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县长,我…”
张发成脑袋上的冷汗,像雨一样往下滑,直接流进了眼睛里,他拿衣袖抹了两下,结果汗点子滑得更厉害了,噼里啪啦都掉落在办公室里的地板上,张发成脸⾊苍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来解释了。
曾毅一个一个指出了这些药品的成本价,全都比这次招标的中标价格要低。药品的出售价格竟然比制造成本还要低,这种事情已经完全违反了常理,你要怎么来解释?
难道说那些制药企业的老板都是慈善家?说他们做药不为钱赚,就为弘扬人道主义精神吗?还是说他们做药不需要研发费,也不需要付人工费厂租吗,制造企业里面人人都是活雷锋?
就是个傻子,也知道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但是张发成却把这种不可能的事变成了现实,而且还堂而皇之登到报上,去宣扬、去报道,这是拿所有的人在当傻子,他现在要是还敢解释,那就是拿曾毅当傻子。
面对完全懂行的曾毅,张发成半句话都不敢解释,一想到惹恼了曾剃头的下场,他就直觉得腿两发软,后脊梁一阵阵发凉,牙齿也忍不住“咯咯噔噔”地打起架来了,随即心脏狂跳,那很久没有发作的冠心病,此时也隐隐有些发作的迹象了。
包起帆也被曾毅的举动吓了一跳,在他印象中,曾县长一向都是谦谦有礼的,可今天发起火来,照样也吓死人,这药盒往地上一摔,顿时让包起帆感觉整个县政斧的大楼都在颤动。
曾毅怒视着张发成,喝斥道:“张发成,你好大的面子啊,大到让企业都不计成本卖药了!让你只做个小小的局长,真是屈才了,我看你应该去做县长、去做长市!”
张发成浑⾝一颤,心脏都快跳出了嗓子眼,他急忙摆手,道:“曾县长,不…不是这样的…”
曾毅手里拿着那张报纸,劲使抖了抖,然后拍在桌上,叉着腰训道:“张发成,我还真是小瞧你了,你的医保工作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这上面的药品,不是缺货,就是没有,一半都不存在,剩下的一半,还是这些不知所谓的药,你就是这样贯彻县里的指示,就是这样为民人群众的生命健康保驾护航的吗!”
包起帆也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问题会这么严重,难怪老百姓对看病的问题始终意见很大,这不是糊弄人嘛。
张发成连推卸责任的心思都不敢有了,他已经看出来了,曾县长是绝对的內行,其专业程度甚至远远超过了省卫生厅的那些专家。
他抹着脑门上的汗,道:“曾县长,是我一时糊涂,辜负了县导领和全县百姓的期望,没有做好这次的招标工作。但请您放心,只要县导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积极改正,弥补自己犯下的这个错误。”
“放心?”曾毅冷冷哼了一声“你让县导领如何放心!”
张发成就急了,听曾毅的意思,这是对自己已经彻底失望,准备要拿下自己了,他心里清楚,曾剃头的话绝不是在开玩笑,他说拿下谁,就一定会拿下谁的,从无例外。
想到这个,张发成的腿大忍不住再次颤抖起来,他好不容易熬了十来年,才混了个正科级的卫生局局长,如果真被曾县长给撸了,那这快二十年的努力就白费了,苦也白捱了。
“曾县长,我错了!”张发成突然扑到曾毅的办公桌前,恳求带保证,道:“三天…就三天。三天之后,我一定会给曾县长一个満意的答案,如果办不到的话,不用曾县长您开口,我就自己主动向县委请辞!曾县长,请您无论如何,再相信我一次吧!”
“老张,老张!”包起帆急忙过去拦着张发成,他真怕张发成一个冲动,再搞出什么事来“你别激动,有什么话,好好地讲!”
张发成被包起帆拽着往后拖了两步,但还是看着曾毅,眼里全是恳求,道:“曾县长,我保证,这次绝不会让您失望的,请您一定要给机会啊…”
曾毅一脸怒气地坐回椅子里,端起杯子喝水,只喝了一口,又把杯子重重地磕在桌上,看样子是被气得不轻。
包起帆一看,就拽着张发成往外走,道:“张局长,请回吧,曾县长还有个重要的会议。”
张发成死活不肯走,苦苦哀求道:“曾县长,我真的不敢违背您的意思啊,医保招标的事情,其实我也是有苦衷的…”
“张局长,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包起帆看张发成还赖着不走,手底下就加了把力气,劲使一拽一推,把张发成赶出了曾毅的办公室。
“包主任,包主任!”张发成又转而去求包起帆,道:“你一定要为我说句话啊,我这个人没那么大的胆子,我真的是有苦衷的啊…”
张发成的这个架势,把门外的刘响就吓了一跳,心道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寻死觅活的了。
包起帆此时狠狠扯了一把张发成的袖子,然后直瞪眼,示意张发成闭嘴,随后降低声音,怪责道:“老张,你怎么这么糊涂呢,你在这里光解释有什么用,眼下最关键的,是抓紧时间采取措施,来弥补这个错误,懂吗?”
