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起帆如蒙大赦,曾毅的这句话在他耳里,无异于是天籁之音啊,将他一下从地狱拉到了天亮,本意是要讨好新来的县长,结果弄巧成拙,县长还没上任呢,自己就先把县长给得罪了,真是倒霉催的。
看到曾毅在沙发上坐下,包起帆迅速从兜里掏出那盒极品芙蓉王,熟练地磕出一支,双手捧着恭敬地送到了曾毅面前。
曾毅一摆手,道:“我不昅烟!”
包起帆有些尴尬,他这才想起,不光是小舅子得罪了曾毅,好像之前县长给自己派烟,自己也给拒绝了,他站在那里,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小舅子的事还好解释,可烟的事好像找不出什么理由来解释吧。
曾毅没有纠缠这件事,他不跟包起帆计较,一是觉得包起帆这个人还可以再观察观察,二是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非常需要有自己的人马,包起帆这个时候送上门来,曾毅没道理拒绝的。
县政斧办公室主任的位置,可是非常重要的,县里的大事小情,全靠办公室上呈下达,可以说县长的一举一动,都很难逃得过办公室主任的眼睛,他要给从中你搞点猫腻,或者是阳奉阴违,实在太容易了。与其提防一个不知根知底的人,不如趁着包起帆犯错的机会,大度饶他一次,只要包起帆不糊涂,相信他总是会有所回报的。
退一步讲,如果包起帆实在不行,以后换他也不迟,但问题是要等到自己熟悉丰庆县的情况,要换也得换自己能用敢用的人上去。
“坐吧!”曾毅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包起帆哪里敢坐,负荆请罪还来不及呢,他道:“我就站着,我就站着好了!”
“包主任在市委门前等了我两天,有心了!”曾毅提了个开头,然后就等包起帆来说下文了,新导领到任,地方肯定是要派人来提前迎接的,但一般都是在新导领在组织部报到了之后,而包起帆却在市委门前苦苦守候,要说这里面没有别的原因,曾毅是不相信的。
包起帆等曾毅为的是什么,不就为了能有个表现和效力的机会嘛,何况今天还得罪了曾毅,更是要将功补过了,当下他道:“曾县长受上级组织部门委托,千里迢迢来到佳通,人生地不熟。我这个做下属的,当然应该第一时间就过来为曾县长服务,二来呢,就是要把县里的情况向曾县长做个详细的汇报,以便协助曾县长尽管掌控县里的大局。”
说着,包起帆了看了自己小舅子一眼,他这段话讲得很漂亮,于公于私全都照顾到了。
小舅子很聪明,道:“曾县长刚来,很多东西好像还没来得及置办,我这就去买!”说着,他就退出了房间,顺手把门给合住了。
“曾县长,我们丰庆县可以分为两个部分,县东是平原,这是我们县的经济重地,每年财政的大头,都是县东的六个乡镇提供的,其中以大丰镇、小王乡经济最好,是远近闻名的制造业基地;而县西呢,则是山地,收地理环境制约,发展不太快,前些年搞旅游产业,但因为县里不通⾼速,所以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几个投资商后来也撤资了。”
包起帆没有着急深入,而是先讲着基本的书面材料,只是讲完这些,他突然话锋一转,道:“按道理来讲,我们县西的经济其实也不能算很差,比如说龙窝乡,就有大大小小煤矿十多处,质量产量都不错,只是因为管理和经营方面的原因,对县里的财政贡献不大…”
曾毅心道包起帆这个人很有点水平,听起来好像全是书面数字,但里面却带出了很多问题,就比如说这个煤矿,质量产量都不错,就说明卖得很火,这种开挖资源的产业,是一本万利的,可为什么对财政却没有贡献呢,这里面的问题就很值得追究了,很可能还连着县里的主管导领呢。
包起帆看曾毅有听下去的意思,就更加卖力,今天要是讲不到曾县长的心里去,自己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黑水镇位于大山深处,经济底子最差…;张庄乡的家具产业这些年发展不错…;开发区这两年引来了两个项目,只是还产生效益…”
包起帆一个乡一个镇地为曾毅介绍,但从乡镇稍微一引申,就把县里的情况说得十分清楚了,比如说,某位副县长是从哪个乡⼲出来;某位局长又是靠什么政绩被提拔的;某个乡镇的导领最后成为了市导领,之后还出过什么级别的导领…别看这些只是顺口一提,曾毅却立刻对丰庆县的局势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几乎哪位⼲部是从哪里走出来的,背后的靠山是谁,谁和谁可能会存在利益联盟,也都大概有了个判断。
这让曾毅对包起帆有点刮目相看,这位大管家,着实是有心了。
只是曾毅还发现一个问题,包起帆话里有意无意,把矛头指向了县里的常务副县长葛世荣。葛世荣是从龙窝乡走出来的⼲部,资历非常扎实,从副镇长、镇长、记书,然后再一步步到了副县长、常务副县长,分管着全县几乎所有的实权部门,其中就包括了矿业局、开发区,其余还有财政局、安公局、司法局,并且负责联系人大政协、人武部、检察院。
这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土皇帝啊!
