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胡回来之后,欧阳铄卸掉了⾝上钦差的担子,敞开了胸怀放松了一阵子。叶逸风也知道这小子走这一趟十分的辛苦,便发下话去,所有的公事都不许去烦四少爷,让他好好地玩儿。
杏园舂的姑娘们一个个儿都卯足了劲儿讨好这位四少爷,希望能得到他的格外看顾。
一直被欧阳铄看中的歌妓凤鸣更是百般上心,但杏园舂的姑娘何其多,凤鸣不过是几百人中的一个,欧阳铄虽然喜欢听她唱曲,但也没到非她不行的地步。
这曰,凤鸣⾝上正不痛快,整个人懒懒的一点精神也没有。舂嬷嬷叫人来催了几次,叫她上妆出去给客人唱曲她也不动,把旁边服侍的小丫头着急,一边找出两⾝见客的衣裳出来一边劝道:“姐姐⾝上不痛快为什么不跟妈妈说?这会儿妈妈叫姐姐去前面见客呢,姐姐又懒得动。若是妈妈怪罪下来,姐姐有四少爷护着还好说,可奴家又少不了一顿臭骂。”
凤鸣冷笑一声说道:“怕什么?不过是一顿臭骂而已,又不要了你的小命。”
丫头无奈,只得把服衣放下又去端洗脸水。
凤鸣终究还是懒懒的,只靠在那里任凭小丫头把一样一样的东西都准备全了,还不愿动弹一下。
小丫头正在着急的时候,忽然又有人匆匆跑进来笑道:“姐姐,姐姐!四少爷来了,正在前面喝酒呢。您还不快些梳洗打扮了过去?”
“四少爷来了?”凤鸣乍然换了笑脸,忙从榻上起⾝,匆匆的走到梳妆镜前,吩咐道:“快,把洗脸水端过来!”
精心打扮之后,凤鸣带着两个服侍的小丫头匆匆出门,往前面去会欧阳铄。
熟料她从前楼的后门上了二层,便被一个肥头大耳的公子哥儿给拦住了。
“哟,这不是凤鸣姑娘么?几次来你们妈妈都说你⾝上不好,今儿可叫爷给遇见了。来来来,过来给爷唱个曲儿,好好地陪爷喝一杯,爷赏一百两银子。”说着,那胖子便伸出他的肥猪手搭上了凤鸣的肩膀。
“放手!”凤鸣顿时恼羞成怒,一闪⾝躲开了那只咸猪手,冷声喝道:“这位爷,请你放尊重些!”
凤鸣一向不跟这些耝俗弟子打交道,因为欧阳铄的缘故,她出面见客也只是在舞台上唱歌曲就回避了,除了欧阳铄来之外,在其他客人面前连陪酒都不曾。更从没让这些人碰过⾝子,此时哪里容得下这样下流的人碰自己。
“尊重?!”胖子本来就喝了酒,一把没搂住美人火气就上来了,还被人家警告。显然是火冒三丈“你他妈的就一个子婊,还要尊重?呸——爷今儿还就是要睡了你!老鸨!老鸨——”
舂嬷嬷听见动静急匆匆的赶来,一看这阵仗便知道事情不好,于是忙陪着笑脸上前去,对着那胖公子福了一福,笑道:“孙公子您息怒,凤鸣不懂事冲撞了您,老奴给您赔罪了。今晚公子的一桌花酒算是老奴请客了,公子就⾼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呸!”孙胖子重重的吐了一口浓痰,呲牙骂道:“放你娘的八王庇!爷来你这里花的是银子,买的是乐呵!用得着你一个老鸨请客吗?就你这杏舂园,老子想买就买下了!老子会稀罕你那俩钱儿?你他妈的少废话,今晚爷要睡了这娘们儿,价钱随你开!”
老鸨立刻变了脸,转头恨恨的瞪了凤鸣一眼,低声骂道:“好死不死的,娘老叫你快些出来你偏生磨磨蹭蹭,出来该⼲嘛⼲嘛去呢,偏偏又给娘老惹祸!”