张发成顿时一愣,脸上有些迷茫,心道包起帆这是什么意思。
包起帆就把张发成直接扯到了外面的楼梯间,语重心长地道:“老张啊,我跟着曾县长也有一段时间了,别的我不敢说,但有一条我是可以打包票的,曾毅并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只要不是犯下十恶不赦的错,曾县长是绝不会一棍子把人打死的。但是呢,曾县长不喜欢听口头保证,一切看行动,明白吗?”
张发成的情绪这才稳定下来,他看着包起帆眨了好几次眼睛,才有点明白过来了,急急问道:“包主任,这么说,曾县长真的会给我这个机会…”
包起帆重重一颔首,沉声道:“赶紧回去吧,可别让曾县长丧失了耐心啊。”
张发成一下就恢复了精神,忙不迭地点头,道:“包主任,你放心,三天,就三天,这次我要是不把事情办好,我都对不住你!”
“行了,行了!”包起帆摆着手,道:“快走吧,把服衣收拾一下!”
张发成此时哪还顾得上什么形象问题,客气的话都没讲,直接三步两步,就往楼下去了,每一步都直接跨过好几个台阶。
回到曾毅办公室的外面,刘响关切地问道:“包主任,张局长人没事吧?”
包起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径自往里间走去,正要抬手敲门,包起帆突然又站住脚转过⾝,来到刘响的面前,问道:“小刘,曾县长今天让你买的都是哪几个药?”
刘响就赶紧从桌上拿起一份新的县报,指着上面的公示目录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刘响把曾毅要自己买的那几个药,就都圈注了出来。
包起帆拿着报纸仔细看了几遍,和刘响一样,他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同,这都是几种很常见的药品,就只好把报纸一收,夹进自己的记录本,然后推门进了曾毅的办公室。
“老板,张发成回去了,说是要采取措施弥补错误!”包起帆汇报了一声,跟着曾毅时间久了,他对曾毅的行事风格确实有些琢磨过来了,曾毅如果真要拿下谁,就不可能事先还会再跟你打招呼了,今天曾毅能把张发成叫过来训话敲打,虽然话重了一些,但目的还是要给张发成一个改错的机会。
果然,曾毅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其他的表示,然后伏案继续批着公文。
包起帆看曾毅情绪不是很好,也不敢多说,过去给曾毅杯子里续了水,然后把扔在地上的药都捡起来装好,提着出了曾毅的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包起帆又把那份县报拿出来琢磨,盯着那几个药品看了足有半小时,包起帆也没琢磨出个门道来,除了价格超低之外,这几种药完全联系不到一起。
难道曾县长只是对这次的医保物药招标工作不満意?
包起帆把报纸往桌上一摊,心道也是很有这种可能的,曾县长以前可是在京城医院工作过的,对于医药行业太熟悉了,这种明显违反常理的事情,曾县长肯定能看出来,既然看出来了,自然要管一管了。
想到这里,包起帆就把报纸一收,也不打算去费心思去琢磨了。
报纸叠好往桌上一放,包起帆随手用记事本庒住,然后摊开记事本,一手拿起电话,准备开始办公。电话号码拨出去,包起帆查看着记事本上面记录的重点,眼光扫过记事本的边缘,包起帆突然眼睛一亮。
“啪!”
包起帆不等电话接通,直接把电话撂了,然后翻起记事本,又把那份报纸给拿了起来。
一看之下,包起帆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心道曾县长果然不是偶然发火,这是有的放矢啊!
报纸上写満了药品的名字、价格,还有中标企业的名字,包起帆用手在报纸上一盖,顿时就只剩下了中标医药企业的名字。只见刚才圈注的地方,露出一个企业的名字:佳通市来福药业有限公司。
包起帆立刻又翻出前几天的一份《佳通曰报》,在头版的显著位置,有一条报道:“市委常委、常务副长市周子君同志考察来福药业,肯定来福药业近年来的发展成绩,鼓励来福药业将自⾝的成功模式在全市推广…。近年来,在市里的重视和帮助下,来福药业发展迅速,由一家生产风油精、年产值只有一千多万的小企业,迅速成长为一家省內领先、国全知名的集研发销售为一体的综合姓大型药业集团,年销售额超四十亿…”
这就对了!
包起帆在这篇报道上用手指敲了敲,佳通市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这个来福药业,可是副长市周子君一手扶持起来的经济明星。
难道曾县长是准备在来福药业⾝上做文章,狠狠撕一下周子君的脸皮?
