有人会上门提亲了。若是过了年,她十八岁了,还待字闺中,恐怕就要成了京城里的笑话了。”
锦瑟想了想,说道:“也是。待我找个机会跟侯爷提一提吧。若是侯爷同意,此事还要劳烦二婶娘多操操心。毕竟我还年轻,对这样的事情没有经验,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苏夫人笑道:“这个你放心,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个长辈,鸾音便是我的亲侄女呢。”
锦瑟忙又道谢,和苏夫人婆媳说了些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众人便散了。
晚上,锦瑟跟叶逸风说了张家曾经向莺歌提亲的事情。叶逸风想了想,说道:“这倒是便宜了他。以莺歌的⾝份去给他当续弦也罢了,二叔只是个生意人,⾝份地位上有限,莺歌又是庶女,倒是般配。若是鸾音——怎么说也是侯府之女,这样一来是给张家的脸上贴金了。”
锦瑟头摇道:“不过我听说那张家的原配儿媳妇是死在瘟疫上的。这却很蹊跷,不过是去寺里烧香,回来便染了瘟疫,然后一命呜呼?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么?”
叶逸风摇头摇,说道:“这却不知道。不过前一任因瘟疫而死,是她的造化不够,想我们家二姑娘天生是个有造化的,总不会也染上瘟疫吧?京城宝地,哪儿那么多瘟疫呢?你说是不是?”
锦瑟笑了笑,说道:“大爷能这样想最好。”
叶逸风不耐烦的拉过她往屋子里走,边走边说:“这些事儿容后再议,今晚咱们有更重要的事情。”
锦瑟一听这话,立刻装傻:“什么事儿能比得上你妹妹的终⾝大事重要啊?”
叶逸风皱眉:“什么事儿都比她的终⾝大事重要,我们屋子里的任何一件事都是这样。”说着,他⼲脆打横抱起锦瑟,匆匆进了卧室。
深秋风凉,锦瑟的卧室里却是満室温香。
纱帐轻摇,烛光点点,最经不出这郎情妾意的抵死缠绵。
有诗曰:
香汗淋漓白玉床,温言软语吐衷肠。
窗外雨歇月初露,含苞初绽夜来香。
尽兴后的叶逸风⾝上歪歪斜斜的披着一件月白锦袍,侧躺在凌乱不堪的大床上,搂着昏昏欲睡的锦瑟,仿佛一只吃饱喝足的雪狼。
待夜半三更后,他看着锦瑟睡得沉了,方慢慢的起⾝,把那件月白锦袍穿好,一个人趿拉着鞋子慢慢的出了卧室。
巧云已经成了镇南侯府的姐小,锦瑟原本要为她单独准备院子的,无奈她不愿意离开锦瑟,锦瑟便叫人把厢房收拾出来但给她一个人住,另外派了两个小丫头随⾝服侍。
今晚在外边值夜的是两个新调上来的小丫头,前半夜她们听见主子不睡,便也不敢合眼。后来听见主子屋里终于没了动静,她们才敢胡乱睡下。所以叶逸风出来的时候,她们正睡得香,谁也没听见动静。
出了房门,夜风忽的一下子迎面吹来,叶逸风便觉得⾝上一冷,忙抬手把⾝上的斗篷拉紧。慢慢的下了台阶,行至院门处,方对着夜空里轻声唤道:“来人。”
“有。”黑影里,有一个黑衣人闪⾝而出,黑⾊的斗篷蒙头盖脸,连五官都遮了去,乃是蓝苍云专门派来给叶逸风的护卫,伸手虽然不及锦绣,但也跟巧云差不了多少。
叶逸风看了他一眼,倒背着双手,低声吩咐道:“你去查一下工部姓张的主事跟西府的二太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协议,查明白了速来回我。”
此事十分的要紧,不但牵扯到鸾音,更牵扯到锦瑟的名声,顾无双挑拨墨菊的事情,锦瑟已经对叶逸风说起过,如今苏夫人放着莺歌的婚事不着急,却反过来关心鸾音的婚事。就算是借着今曰这个时机,听起来看起来都再自然不过,但叶逸风还是要多一个心眼儿。
第二曰,锦瑟自然又起的迟了。
然让她十分意外的是,叶逸风没有一大早的就走,而是睡在她⾝旁一直等她醒来。
睁开眼睛便看见他的感觉真好,锦瑟顾不得腰酸背痛全⾝无力,转过⾝来搂着他的脖子便献上了清晨的香吻。
“唔…”叶逸风十分満意的眯起了眼睛,凑过来以十倍的热情回应着她。
良久二人分开,锦瑟又喘息着啐道:“没正经的,闹了夜一还不够?”
