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三年的正月里,当并州百姓开始热热闹闹地参加每年一度的集社时,他们的脸上挂満了收获和満足的喜悦;他们不知道的是,镇北将军府既替他们遮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侵掠,还替他们拒绝了来自朝廷的各种税赋徭役。自从赵兴被任命为并州刺史之后,就没有给朝廷上缴过一枚铜板、一石粮食!
以前赵兴势力微弱的时候,还得每年出派刘继礼和李进思,前往洛阳城內给各方势力送礼攀关系。等到他掌控并州之后,便直接取消了这种割⾁喂狼的做法。朝廷在年前也曾派人前往冀州暗示过赵兴,大意是说如今并州至洛阳一路畅通,沿路并未有⻩巾作乱,并州是时候补交拖欠朝廷的税赋了。
“假冒赵兴”回答的很⼲脆:并州没钱没粮,只有大量可以造反的乱民!并州帮着朝廷阻挡鲜卑人的入侵,帮着朝廷攻打冀州⻩巾妖孽,帮着朝廷平息西凉羌人叛乱,这些都是要花钱的,可朝廷连一石粮也没有给过并州,一匹马也没有分给并州,一件武器铠甲也没有支援过并州,凭什么问并州要钱要粮!
被问的张口结舌的朝廷特使灰溜溜地回到洛阳,将赵兴骂成是坐地称王的国贼,一时激起満朝群臣的口诛笔伐。
司空张温一向是“除赵”先锋,他在朝堂上大声疾呼:“若任此贼坐大,则大汉危矣!臣泣血跪请朝廷出动大军,剪除赵兴爪牙,捉拿目无君上的叛逆赵兴前来洛阳受刑!”
太傅袁隗接着附和:“赵兴窃据并州,不纳贡赋,私改祖制,妄自任命员官,蓄养千万兵马,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如任其呑并大汉北方疆域,来曰何人能敌?”
临朝的太子听了心惊不已,遂将目光转向卢植等人。
“臣以为,当今天下之所以出现赵兴此等地方豪強,根由却在朝廷!”卢植站出来说话了,一开口便吓人一跳。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卢植接着说道:“朝廷內部派系林立,世家大族只知沽名钓誉,外戚內宦相互争权夺利,各地官吏中饱私囊,堂堂天子竟然如市井商贩之辈,忙于卖官鬻爵!天下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朝堂之上却无人提及,妖人张角之所以登⾼一呼,随者景从,错不在百姓而在朝堂!时至今曰,大汉朝堂若不思⾰除弊端,推行新政,天下何止一个赵兴!”
卢植的话掷地有声,字字如刀,将朝堂上的所有人,包括躲在长安享乐的汉灵帝一起给骂了,而且骂得体无完肤。
朝中大佬们平白无故的被人骂,自然心有不甘,特别是卢植还连皇帝一起骂,所以立即转而攻讦卢植。
“大胆卢子⼲,朝堂之上公然辱骂君上,臣恳请将其罢官除爵,打入天牢!”张温红着眼睛大吼。
被骂的何进、何苗、袁隗等纷纷请求当场抓捕卢植,而卢植⾝后握有重兵的皇甫嵩、朱儁却是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众人。赵兴的好岳父王允也是面无表情,从一开始便在闭目养神,仿佛大家的争斗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太子刘辨一看这架势,朝堂之上明显分成了三帮,一帮是“除赵派”、一帮是“⾰新派”还有一帮是“骑墙派”“除赵派”的言语尽管有夸大之嫌,但也不是没有根据;“⾰新派”的意见十分尖锐,却是直指要害,切中了大汉衰败的病灶;“骑墙派”不发一言,既可以说这些人只忠于皇室,轻易不表态,亦可以说这些人心里有其他的想法,暂时没有表达而已。
没有办法,如今两帮人对上了,太子刘辨只好出来和稀泥。
“众卿家莫要争吵不休,汝等一片忠君体国之心,吾皆看在眼里。所言之事,也不无道理。并州赵兴不臣之心已现,不可任其坐大,可朝廷现如今被⻩巾祸乱伤了元气,无力讨伐,却是不争之实;⻩巾祸乱天下,朝廷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除弊端,推陈出新也需要全盘谋划,不可轻易动摇国体。不知诸位还有什么其他⾼见?”刘辨费了一番口舌,平息两帮人的怒火,把球又踢了回去。
宗正刘焉见无人答话,便站了出来,大声说道:“刺史太守,货赂为官,割剥百姓,以致离叛。可选清名重臣,以为牧伯,镇安方夏。”
刘焉这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是:各州的刺史、各郡的太守,都是通过上下贿赂、左右打点、贪赃盘剥百姓为官,这才导致了百姓与朝廷不能同心同德,甚至纷纷反叛。朝廷应该选用清正廉明的重臣作为州牧,管理各州之地,体朝廷镇守华夏八方。历史上,因为刘焉的这条建议,东汉朝廷遂将各州的刺史和州牧合二为一,使得州牧在地方拥有了绝对的权力与实力,最终加剧诸侯割据,大汉速加分崩离析。
只知道争权夺利的袁隗、何进等人一听刘焉这话,觉得正好可以趁此大肆栽培自己的势力,于是纷纷表示赞同。卢植等人尽管觉得有些不妥,但又说不出什么道理,而且如果任用州牧的话,他们现在作为各州刺史,也会得到更大的权力,所以也未出言反对。
太子刘辨见诸人难得的达成了一条共识,立即命人起草朝议条陈,快马送往长安,只等着他那混蛋老子一点头,今后就将各地州牧和刺史合二为一,委派大员前去镇守。
一向喜欢玩阳谋的王允,见大家都开始算计着能得到什么样的好处,于是站出来开口说道:“诸君方才对并州赵兴咬牙切齿,一旦提到可以任用大员驻守四方时,为何却没有了下文?”王允的意思是:你们这帮狗曰地,刚才叫喊着要算计我女婿,一听到任用州牧的事情后,就跟看到⾁狗头的狗,连原来的事情都忘了!
牙尖嘴利的张温立即反驳道:“难不成王司徒有何良策可以除去你那坐地称王的女婿?”
王允也不跟老乡张温计较,反倒是大声对着众人说道:“上次诸位欲使驱虎呑狼之计,消耗并州实力,如今看来此计已然失败,赵兴陈兵冀州,反倒成了尾大难掉之势!吾以为非计不善,只因那只狼太弱小,噤不起赵兴这头恶虎的撕咬!”王允说话比卢植⾼明,没有指责众人上次想出来的“驱虎呑狼”让赵兴打⻩巾是个笑话,算是给大家都留了面子。
见诸人没有反对,王允继续说道:“如果让赵兴与并州西面的几头饿狼撕扯于一处,一时半会难以分出胜负,朝廷正好趁此机会荡清各地⻩巾余孽,委任清明之官牧守四方,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亦可积蓄实力,待到时机成熟之时,则可多路出兵,一举平定并州!”
众人听完王允的建议之后,仔细思索半天,纷纷觉得此计可行。包括卢植在內,都认为王允的缓兵之计用的恰到好处,而且让赵兴与凉州几股势力缠斗的想法更是可行。于是大家纷纷转头盯着王允,在心里琢磨着:这个老家伙真的是赵兴岳父?这么阴狠歹毒的计策居然都能想得出来,整自己人比整外人都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