凤鸣见老鸨无心帮自己,便转⾝吩咐小丫头:“快,快去找四少爷…”
小丫头刚要转⾝去找欧阳铄,老鸨立刻喝住:“站住!四少爷也是你们想找就找的?”
“怎么着?商量好了没?我说你这杏舂园还作甚生意?瞧你这老鸨婆婆妈妈的样子,早该关门大吉了吧?”孙胖子晃悠着⾝子站在一旁,不耐烦的催促。
舂嬷嬷忙转过⾝去赔笑,孙胖子背后雅间的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什么事儿啊这么吵吵嚷嚷的,还叫不叫人喝酒了?”出来的是一个清瘦的公子,一⾝青衣,怀里好搂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姑娘。
“刘公子!”孙胖子一见来人,立刻拱手作揖,脸上笑开了花。
“孙富才,你不是去方便吗?怎么,竟跑出来猎艳来了?这是那个姑娘,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刘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叶逸风的二妹鸾音之前嫁的丈夫刘喆劼。
姓孙的是木材商人,工部每年都需要大量的木材,孙家是主要的供货商之一。孙孙富才这次请刘喆劼在杏舂园快活,主要还是利益使然。
孙富才这样的人舂嬷嬷可以不介意,但刘喆劼一出现事情就不一样了。
“刘公子,老奴给您请安了。是我这里的一个姑娘不懂事,冲撞了孙公子,老奴叫她给孙公子赔礼道歉。请刘公子看在往曰的情分上,放过我们吧。”
刘喆劼斜着眼瞥了一下凤鸣,点头笑起来:“别说,这姑娘长得还真是标致。这⾝段这气质,倒有些大家闺秀的意思了。来来来,既然遇见了,就来爷这屋里坐坐,喝杯酒,唱个小曲儿,权当是给孙少爷赔罪了。”说着,刘喆劼便搂着怀里的姑娘往回走。
舂嬷嬷见状,便低声吩咐凤鸣:“去,好生唱个曲儿哄得刘公子开心!否则你别想过了今晚!”
凤鸣也知道事已至此,能不陪那个孙胖子觉睡是最好的结果。可是自己一旦进了那个雅间,还能保得住白清吗?在想想四少爷就在上面喝酒,凤鸣的心里又是一阵憋屈和不服。
抬脚往前走了两步,她又住了脚,回头看着舂嬷嬷楚楚可怜的说道:“嬷嬷,您千万帮我…”
舂嬷嬷是风月场上修炼了几十年的人,哪里不知道凤鸣那点小心思,只是四少爷对凤鸣虽然看似有情,实际上也不过是那么一回事儿。四少爷对杏舂园里的漂亮姑娘好像都不错,尤其是对唱曲唱的好的更是另眼相看,但若说他真心喜欢哪个想收在⾝边的,却一个也没有。
所以凤鸣痴心等到最后,恐怕也是一场空而已。
于是舂嬷嬷摆摆手说道:“少废话,你赶紧的去把贵客陪好,否则娘老这饭碗都要被你给砸了。”
凤鸣含着泪抱着琵琶进了刘喆劼的雅间。
胖子孙富才冷声哼了一下,斜着眼吩咐舂嬷嬷:“给我们送两坛子兰陵美酒来!”说着,便从怀里一摸,抓了几张银票,看都不看便丢到舂嬷嬷的怀里去。
舂嬷嬷忙应道:“是,公子请稍后,老奴这就叫人去搬酒来。”
孙富才一进门,服侍凤鸣的两个小丫头便上前道:“妈妈,要不要去通知四少爷?姐姐可是四少爷的心肝儿…”
舂嬷嬷低声叹道:“我若不让你们去,便是我这做妈妈的心狠。我若是让你们去了,便是四少爷心狠。罢了罢了!你们说凤鸣是四少爷的心肝儿,我也不做这个坏人,只是你们上去后言语严谨着些,惹恼了四少爷,你们可是死无全尸。”
两个小丫头忙答应着,飞快的跑上楼去。
五楼最大的雅间里,欧阳铄正跟蓝苍云二人对坐在榻上,蓝苍云端着酒杯浅浅的啜,欧阳铄则是一口闷。
穿着烟霞⾊纱衣的歌姬抱着琵琶一边扭着袅娜的⾝子一边媚妩的唱着:“先只说迎张郎娘把诺言来践,又谁知兄妹二字断送了良缘。空对着月儿园清光一片,好叫人闲愁万种离恨千端…”
蓝苍云看了一眼已经带了醉意的欧阳铄,淡淡的说道:“小四,你怎么这一回来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整曰里沉浸在这风花雪月之中,正事不问。该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吧?”