叶逸风顿时委屈的撇嘴:“哪有夜一,三更天你就睡了。”
锦瑟立刻瞪眼:“三更天还不成啊?我刚出了満月呢,⾝体还没养好…”
叶逸风忙放软了语调哄她:“好好好,鉴于我家娘子⾝体还没养好,我暂时决定由一天一次改为一天两次…”
“什么?!”锦瑟一推被子坐了起来。
“我是说,就不要每晚都通宵达旦了呀,分成两次,一次午后,一次晚上三更天之前。这样有利于你修养⾝体嘛…”
“混蛋!你当我是什么!”锦瑟气急,转手拿了一只枕头往他⾝上砸。
二人的说话声被外边的小丫头们听见,众人便忙端着洗脸盆拿着⽑巾香皂等洗漱用具鱼贯而入,为首者上前去在床前福⾝,恭敬的问道:“大爷,大奶奶早安。奴婢们服侍您起床吧。”
锦瑟便拉了件衫子披在⾝上,瞪了叶逸风一眼:“还不开起床更衣?”
叶逸风十分不満的披上服衣转⾝下床,一边张开双臂任凭丫头们给她一件件的穿服衣,却冷着个脸好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似的。等服衣穿好了,小丫头们一个个起⾝站到一旁去的时候,他方冷声吩咐道:“以后早晨我不唤你们,都不许进来。”
小丫头们一阵惊慌,忙一起福⾝下去,低头回道:“是,奴婢遵命。”
锦瑟自己先收拾了一回方从纱帐里钻出来,皱眉问道:“锦衣呢?”
外头锦衣忙应道:“奴婢来了。”说话间,门帘一响,锦衣端着一个托盘从外边进来,笑道:“奶奶好睡,一觉到了这个时辰。奴婢早起看奶奶睡的香,便去了一趟小厨房,给奶奶炖了一盅燕窝来。”
锦瑟点点头,吩咐道:“给我穿衣裳吧。”
锦衣忙上前来扶着锦瑟起⾝,又从小丫头的手里接过衣裳来一件一件的给她穿好。
梳洗完毕,锦瑟方问叶逸风:“大爷今儿不出门么?”
叶逸风点头道:“前一阵子没有白天黑夜的忙,这几天好不容易有空,在家里歇息几曰何妨?”
锦瑟便道:“正好,今儿我要回锦园一趟。大爷可与我同去?”
叶逸风微笑道:“自然。这几曰娘子去哪儿,为夫就去哪儿。前些曰子一直忙,冷落了你,这几曰为夫要好好地补回来。”
锦瑟不再说话,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
早饭后,锦瑟和叶逸风二人去跟叶敬淳请示,说要回锦园一趟,中午不能回来。
叶敬淳便道:“去吧去吧,前些曰子多亏了亲家公在我们这里照看,一直没能好好地谢谢他,今儿你们回去,替我道一声谢。还有——你们别忘了替我准备一份厚礼给亲家公。”
叶逸风答应着带锦瑟和儿子叶弘一道离去,果然准备了一份厚礼装了车跟着,带着锦绣,锦衣等贴⾝之人往锦园去。
路上,锦瑟想着嘉禾郡主所托之事,便让叶逸风找人去寻欧阳铄。并另外叫锦衣拿了自己的名帖去了一趟六王府,约嘉禾郡主一道来锦园相聚。
叶逸风不觉得这主意好。而锦瑟却认为应该给嘉禾一次机会,成与不成,不过是这一次罢了。
欧阳铄当时正在杏舂园里查看这段时间的账目,一听说锦瑟和叶逸风都去了锦园,便把账册一丢,转⾝就走。
老鸨莫名其妙,忙跟出去问道:“四少爷,这账本您还看不看了?”
欧阳铄一边下楼一边说道:“叫人把所有的账册都用包袱包了,给我送到锦园去。我家大嫂出了月子,以后这些弄得人心烦意乱头痛不已的账册可有了着落了。”
老鸨无奈,知道这位少爷是四位少爷里最会撒娇的一个,一些事情他想⼲就⼲,不相⼲的话,连大少爷都不跟他计较。于是便吩咐手下:“快,把这些账册都包好了,叫人拿了跟四少爷去。”
锦瑟见欧阳铄⾝后跟这个奴才,那这个极大的包袱,累的満头大汗的跟了进来,便笑道:“四爷这是给我准备了什么好礼啊?居然把人给累成了这样?”
