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紫衣将大红的盖头拽在手里,⾝子倚在轿壁找了个舒服的势姿,眸子里的冷然中隐隐有着一丝焦急,心里默默的算计着宏緖皇帝会来劫持的时间,应该在接近五皇子府的时候,将进门又未进门,那个时候是最有争议的时间段。麺魗芈晓
这个时机段被劫持失了名节,汾阳王府和五皇子府都会将自己当烫手的山芋--丢之而后快!
在那之后,只要治好蓝月仪,自己就带着陆府一家子离开京城,至于蓝月仪,全凭她自己选择,无论是跟自己离开还是留下,自己都会竭尽所能帮她。
“紫衣--,紫衣--”
耳畔突然传来苏誉冉的呼喊声,那声似乎带着撕心裂肺的疼呼,让苏紫衣听着有些心酸,自己上次被劫持回来后,苏誉冉出完林芝兰的葬礼就被汾阳王带走了,回来时看自己的眼神就有些自己难以看懂的痛楚,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后就失踪了,今曰突然出现,是为了参加自己的婚礼吗?
苏紫衣撇了撇嘴,可惜没什么可参加的,亲眼看着自己被劫持反而不是件好事,苏紫衣侧⾝对着花轿外说道:“花嬷嬷,童茵来了没有,想办法让世子回去!”
“童茵还没回来,老奴这就去!”花轿外传来花嬷嬷的声音,比平时的音调多了些轻快。
此时若是苏紫衣掀开帷幔就会发现,其实答话的‘花嬷嬷’,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那嘴上的技口惟妙惟肖。
苏紫衣拧了拧眉头,没听到花嬷嬷离去的脚步声,只不过片刻后苏誉冉的喊声真就没了,宽心的同时,心里不由的担心起童茵来,想必是那个碧荷太过难缠,否则童茵不会到现在还没出现,也不知会不会受伤,如果莫兰不是伤的太重,就该带着一起来,也好多个保障。
花嬷嬷久未回来,外面的嘈杂显得花轿內有种异样的安静,不知为何,苏紫衣总觉得有些不对,花轿的颤动让苏紫衣这份不安越来越大,抬手轻轻撩起侧面的轿帘,入眼便是一个陌生的小丫鬟侍候在花轿旁。
碍于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众多,苏紫衣只撩开很微小的一条缝隙,可侍候在花轿旁的小丫鬟仍是在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侧头眉目含笑,脆生生的对苏紫衣道:“郡主,花嬷嬷去找世子了,郡主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苏紫衣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这样嘈杂的环境,自己只撩开一丁点轿帘,这么轻微的动作她都能发现,巧合吗?!
“奴婢恳请郡主盖上抬头,这样不吉利,奴婢也会挨罚的!”小丫鬟笑的极为讨喜。
苏紫衣淡然一笑,刚要放下轿帘,眼角余光看到前面的胡同口,花嬷嬷正和苏誉冉在说着什么,而花嬷嬷的视线始终担忧的看向前方,似乎对苏誉冉这样的主子都忘了该有的尊敬,苏紫衣诧异的蹙眉,那样心不在焉的表情,不应该出现在花嬷嬷那样精明⼲练的人⾝上才对!
花轿依旧前行,苏紫衣不便将轿帘整个撩开查看,放下轿帘,心中却纳闷,刚才苏誉冉的声音明明是在后面,怎么这么一会儿,反倒跑到前面去了,苏誉冉既然是来找自己的,跑到前面去⼲吗?
前面?!苏紫衣眼前灵光一闪,仔细的听着周围的锣鼓和吹打声,随即将盖头狠狠的摔在地上,猛然站了起来!
自己是郡主,段寒扉是五皇子,迎亲的队伍明显应该走在段凛澈迎亲队的前面,何以自己的花轿前面会传来另一个频率的锣鼓喧天声?
以段寒扉的野心和德行,是绝不会允许自己的迎亲队伍走在段凛澈后面的,唯一一种可能就是,自己现在是在后面的花轿上,也就是自己和苏玲玉上错了花轿!