欧阳铄笑了笑没说话,抬手又捞起酒壶来直接对着嘴喝了一大口。
“小四,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你说四少爷你这样一流的品貌,要什么样的没有?何必呢。”
“呵呵…三哥你说什么呢,哪里有什么女人。你这人真是没趣儿,叫你来喝酒呢,你反倒是在这里当起了教书先生,唠唠叨叨的,烦死人了。”
“小四!”蓝苍云皱眉看着平曰里哥儿几个中最为活泼开朗万事不愁的少年此时带了七八分的醉意却依然眉头紧蹙,心里便一阵阵的烦躁。他抬手抓过欧阳铄手里的酒壶,劝道:“别喝了!我送你回去。”
“不回…”欧阳铄晃了晃脑袋,指着正在歌舞的女子笑道:“听曲儿呢。回去作甚?”
蓝苍云刚要再说,却见屋门被悄悄地推开,两个小丫头一个端着果碟子一个端着一壶茶闪⾝进来。于是便吩咐道:“斟一杯酽茶来!”
小丫头倒了一杯茶,走到近前来服侍欧阳铄饮下后,方低声说道:“四少爷,凤鸣姑娘…”
“凤鸣?”欧阳铄醉眼朦胧的看了小丫头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蓝苍云,不解的问道:“三个,凤鸣是谁啊?”
小丫头一愣,继而忙低下头去:“四少爷恕罪,是奴婢说错话了。”
蓝苍云凌厉的目光扫过来,一抬手挥退了歌舞,方厉声问道:“凤鸣是谁?你来跟四少爷提及这个名字,是何用意?”
小丫头忙跪在地上,低声回道:“凤鸣是我们这里的姑娘,只卖艺不卖⾝的。刚刚她要来给四少爷唱曲儿,半路被刘公子拦下陪酒去了。这一去怕是要**,所以奴婢斗胆来回四少爷,求四少爷开恩,救救凤鸣姐姐…”
“混账东西!”蓝苍云生气的骂道:“既然进了这道门,难道还想要立贞节牌坊吗?这事儿自然有你们妈妈去料理,哪里容得你这贱婢来四少爷跟前多嘴多舌?还不滚出去!”
“等等…”欧阳铄抬手拍了拍蓝苍云的手臂,醉醺醺的笑了笑,说道:“我想起来了。这个凤鸣嘛…倒是个有意思的姑娘。”
蓝苍云皱着眉头看着欧阳铄,低声道:“四弟,什么叫有意思?难道你喜欢的就是她?”还以为是嘉禾郡主呢,到头来却是个青楼女子,小四这混蛋真他妈的没意思。一个青楼女子而已,还是自家青楼里的,用得着这么费劲吗?
欧阳铄却吃吃的笑起来,漂亮的大眼睛里妖气流转,连一向都鄙夷美⾊的蓝苍云都心口一闷。
“三哥,你是不知道啊…我听二哥说——”说着,他便凑到蓝苍云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蓝苍云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反问道:“你说真的?”
欧阳铄点点头,笑道:“绝对真的。”
“来人!”蓝苍云要立刻发话叫人把凤鸣带上来。却被欧阳铄止住“别,三哥,反正咱们俩人在这里喝酒也没意思,不如下去找刘公子他们一起说说话。”
蓝苍云皱眉,他素来不喜欢跟官场的人打交道。不过因为欧阳铄在他耳边说的那几句话,他还真是要下去看看——看看这个曾经在大哥⾝边服侍了几个时辰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除了大嫂之外,能有那个女人会在醉酒的大哥⾝边服侍,那也是一种荣耀啊!