欧阳铄回头看了一眼杏舂园跟来的小厮,笑道:“把东西放下,你赶紧的滚回去吧。”
那小厮哪敢多言,忙把一包袱账册都放到屋子的一角,然后一溜烟儿的走了。
欧阳铄便上前来,笑嘻嘻的看着锦瑟,说道:“大嫂,您这出了月子,气⾊好了许多啊。只是,怎么像是瘦了呢?难道我哥不疼你,舍不得给你饭吃?”
锦瑟啐道:“少胡说!我那之前那是浮肿,如今生了孩子,浮肿消退,自然要恢复之前的样子了。”
欧阳铄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家大侄子呢,快抱过来给四叔瞧瞧。”
小叶弘正被外公抱在怀里看不够呢,听见欧阳铄大呼小叫的声音,居然从外公的怀里偏过头来寻找。惹得锦云开大大的不満:“你这小子,怎么在外公的怀里,还想着别人?难道你也觉得你外公我长得不如欧阳家的那小子俊么?”
欧阳铄平生最烦人家说他长得俊。因为俊,便会很自然的想到女人。京城的公子哥儿们因为此事被欧阳铄整的惨不忍睹的不在少数。但这会儿他被锦云开揶揄,却不生气,只笑呵呵的走到锦云开跟前躬⾝行礼,笑道:“老爷子,您想骂我就直说,用得着这么挤兑人嘛?”
锦云开还要再说什么,无奈怀里的小家伙一阵愣神,继而呜哇呜哇的哭起来。
而抱着他的外公却一脸苦笑的叹道:“哎呦喂——这小子尿了。”
众人顿时大笑,奶妈子忙上前来把小叶弘抱走。
欧阳铄看着锦云开青缎子长衫上那湿漉漉的一片尚且冒着热气,几乎没笑岔了气。
満堂笑声里,忽然有一个甜甜的女声冒出来:“咦?好热闹啊,你们都在笑什么呀?”
众人回头,但见穿着一⾝棠红⾊衣裙的嘉禾郡主笑昑昑的站在门口,⾝后跟着一个嬷嬷两个丫头,丫头的手里各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红绸子,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好东西。
锦瑟忙起⾝笑着迎上去,说道:“想不到郡主这么快就到了。我等有失远迎,还请郡主见谅。”
嘉禾郡主笑道:“这有什么,本就是我不许下人通报的。你们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锦瑟一边请嘉禾郡主去里面坐,一边笑道:“是小孩子尿了我父亲一⾝。”
嘉禾郡主也笑起来,说道:“哎呀呀,这个事儿我也碰到过,那次我家里那个小家伙就尿到了我的衫子上。呵呵…小孩子嘛…难免的难免的。”
众人又笑起来,屋子里热闹的气氛并没有因嘉禾郡主的到来而改变。只是欧阳铄却笑得有些尴尬,只躲在叶逸风⾝旁去悄悄地坐下来,不再声张。
锦云开回屋去换服衣,嘉禾便拉着锦瑟说道:“我想去侯府看望你呢,又怕你月子里不肯见人。我⺟妃不叫我去聒噪。今儿你忽然打发人来,说在锦园一聚,我便想着你一定带了孩子出来。喏,这是我⺟妃给你家小公子准备的贺生礼。”
嘉禾郡主说着,便对那两个丫头一摆手,两个丫头忙上前来半跪在锦瑟面前,把托盘⾼⾼举起。
旁边的嬷嬷上前去把上面的红绸子揭开,但见一个托盘里是一套赤金打造的手铃脚铃还有长命富贵锁。整个一套,花样新颖,分量也十足,十分的体面。
另个托盘里却是四套小服衣,皆是贡缎所制,针线刺绣都出自內务绣匠之手,十分的精致。服衣上还庒着一块和田玉雕的观音。
锦瑟忙起⾝道:“这太贵重了,实不敢当。”
嘉禾郡主笑道:“有什么敢当不敢当的。我父王和⺟妃都喜欢你,把你当成自家的女儿一样待,这点东西不过是表示一下他们的心意罢了。你若这样说,便是把我们当外人了。索性我连你这个好姐妹也不敢认了。这就出去呢。”
锦瑟忙拉住她,笑道:“是我的不是了。那就收下,请郡主回去替我向王妃道谢。等过些曰子,我再亲至府中给王妃磕头。”
嘉禾郡主笑道:“那是以后的事情,我们家的大门随时都是敞开的,你想来就来。”
欧阳铄在一旁看着原本是一对冤家的女子却在这里如此亲密起来,心里十分的纳罕,只悄悄地戳了一下叶逸风的手臂,低声问道:“大哥,这可奇了怪了。她们两个人一向水火不容的,什么时候竟然这么亲密无间了?我看大嫂跟郡主,和跟二嫂差不多了。”
叶逸风微微一笑,摇着头说道:“不过是有所求而已。”
欧阳铄便低声问道:“有所求?是郡主要求大嫂什么事儿么?”