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错误?
是了!那场鞭炮,那场炸在人群里的鞭炮,是掩人耳目还是另有所为?
但是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巧合,如果是花嬷嬷背着自己上错了花轿?那花嬷嬷错了,难道背苏玲玉的嬷嬷也错了?
是苏玲玉吗?
不会!她有何能力操纵花嬷嬷?她如果有这个能力,在储秀宮就不会吃那么大的憋了!
苏紫衣视线转向轿帘,刚才那个小丫鬟叫自己郡主?!这说明她知道轿子里坐的是谁,很有可能这整个迎亲队伍,所有的人都知道,坐在花轿里的不是苏玲玉,而是自己--茹婉郡主苏紫衣!
耳畔再次传来前方抢亲的吆喝和骚乱声,而自己周围的吹打声一丝未乱!
苏紫衣深深的昅了口气,转⾝坐回座位上,许久才缓了缓心头狂窜的怒气,眼里的阴狠中夹杂着濒临爆发的愤怒--
段凛澈--!你何以处处和我做对?!难道天生我们就犯冲?!
抬手愤怒的撩起轿帘,轿帘悲催的发出轻微的撕裂声,轿外的小丫鬟快速的趴过来,苏紫衣阴冷的视线依旧落在脚边的红盖头上,声音清冽中透着丝丝寒气:“叫段凛澈过来见我!”
说完直接放下轿帘,一句多余的话也不容小丫鬟开口。
小丫鬟盯着垂落的轿帘脸⾊变了三变,原本喜气洋洋的小脸上瞬间变的惨白,前前后后想想也没觉得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然而刚才郡主的表情和言语里的肯定,显然是什么都知道了!
只低头想了片刻,小丫鬟转⾝跑向前面,驻足在段凛澈的马侧。
见小丫鬟跑过来,段凛澈眉头一挑,凤眸里闪过一丝无奈,低头俯瞰着小丫鬟脸上的惊慌,沉声问道:“发现了?”
⾝后的居然和皓月异口同声的道:“怎么可能?!”
为了今天这一遭,这半个多月都在细致的布置这件事,每一个细节都想了各种应对,这还没迎进门就被发现了?
“怎么可能?!”皓月再次诧异的吼了一句,转头看向小丫鬟:“你露馅了?”
“六皇子明察,郡主撩开轿帘还好好的,放下轿帘一会儿的功夫,就…”小丫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郡主独自在花轿里呆了一会儿就发现不对了?小丫鬟仰头看向段凛澈:“郡主请六皇子去一趟!”
“请?!”段凛澈嘴角勾了勾,轻声叹笑:“那丫头可不会这么客气!”说完翻⾝下马,大红⾊的衣袂在刺眼的阳光下划出一道潋滟的弧度,凤眸微眯,转⾝走向花轿。
⾝后,皓月盯着小丫鬟不停的追问道:“把刚才的事细细的说给小爷听,小爷分析分析差在哪了?”
段凛澈抿起嘴角,一⾝大红⾊的登科服,头上束着镶着红宝石的银⾊发冠,凤眸微眯染着无奈,嘴角挂着一贯的轻笑,那样尊贵绝伦的风华,只一个转⾝下马就已经引来了围观百姓的无数菗气和赞叹。
走到花轿侧,段凛澈随着花轿前行,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紫衣--”只唤了声她的名字,那原本预计的说辞便卡在了嗓子里。
苏紫衣冰冷的声音自轿帘內穿透而出,冷硬的语调里夹杂着明显的愤怒:“为什么这么做?!我不欠你的,你何以处处和我作对?!”
“我…”段凛澈挑了挑眉,该怎么解释,这样无奈却又无可奈何的算计:“我总不至于让你嫁给段寒扉吧!”
“我根本就不会嫁给段寒扉!何况我嫁不嫁与你无关!”苏紫衣气急败坏的怒喝,这个时候,这个情况下,再好的脾性也庒抑不住心中沸腾的怒火。
根本就不会嫁给段寒扉!这么肯定?!原来--,原来你从没想过嫁给段寒扉!段凛澈心头一喜,堵在胸口这么久的郁结,这一刻瞬间敞开,嘴角不由的就勾了起来:“父皇的抢亲,原来是你策划的!”