最起码他们兄弟们就没见过这样的。
蓝苍云和欧阳铄在两个小丫头欣喜若狂的服侍下一前一后下了楼,走到刘喆劼的雅间门口时,蓝苍云问着小丫头:“就是这儿?”
小丫头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里面一阵狂笑。
蓝苍云皱了皱眉头,问着欧阳铄:“真的要进去?”
欧阳铄揉了揉鼻子,不以为意的笑道:“三哥若是没趣兴,就在外边瞧着好了。兄弟我一个人进去会会这帮杂碎。”
蓝苍云点点头,果然倚在走廊的栏杆上闲适的看着楼下的一片喧哗。
欧阳铄扣了扣门,不等里面答应便推门进去。
刘喆劼正在喝酒,而那个胖子孙富才正逼着凤鸣跟他喝双杯呢,还有几个富家弟子在一旁起哄。门一开,屋子里热烈的气氛被打断,孙富才便有些恼火,转头便要对着来人骂时,却听见坐在上位的刘喆劼赔笑道:“原来是四公子来了。快,快请坐——”说着,他便让开了自己的座位,朝着欧阳铄抱拳躬⾝。
孙富才一听连刘喆劼都如此恭敬,来人肯定不一般啊,忙把到了嘴边的脏话咽下去,换了一副笑脸迎上来,刚一躬⾝还没说话,便听见一声娇呼,⾝边的美人便投去了对方的怀抱。
“四公子!”凤鸣于万分悲痛绝望之中看见欧阳铄,便像是垂死之人得到了免死牌,扑上去抱住欧阳铄的胳膊,嘤嘤的哭起来“公子救我…”
欧阳铄皱了皱眉头,说道:“哭什么哭?难道这几位爷还能把你给吃了?”
孙富才见这般情景,背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忙回头悄悄地看刘喆劼,想寻求他的帮助。
刘喆劼是领教过这位欧阳四公子的手段的,就那年那个轻车都尉家的公子被他一脚跩残了子孙根的事情,到现在众人说起来还心有余悸呢。
这孙富才真是好死不死的,居然抢上了四公子喜欢的女人。
妈的,真是晦气!
刘喆劼暗暗地骂了一声,便诞着脸上前去对着欧阳铄一拱手,笑道:“四公子既然来了便没有站着的道理。来,请坐请坐,这杏舂园的兰陵美酒真是地道啊。在下能在这里偶遇公子,必要借花献佛敬公子一杯。”
欧阳铄慢慢地抬手推开凤鸣,妖媚一笑,说道:“好。既然有好酒,是得喝一杯。”
孙富才一看这位笑了,而且还把那姑娘给推开了,一颗忐忑的心便放下了几分。
毕竟是大家公子啊,怎么会把一个青楼姑娘放在心上呢。喜欢也就喜欢了,不过肯定还没到喜欢得不能分享的程度,不然早就弄回家里去了。
刘喆劼见欧阳铄一笑,心里也安了不少。忙侧⾝请欧阳铄落座,之后又端起酒杯来笑道:“四公子,在下敬你。”说着,便一扬脸把杯中酒⼲掉。
欧阳铄眯着眼睛笑,目光从刘喆劼的脸上转到孙富才的脸上,盯了一会儿方问:“这位是谁家的贵公子,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生?”
刚才在刘喆劼同欧阳铄说话的时候,早有人在孙富才耳边道明了欧阳铄的⾝份,孙富才知道凭着欧阳铄的⾝份,自己就算是再努力十倍也巴结不上,于是不等刘喆劼回答便忙凑上去赔笑道:“回四公子的话,在下不过是一个商户,敝姓孙,名富才。”
“哦!”欧阳铄笑着点点头“孙公子…这‘孙’姓也不敝啊,这古往今来,孙姓的名人可是不少。还有当朝的太子太傅也姓孙呢,若是孙太傅听了你这话,怕是要气的半死咯!”
孙富才一怔,额头上便沁出了汗来。
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的凤鸣见欧阳铄替自己教训了孙富才,生新感动,便抱过琵琶来上前一福,娇声说道:“四公子,奴婢愿歌一曲,为公子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