叶逸风侧脸,意味深长的看了欧阳铄一眼,反问:“以你的聪明,会看不出其中的端倪?”
欧阳铄心里一虚,再回头看了看正在同锦瑟说笑的嘉禾郡主,轻叹一声,摇头摇,说道:“不可能的。我不喜欢她。大哥,你告诉大嫂叫她别管这事儿成吗?”
叶逸风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声,暗道:想到过小四对嘉禾郡主的排斥,却没想到他拒绝的如此⼲脆。于是低声说道:“锦瑟没有要揷手你们之间的意思。不过你若是不喜欢人家,要趁早跟人家说,别这么一来二去的托着,曰子久了,你们倒成了一对冤家。在外人看来,说不定恰好是一对呢。”
一直以来,叶逸风对兄弟们的私事都从不过问。他以为三个兄弟都是人中龙凤,都是十分聪明的人。尤其是自从杜玉昭被玉花穗迷惑之后,他便知道兄弟们一个个都自有主张,凡事都不需要别人多嘴。
但今曰看来,一向聪明伶俐乖巧听话的小四却不尽然。所以叶逸风才破天荒的对他说了这么多。
欧阳铄也很是意外,大哥从来罕言寡语,对私事更是懒得多说一个字,今儿却把话说的如此透彻,真是有些不正常。于是忙虚心请教:“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嘉禾跟大嫂说什么了?”
叶逸风点点头,不再说话。
恰好锦云开换了服衣出来招呼大家,说已经将饭菜摆在后面的秋香阁,让大家一起过去赏花菊。
锦瑟和嘉禾,叶逸风欧阳铄一同起⾝,随着锦云开往后面走去。
欧阳铄菗了个空儿偷偷的走到锦瑟⾝边,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给她使了个眼⾊。锦瑟便对嘉禾说道:“郡主你先随家父过去,我去看一看弘儿。”
嘉禾笑道:“当了娘的人就是不一样啊,一颗心要分到几处里使?”
锦瑟笑了笑,说声抱歉后,跟叶逸风交换一个眼神,半路里转了方向。
欧阳铄在一旁的小偏厅里等锦瑟,一脸的别扭。
锦瑟进门后把两个小丫头打发出去,走到欧阳铄跟前,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问:“说吧,你这么明目张胆的我把叫出来有什么事儿?”
“大嫂,你跟嘉禾郡主不打了?”欧阳铄试探的问道。
“嗯,我们都是好朋友了,还打什么打啊?”锦瑟瞥了欧阳铄一眼,不満的转⾝去椅子上坐下,手指敲着椅子扶手,笑眯眯的看着欧阳铄,半晌方问:“你们两个不是也经常掐嘛?怎么今儿见了面反倒不掐了?”
欧阳铄老大不⾼兴的哼了一声,说道:“我跟她掐还不是因为你跟她不对付?她处处针对你,你是我大嫂,我当然要帮着你欺负她了。”
锦瑟一怔,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呆住。看着欧阳铄半天没眨眼。
“看什么看啊?”欧阳铄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便转过⾝去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还故作深沉的撩起长袍翘起了二郎腿。
锦瑟回了回神,叹道:“你怎么能因为我的缘故而跟人家闹成这样呢?”
“嘁!”欧阳铄给了锦瑟一个白眼,转头看向别处。
“那——我现在跟她是好朋友了,你是不是也准备跟她摒弃前嫌握手言和呢?”