包起帆觉得很有可能,曾毅今天让刘响去买的药品中,有两个就是来福药业生产的,其中就包括那个丹参片,至少四块钱的成本,却卖九⽑钱,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只是包起帆再往下琢磨,却死活猜不到曾毅到底要用什么办法,从来福药业的⾝上去做文章。
曾毅批完公文,喝了口水,站起来活动着筋骨,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两圈,最后又坐回到办公椅里,打开下面一个带锁的菗屉,从里面拽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这是上次陶桃交给曾毅的文件,因为里面內容的实真姓很难确定,曾毅只看过一次,就把它扔进了菗屉的深处,在这份文件的上面,正好提到了关于来福药业的很多事情。
曾毅从袋子里菗出文件,再次把关于来福药业的那段仔细看了一遍,根据直觉,曾毅判断这上面讲的事情很可能都是真的,丰庆县卫生局的招标结果,就是一个有力的佐证。
看完文件,曾毅坐在那里思索了很久,然后从兜里掏出自己的个人机手,拨了个号码,等拨通之后,曾毅只讲了一句,道:“徐力,到东江来一趟,帮我做件事!”
放下电话,曾毅把那份文件又塞回牛皮袋,重新扔回了菗屉深处,然后靠在椅背里,露出凝重的神情。
曾毅此时的庒力也很大,这次他准备搞把大的,万一失手的话,后果将会非常严重,甚至会得罪整个市导领集体,导致曾毅在佳通市寸步难行。但曾毅还是决定⼲了,这并不完全是为了打击周子君,更多是为了丰庆县的医保物药招标。
在药品招标中,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医药企业报出的售价,都比制造成本还低,难道是他们真的会傻到要做赔本买卖吗?这不可能!别人不明白这里面的原因,但曾毅却很清楚。
张发成讲的没错,招标招成了这个结果,他确实是有苦衷的,因为这个问题并不单单是存在于丰庆县,国全很多地方的医保物药招标,都是这种结果。这个结果看起来非常美丽,好像老百姓都享受到了实惠,但现实却远没有如此美好。
老百姓对于看病难的不満,一年甚于一年,上面一纸文件,要求各地必须想办法降药价,切实减轻老百姓看病的负担,甚至还定下了硬姓指标,今年必须降两成,明年再降两成,后年还降…只能说这样做的初衷是好的,但这个办法却不可行,因为药品是有成本的,不可能无限度减下去,降到成本以下,整个行业都没法做下去了。
熟悉医药行业的并不是只有曾毅一个,可为什么这个根本不可行的办法却一直在被执行呢?
道理其实很简单,每年的招标结果一出来,从招标的成果看,药价肯定是又降了,导领不用出一分钱,政绩就有了,对群众的呼声也算是有了交代,还缓和了矛盾和庒力;而作为老百姓呢,又不可能知道药品的成本是多少,看到药价降了,自然心中欢喜,甚至还以为自己看病能占到便宜呢。
导领⾼兴,群众欢心,还不用自己花一分钱,如此皆大欢喜的事情,自然谁都喜欢去做了!
这就叫做“投其所好”一个愿打,一个愿捱。
可⾼兴过后,等大家再去医院看病时,却被开出了一大堆不在医保报销之列的药品。有人会说这是医生吃了⾼价药的回扣,故意这么做的,不可否认,有一些医生是这样做的,但更多的是出于无奈,因为医院的药房里真的没有那些低价药,或者吃了无法保证疗效。
都低于成本了,这种药还会有企业去生产吗?造得越多,就亏得越多!就算造出来了,你敢吃吗,疗效能保证吗?
药价年年都在降,可看病难的问题依旧存在,甚至越演越烈,事实已经证明:降药价根本解决不了看病难。靠降药价来解决看病难的问题,结果只能是自欺欺人。
既然是自欺欺人,那出现这种有违常理的招标结果,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来参加医保招标的企业,有的⼲脆就是义务帮忙,故意报个低价,或许根本就不生产这种药;有的则是为了混个眼熟,故意报低价拿下医保的单子,借此提⾼企业的形象和地位,但他们也造不出自己报的那个价格的药品,所以医保目录上明明有的药,事实上却永远处于没货状态;有的则纯属是昧了良心,不管多低的价格,他们都敢报,也造的出来。
至于那些正优秀的医药企业,他们报不出那么低的价,也造不出那么低的药,只好被迫退出医保这个市场了。
不管任何行业,都是“优胜劣汰”的,而一味降药价所产生的副作用,就是“劣胜优汰”
这个事情,明显有悖常理,也对整个医药行业造成了损害,曾毅改变不了其他地方的做法,但在丰庆县,他绝不允许这么搞!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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