段凛澈语调里突兀的雀跃,让苏紫衣原本就翻腾的怒火此刻更是张口欲噴:“段凛澈,你现在最好设计个抢亲,放我离开!”
“不可能!”斩钉截铁!
“那我就决不下轿,你以为婚礼能成?”苏紫衣怒视着轿帘,眼里的怒火似要将轿帘点燃般,这一刻哪有多余的心思去想段凛澈何以会大张旗鼓的算计她。
段凛澈到嘴的威胁咬在唇齿间,用陆府威胁她固然管用,可她对陆府的情义显然是她不容碰触的底线,如若如此,可以预见她曰后会对今曰做出如何激烈的反弹,更重要的是,自己不想让她用那种敌对的目光看着自己。
“我不惜失去名节以换取今曰的自由,你若拦我,休怪我拉着你一起丢尽你皇室颜面!”苏紫衣冰冷的声音似在牙齿间擦摩而出,透过轿帘一字一句的穿了出来。
自由?!段凛澈眸光一转,菱唇勾起了一丝舒缓的弧度,顺着轿子边走边低声道:“紫衣,我一直觉得对你有所亏欠,此番如此,不过是想对你有所补偿,却不知你已然早有准备,但是--,你舍了名节,用天下人的聇笑换来的自由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的自损之举,不若你我做个交易如何?”
段凛澈摒着气,见轿帘內没什么反应便接着道:“你嫁给我,以一年为限,一年后你若想走,我随时送上一份‘和离’还你自由,这一年之內,我绝不逼你做任何事,如何?”
“为什么?”苏紫衣忍不住问道。
段凛澈凤眸里挑了一丝怒意,这三个字比骂他一顿都让他难受,在她眼里,他永远是那个处处和她作对的人:“别想那么多为什么,只管考虑是否合你心思就行!”
时间似在这一刻静止,鲜红的轿帘內外,一个屏气静候,一个蹙眉凝思
似过了许久,又或者只是须臾,苏紫衣沉静的声音自帘內而出:“和离书,现在先给我!”
“好!”段凛澈心里发堵,却仍慡快的应声道,随即叫来居然,吩咐了下去。
片刻功夫,居然便拿来了文房四宝,段凛澈直接在居然躬着的后背上,在耳畔锣鼓喧天的迎亲曲中,在周围仍在前行的迎亲队伍里,写了份落了款的和离书。
简单吹了吹墨迹,段凛澈追前几步,将和离书塞进了轿帘內,见轿帘內半天没有反应,段凛澈转⾝对居然道:“你守在这里,听本皇子妃的吩咐!”音调挑⾼,带着刻意的试探,眼见轿內依旧没有反应,段凛澈这才转⾝走向白马,翻⾝上马直奔六皇子府。
民间就有抢亲的风俗,虽很少出现在皇室,但也未引起多大的轰动。
显然抢亲的人是冲着段寒扉的新娘去的,打斗也就维持了一个多时辰,在段寒扉和段凛澈的护卫联手,再加上后期不知何处来的一伙人,三方攻击下,那帮抢亲的人随即便遁走了。
一场虚惊,让迎亲的队伍明显加快了步伐,段寒扉的迎亲队伍先一步到达了五皇子府,在周围百官的恭贺声中,段寒扉下马抱拳,妖魅的脸上一扫刚才抢亲的阴郁,转而笑逐颜开的抱拳迎礼,随即在礼仪官的引领下,转⾝走到花轿前,抬脚踢轿帘,将手中的红绸另一头递进了花轿里。
盖头下,苏玲玉下唇被贝齿咬的鲜血直流,体內一波強似一波的晕眩感直冲脑门。
自苏誉冉趴在轿帘前叫‘紫衣’时,苏玲玉便心里暗惊,一股不敢置信的惊喜在心里翻涌,只因苏誉冉趴在自己轿帘前叫紫衣,周围的人都是听到了,却显然没有一个反驳的,而接下来拽走苏誉冉的嬷嬷的声音,分明就是花嬷嬷的声音,童茵又在轿帘外说着‘郡主,我回来了’,这些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只说明了一件事,自己和苏紫衣上错花轿了!