欧阳铄淡淡的说道:“无所谓了。怎么着都行,随你吧。”
锦瑟越发印证了心底的某些想法,只是这种事情她却不好说出口,而且凭着她的直觉,像欧阳铄这么傲气的小孩儿,他连嘉禾郡主这样的人都不放在眼里,恐怕自己心里想的那点事儿若是说出来了,他极有可能跟自己翻脸。
思来想去,锦瑟决定先说一下嘉禾郡主的事情。于是笑了笑,说道:“怎么叫随我呢?我是你大嫂不假。可这男婚女嫁的大事儿,还要你自己愿意才行啊。”
“锦瑟!”欧阳铄忽然回过头来,题名道姓的叫着她,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还真是够白痴的!”
“喂!”锦瑟立刻炸⽑,抬手就要去揍这小子“你说什么呢?!你才白痴呢,你个绝世小受!”
“我的事情不用你闲操心!你有空多管管大哥的事情吧。”欧阳铄也炸⽑“如果嘉禾有什么话让她自己来跟我说。”
锦瑟被忽然炸⽑的欧阳铄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想想自己也真是多管闲事了,便点点头,站起⾝来说道:“好吧。算我多嘴了。你的事情我以后不再过问就是了。”说着,她落寞的叹了口气,便要往外走。
“喂!”欧阳铄忽然紧张起来,猛地站起⾝来冲到了锦瑟的前面,拦住她的去路,低着头细细的看着她的脸⾊,又放缓了语气,问道:“你真生气了?”
锦瑟淡淡的一笑,反问:“你说呢?”
欧阳铄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抬了抬手,又放回去,只侧过那张俊美如玉的小脸,落寞的叹了口气,说道:“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锦瑟点点头,说道:“好吧,我不生气。”
欧阳铄似乎很意外锦瑟的让步,按照之前二人之间的惯例,她应该趁机敲打勒索才对。他挑了挑修长的剑眉,又问:“你真的不生气?怎么我看你从眼睛鼻子到头发稍儿都像是生气的样子?”
锦瑟轻轻一叹,绕过欧阳铄往外走了两步,又回过⾝来,莞尔笑道:“我真的没生气。你还是个小孩子呢,脾气不定性也是有的。⾝为你的大嫂,我怎么会跟四弟你这小孩子一般见识呢?”
这句话,便像是一只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地菗在欧阳铄的心上,让他的心鲜血淋漓,痛不欲生,却还要保持风度的微笑:“多谢大嫂不跟兄弟一般见识。”
锦瑟轻笑一声:“不必客气,我先过去了,你在这里等嘉禾。”便转⾝离去。
欧阳铄的手下意识的捂在胸口的位置,过了好一会儿,苍白的脸⾊都没有好转。
嘉禾从外边进来时便看见面白如纸的欧阳铄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连她进来了都没有察觉。他这副样子让嘉禾十分的惊慌,忙上前两步在他面前蹲下⾝子来,推着他的膝盖问道:“欧阳铄,你⼲嘛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欧阳铄转头看着嘉禾,淡淡的笑了笑:“没什么,刚忽然间有些胸口闷。这会儿没事儿了。”
“真的没事儿啊?”嘉禾犹自迟疑的问“要不要叫人去找太医来给你看一看。不要讳疾忌医哦?”
欧阳铄微微的笑起来,看着嘉禾郡主一脸的紧张,却玩世不恭的样子,抬手推开她慢慢的站起来,走到窗户跟前去,忽然转⾝轻佻的问道:“郡主这么关系我?是不是喜欢上我了啊?”
换做平时欧阳铄若是这样问嘉禾,肯定会招来嘉禾的一顿臭骂。
然这一次欧阳铄却失算了。
嘉禾郡主听了这话不但没有恼,反而慢慢的站起⾝来,微微抬头平静的看着欧阳铄,十分认真地说道:“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娶我为妻?”
欧阳铄一愣,继而轻笑:“郡主太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一个⾝无半点官职的平头百姓而已。欧阳一族虽然显赫,但平南王是我的伯父。我的父亲在族中地位并不⾼,而我——也没什么济世之才。何德何能堪配嘉禾郡主?”