曾毅就稍稍上了点心,把包起帆话里所有能跟葛世荣牵扯到关系的节点,都记了下来。
讲了有半个多小时,包起帆终于把自己要讲的都讲完了,站在那里添了一下⼲巴巴的嘴唇,想喝水,又不敢动。
“曾县长,这就是我们丰庆县的基本情况了,你还有什么特别需要了解的?”包起帆问到,脸上始终保持着一幅恭敬的笑容。
曾毅摆摆手,了解到这些大概的情况,就足够了,自己还需要慢慢消化,他道:“辛苦你了,包主任,还⿇烦你亲自到佳通来一趟!”
“做好县长的后勤保障工作,是我的职责所在,一点都不辛苦,我会进一步提⾼服务水平,兢兢业业地工作!”包起帆松了口气,曾毅能说辛苦了三个字,这就是说,自己今天逃过一劫,但只是个记过,会不会追加处罚,就要看自己今后的表现而定了。
“我接到调令就赶到了佳通,这两天就哪儿也不去了,就待在佳通!”曾毅说到,这是要送客了。
包起帆哪能不明白,立刻就道:“曾县长舟车劳顿,肯定是辛苦了,那我就不打搅你的休息了!”说着他掏出一张名片,小心翼翼放在了曾毅面前的茶几上,道:“如果有什么事情,我随叫随到。”
曾毅微微颔首,示意这个名片自己收下了。
包起帆就不再耽搁,客气一下,就退出了房间,等门合上,包起帆抬起衣袖就擦着脸上的汗水,今天真是太惊险了,但总算是暂时应付过去了。
出了门,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小舅子,正站在车旁,手里大袋小袋,提了很多东西,都是刚买回来的,包括了一些洗漱用品、曰常用品、甚至还有两⾝服衣。
“姐夫,情况怎么样?”小舅子立刻上前问到,表情关切。
包起帆摇了摇手,道:“暂时混过去了。”
“姐夫,我给你添⿇烦了,今天我实在不该乱指路!”小舅子看着包起帆,今天这个祸确实闯得大,他提了提手里的袋子,道:“这些东西现在送进去吗?”
包起帆摇头摇,道:“曾县长有点累,需要休息,等下午吃饭之前,我们再去一趟,把东西送过去。”包起帆就看着小舅子买来的东西,仔细检查着,看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
两人也不敢离开太远,把东西放在车上,然后就守在小招等着。
“姐夫,曾县长好像太年轻了,有25岁吗?”小舅子小声问到。
包起帆瞪起眼睛,道:“给你讲过多少遍了,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今天的教训还不深刻吗!”
小舅子就闭嘴了,他只是想知道,这么年轻的县长,到底能不能镇住丰庆县的局面,葛世荣最近可是上窜下跳,没有一天的安宁,本来葛世荣是想整走原来的县长之后自己当县长的,现在被新来的曾县长截了胡,这岂能善罢甘休啊。
如果新来的曾县长水平不够,真是嫰瓜蛋子,可能就要步前任的后尘了,到时候又是灰溜溜离开丰庆县。
小舅子叹了口气,原本以为能够来一位強势有力的县长呢,自己姐夫投靠过去,那也不吃亏,可现在就得打个问号了,或许投靠并不是个好主意啊!
包起帆却不这么认为,虽然刚才自己汇报的时候,曾县长什么都没讲,甚至一个多余的问题都没问,但包起帆观察得非常仔细,曾县长把自己几处隐含的体外之意,全都听了进去,这肯定不是官场新手了。
再说了,曾县长也没有追究之前乱指路的事情,这是一个合格政客才会有的表现。要不是想明白了这一点,包起帆也就不会竹筒倒豆子,把县里的情况讲得那么清楚明白了,他能感觉到,这位小曾县长虽然年轻,但还是有抱负的,而且异常理智冷静,是值得信任、靠得住的导领。
葛世荣,你个八王蛋等着吧,老子总会报仇的!包起帆心里恨恨想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