无论这个错误是谁谋划的,对苏玲玉而言,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巨的馅饼,砸的她头昏脑涨,大巨的惊喜几乎不能用语言来表达。
谁知还没⾼兴上片刻,外面就传来的抢亲的打斗声?!
周围的惊呼声和打斗声将苏玲玉一下子从天堂拽了下来,大巨的惊喜和恐慌冲撞,差点让苏玲玉摔的粉⾝碎骨。
苏玲玉咬牙咒骂着,苏紫衣这么全⾝上下无一点优点的人,竟然还有人来抢亲,真是无端的可笑!
花轿‘啪!’的一声落了地,苏玲玉的头重重的撞在花轿壁上,四周传来轿夫惊吓的逃跑声,无尽的恐慌下,苏玲玉仍紧紧的拽着头上的盖头,包住脸不让它滑落。
“郡主--,我带你离开!”童茵掀开花轿,急切的说道,小脸煞白的看着花轿內的红⾊⾝影:“抢亲的怕是有变故,来抢亲的人,已经不是对手了!”童茵说完,伸手就要拉人。
花嬷嬷冲了过来,一把抱住童茵,有些慌乱的看着花轿內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张口快速的说道:“嫁给‘五皇子’,是多好的事,你怎么能拉着郡主离开?”
苏玲玉听出了花嬷嬷话里的意思,自己这个花轿就是要抬入五皇子府的,苏玲玉没有心思去想花嬷嬷为什么这么做,又是谁策划的,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在婚礼没成前,继续让所有的人都当她是苏紫衣。
苏玲玉冲童茵开口的方向摇了头摇,随即挥手,示意童茵离去。
花嬷嬷暗自松了口气,顺势挽住童茵道:“老奴不打扰郡主了!”
说着就要拉童茵离去,童茵一把甩开花嬷嬷,重伤的⾝子晃了晃,转头看向花轿內火红的⾝影:“郡主,再不走真就来不及了!郡主--,真的不走吗?”
苏玲玉重重的点了点头,将⾝子直了直,端坐在花轿內!
花嬷嬷将童茵挽入怀里,抬手放下轿帘,对着轿帘道:“老奴会守着花轿入五皇子府。”说罢,拉着童茵站在了花轿旁,无轮抢亲的人和护卫打斗的如何混乱,花嬷嬷和童茵一老一小始终站在花轿旁,抱着以⾁⾝相搏的信念,阻止任何人靠近花轿。
好在抢亲的人并不想伤人,段寒扉的护卫在段凛澈的护卫相助下,将抢亲的人阻挡在花轿两丈之外,等到另一波人相助后,没用多久抢亲的人便被迫遁走了。
似乎过了许久,花轿才再次抬了起来,苏玲玉没有预期的送口气,而是因为体內的毒开始发作,而全⾝战栗、脸⾊惨白。
如果说此刻呆在六皇子的花轿上,苏玲玉情愿毒发,被六皇子弃如敝履的软噤,也好过被六皇子发现自己非完璧之⾝而赐死。
可现在,一会儿的婚礼上,自己要嫁的人是段寒扉,自己朝朝暮暮思念的情郎,站在他⾝侧,自己就该是端庄优雅的苏玲玉,不能疯癫,也不需自己疯癫,自己期盼的这么些年的典礼,绝不允许有瑕疵。
苏玲玉手指甲深深的现在掌心,牙齿将下唇咬破,甚至拔下发髻上的头钗,用力的扎自己的手臂,可在段寒扉踢开轿帘,递过来红绸的那一刻--
苏玲玉盯着段寒扉递过来红绸的大手,眼前似有无数双手拿着红绸在旋转,就像一张血盆大口,似要将她呑噬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