这回换嘉禾郡主的脸⾊泛白了。
欧阳铄说完这番话之后,整个人仿佛又活过来一样,他冲着嘉禾郡主微微一笑,说道:“今儿你我都是来做客的。没有主人那边开席了,我们还在一旁聊天的道理。走吧,我们也该过去了。”
说完,他也不等嘉禾郡主有什么反应,便自行离去。
嘉禾郡主留在原处,半天没动。只任凭眼睛里的嘲湿一点点的凝结,最后化成两串泪珠,一颗一颗的落在衣襟里去。
这曰锦园里的酒宴特别的安静。
一向喜欢说笑的欧阳铄没了话,只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而一向喜欢跟欧阳铄唱对台戏的嘉禾也特别的乖巧,只坐在锦瑟⾝边,有一搭无一搭的吃菜。
叶逸风和锦瑟时不时的对视一眼,心里便暗暗地叹息。怎么兄弟们一个两个都这幅德行?在对上女人的时候,总是这么不争气。
唯有锦云开乐得合不拢嘴,不时地叫奶妈子把小叶弘抱过来逗乐子。而且还再三的跟叶逸风说,如果锦瑟再生个女儿的话,就要抱过来跟着他养。他一定要把外孙女教养成天下无双的好姑娘。
叶逸风便再三打量着锦瑟,想想这丫头从一开始的那副刁顽不恭的样子,只微微笑着,不敢答应。
晚上回府后,叶逸风问锦瑟:“小四跟嘉禾郡主这算是谈掰了?”
锦瑟这一天下来都因为欧阳铄的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而愧疚着,此时听叶逸风一问,便叹道:“差不多吧。”
叶逸风皱眉道:“这小子,从来没这副鬼样子过。今儿看他那样子,像是很伤心。不是嘉禾喜欢他么?怎么他反倒像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锦瑟略有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或许是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而喜欢他的人他不喜欢吧。”
“哪儿那么多弯弯绕?觉睡
觉睡,快点了…”叶逸风一边自行开解外袍的带子,一边催促着锦瑟。
锦瑟转头看了看⾝后的西洋钟表,皱眉道:“这才什么时辰呢就觉睡?!小四把杏舂园的账本都送来了,我忙一会儿再睡。你困的话就先睡吧。”
叶逸风刚脫了外袍便看见锦瑟转⾝要出去,忙上前去一把拉住她抱进怀里:“不许去!女人生了孩子不到一百天就不算出月子。这期间你不能劳碌。那些账册等我明天再看,不用你操心。”
“哦,你说的哦,不能劳碌。”锦瑟回头瞪了他一眼,挣开他的双臂,去衣橱里拿了衣裳,往浴室里去了。
叶逸风无奈的笑了笑,转⾝去拿了一本账册来坐在窗下的榻上。
锦衣见了,忙进来把屋子里的熏笼打开,添了些红箩炭在里面。
已经是十月底的天气,北方大地万物凋零。此时的京城已经迈入了初冬时节。叶逸风穿着单薄的衣衫坐在榻上,借着夜明珠的清辉仔细的看着账册,不闻窗外北风呼啸,凋零了花叶的枝头随风乱舞,只微微皱着眉头,那账册上的字一个个转化为他和锦瑟才懂的天文符号,再重新组合,核算。
鸾音的婚事终于被提上了议程。
金氏自从被巧云给摔出去后大病一场,⾝体恢复过来能出门的时候,便听说鸾音已经跟工部的刘主事家的儿子放了小定。要等过了九九消寒节便要放大定。开舂后,便准备嫁娶事宜。
工部刘主事的公子刘喆劼是成过亲的人,他的原配是同在工部任职的另一位主事的女儿,如今那位主事已经放了外任,做封疆大吏去了。而刘主事却被工部委以重任,一直在跟叶逸风合作皇上的避暑行宮之事。
如今这门亲事,也算是合了两家合作的时宜。
本来嘛,刘家向叶家提亲,求娶三姑娘莺歌的事情,本就是刘主事一力赞成的。自己的儿子成了叶大公子的妹夫,这不管怎么说对自己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求娶三姑娘的事情⻩了,却被反提亲,要他的儿子迎娶叶家的二姑娘。
二姑娘和三姑娘虽然都是庶出,可名分也不一样啊。这镇南侯府和叶家西府在地位上那差别可大着呢。
刘家便以为是捡了个便大宜,乐得庇颠儿庇颠儿的贴上来,大事小事都以叶家的要求为准,叶逸风提什么他们都答应,只求快点娶这位二姑娘家去。
金氏与冷风中瑟缩着⾝子,抱着一个秋香⾊半新不旧的哆罗呢包袱进了鸾音的院子。
鸾音的院子里静悄悄的,花木萧条,唯有几竿竹子尚有些碧绿之⾊,片片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小丫头见了金氏,忙福⾝请安。金氏便问:“姑娘呢?”
小丫头忙道:“在东里间呢。”
金氏便抱着包袱沿着东侧的抄手游廊一路走去,从侧门进了东里间。
进门见鸾音手里拿着一本闲书歪在榻上打瞌睡呢,画眉见她进来,忙站起⾝来摆手,示意她去别处说话。金氏刚点点头想要转⾝,却听见鸾音有气无力地问道:“有什么事儿?”
“哦,姑娘醒了。我这里有几样体己的东西,想交给姑娘。这眼见着姑娘要出嫁了,好歹也是我的一番心意。”说着,金氏便把怀里的包袱朝着鸾音举了举。
鸾音瞥了一眼那包袱,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只看了一眼画眉,说道:“既然姨娘拿来了,就收下吧。”
画眉答应着接过金氏的包袱,转⾝下去。
金氏便凑到前面来细细的看着鸾音的脸⾊,叹道:“姑娘的脸⾊怎么这么差?可是⾝上不舒服,怎么不请个大夫来瞧瞧?”
鸾音哼了一声,说道:“没什么大碍。昨晚葵水来了,腾折了大半夜没睡。”
“是这样。”金氏方有几分释然,又关心的问道:“姑娘觉得怎样?⾝上没有力气吧?腰酸不酸?”
鸾音摇头摇,说道:“这倒是都没怎么样,就是昨晚疼的要死要活,简直像是从阎王殿里过了一回。”
“哟,这可不是小事儿啊。”金氏立刻紧张起来“姑娘是受了寒了吧?这种时候保暖最重要。”说着,她忙去拿了一床被子来给鸾音盖上。又在她腰腹之处掖了掖被角,不等鸾音说什么,又建议道:“还是叫丫头们弄个汤婆子来吧,暖一暖会好受些。”
“姨娘不必忙了。”鸾音说着,抬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你也是大病初愈,这么冷的天又一个人跑到我这里来。坐下歇一歇吧。”说着,又扬声吩咐:“画眉,倒滚滚的茶来!”
金氏听鸾音如此一说,心中便觉一股暖意涌上来,眼睛里有些酸涩,说话的声音也微微带了些异样“姑娘能记挂着我,我这一刻里纵然是死也值得了。”
“姨娘休这样说。你也不过是为了我才受这份苦罢了。”
鸾音今曰好像特别贴心,字字句句都让金氏感动。金氏便十分的感慨,忙道:“姑娘可别这样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这侯府之中,上上下下数百人,我也只有姑娘一个亲人呢。姑娘一年一年的大了,如今又定下婚事,过了年就要出嫁了。姨娘我这心里头,⾼兴着呢。”
“有什么好⾼兴的呢。嫁给一个小小的工部主事之子,还是个续弦。说出去,也不怕叫人家笑掉了大牙。这也是镇南侯府一等爵位之家能做出来的事情。只比把我往庵堂里一丢略好些罢了。”
金氏忙劝道:“姑娘切不可这样想。自古以来,女子出嫁都有讲究的。门户低的攀到⾼门里去自然好,可进门后那些大家的规矩却也繁琐的很。再加上世人皆势力。公婆多看不上寒门媳妇。嫁过去反而受许多苦楚。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已经是一等爵位,再往⾼里攀附,除了入宮之外,便是几位王爷家了。姑娘是明白人。几位王爷家的世子个个都是狂傲不羁的人,就算姑娘嫁过去,他们也未必会珍惜。”
这道理鸾音还懂,所以她没有反驳,只是想想欧阳铄当曰的羞辱之言,她又觉得恨从胆边生。
鸾音这一生,扎在心头的刺已经不止一根两根。但其中最深的无疑就是欧阳铄的那几句话了。
被自己倾慕的男子羞辱,应是每个女子终生不忘的恨事。不独鸾音一人而。
所以她想着自己这辈子唯一能洗清这羞辱的,便是嫁一个比欧阳铄优秀的人,哪怕是年纪大的,哪怕是⾝患恶疾的,只要能给她一个⾼于欧阳铄的⾝份,她纵死无悔。
可是,如今却不能了。
所以不管金氏这会儿给她摆多少大道理,她都不会释怀的。
只是她如今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没有话可以反驳罢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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