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来⾁⾝关乎到九颗僧宝舍利子的下落,多少人虎视眈眈。[ ]少年僧此时的面容,与本来的如来面相全然不同。然而迦陵和频迦昔年站在他的肩头,对如来佛祖的气息最是熟悉。两个如花儿娇艳的女子,均自生出強烈的感应,齐齐跪拜道:“佛祖!”
秦汉眉头一皱,迦陵和频迦好歹也算是自己护着的小花骨朵,老子的女人,怎么可以随意行此大礼。转念一想也便释然,佛祖于二女有再造之恩,受此一礼,也不为过。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并未阻止。
少年僧眼里露出深切的惶恐之⾊,慌忙弯腰,抓住二女的手,立时觉的不妥,连忙跪倒,对着二女叩头如捣碎,嘴里连连道:“罪过!罪过!小僧并非故意故意要碰这两位女菩萨,求佛祖饶恕,还要求两位女菩萨赎罪,罪过!罪过!”
秦汉看的哑然失笑,一旁的弥勒佛陀,咧开的大嘴笑意更深。迦陵和频迦见此情景,颇有些不知所措。她们已认定这便是佛祖转世⾁⾝,然而在心底,佛祖蕴蔵着无上的智慧,有着无上的神通,哪里会如这个少年僧般迂腐的令人发笑。
理所当然的,二女疑惑和求助的目光看向官人秦汉。
秦汉微微一笑,拉起她们,头摇示意没事。他如今修为通天,区区一个佛界之主,不会轻视,更不会畏惧。如迦陵和频迦,如水琉璃她们,如恩师浪白起,这是他要用生命守护的人,宁可自己吃亏犯难,也绝不愿她们受些许委屈。
又拉起少年僧,笑眯眯的道:“请教小大师法号?”
少年僧连连头摇,很是慌乱的样子,忙道:“大师不敢动,法号更是当不得的,小僧名为九难,只是这雷音殿小小的一个扫地僧。”说到这里,又向弥勒佛陀屈膝跪拜,脸上却自露出虔诚的姿态来,肃然道:“小僧虽认不得您,但看得出您是佛法精湛的大德,请受小僧一拜!”
这一拜倒是让弥勒佛陀无所适从了。[ ]他一生最敬佩的人,便是师兄如来。而今如来⾁⾝虽无佛祖记忆,还不是如来佛祖,却也不敢当次大礼,连忙扶起九难,笑呵呵的道:“勿需多礼,我们佛家讲究众生平等,我虽是佛,也和你一样。佛门弟子,该对庄严神圣的佛法跪拜才好。”
九难⾝躯一震,眼里露出一片惊喜与明悟之⾊,嘴角露出一丝释然的淡笑,双手合十,深深一礼道:“小僧懂了,多谢大德点化!”
这就懂了?
秦汉微微一愣。此人悟性之強,当真天下罕有。他看的出来,这不是表面上的知晓,而是发自內心的懂得。要知世有尊卑,上下之别在任何地方都在人的思维中根深蒂固,弥勒佛陀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令九难通晓众生无尊卑唯佛法最为深邃的至理,当真难得。
九难,九颗舍利子。
想到这里,秦汉嘴角不自噤的露出一丝笑意,看着看似憨厚老实实则金玉其中智珠在胸的九难,笑道:“九难小师傅,你从小便在大雷音寺吗,是怎么到这里的,可有人引荐,可有师傅?”
九难的微微躬⾝,低宣佛号道:“小僧从记事起,便在大雷音寺的雷音殿。少时有一位师傅,据师傅言,他有一回外出游历,在一个湖里看到小僧飘在莲台中,认为小僧极有慧根,便带回大雷音寺。不想小僧天性愚钝,诸般佛经佛典,总是无法领会,令师傅大失所望,年长后便成为雷音殿的扫地僧,已有六年。师傅他老人家待小僧恩重如山,却是在四年前圆寂了。”
他的眼里带着一股淡淡的悲伤之⾊,却绝不执着,分明对师傅死去一事,看的极开,虽然悲,却不哀。
秦汉心底暗赞,自己可远远没有九难这般超越生死,恩师和小斑去后,无时无刻不成为磨折他的心魔与梦靥。淡笑道:“九难小师傅,你可知晓佛祖如来涅槃一事吗?”
“佛祖如来涅槃?”九难摇头摇道:“小僧从未听说。[ ]”
“除了你少时的记忆,你可知晓关于僧宝舍利子的下落?”秦汉不动声⾊的又问道。
“僧宝者人生…僧宝舍利子乃是我佛界至⾼无上的宝物,小僧卑微之⾝,哪里有资格知晓这些宝物。”九难摇头摇道。
秦汉点点头,眉头却是微微皱起。如今已能确信九难乃是如来转世⾁⾝无疑,然而,他关乎前世的灵智似乎并未开启。也就是说,现在的九难,就算带到僧宝舍利子跟前,只怕也没有丝毫感应,与迦陵和频迦沟通一番,二女亦是不知晓內情。
生来只有十八岁,举足一步又一年。
思忖片刻,秦汉眼睛一亮。待得宝光烁塔尖,雷音殿前破钟全。正是凭借着这两句偈语,自己找到了如来⾁⾝。这是不是说,要开启佛祖前世的灵智,还要找到另一个至关重要的谜底:举足一步又一年?
当下含笑道:“九难小师傅,这雷音殿枯燥的紧,我带你出去看看浩瀚的佛界如何?”
九难忙不迭的头摇道:“不可!不可!雷音殿大小道路三千六百丈,需要小僧一人清扫。若擅自离开,实是对我佛极大的不敬,不可,不可!”
秦汉眉头一皱,九难虽然神态慌乱,但眼神甚为坚决,断然不肯离开。除非自己用強,否则不可能带他离开此地。然而这毕竟是世间极为仁善的存在,又是迦陵和频迦的恩人,怎么好用強?
始终含笑不语的弥勒佛陀,分明看出了秦汉的心意,含笑道:“九难,昔年佛祖曾留下一句极有名的话,为四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你可听闻?知晓它是什么意思么?”
九难眼里露出尊重之⾊,分明因弥勒方才的点化感恩在心,忙道:“小僧知晓。这是在说,根本没有菩提树,也没有明镜台,真正的佛应该是什么都没有的,不沾染任何尘俗的。也便是说,在我佛眼里,万物皆空。”
“正是。”弥勒佛陀赞许的点头道:“既然我佛眼里万物皆空,何须你在此清扫?”
九难一怔,眼里露出思索之⾊。
弥勒佛陀续道:“末等善士自安自省,下等善士为善一地,中等善士为善一国,上等善士为善天下。你虽自命为善士,为虔诚的佛门弟子,然我佛真正的真谛,乃是走遍天下,行一切善士,弘扬仁善的佛法,普渡众生。你屈居雷音殿,怎能行善,怎能普渡众生,怎能让佛法的荣光遍洒天下?”
九难⾝体一震,连额头都流出汗水,双手合十,惭愧道:“多谢大德点化,弟子懂了,弟子这便随你们出去,多行善事。”
弥勒佛陀赞许的点点头:“如此才好。否则,空有満腹佛法,却不予人知晓,这不仅不是修行,反而是造孽了。”
九难面⾊发白,连连点头,一副心有余悸惭愧之极的样子。
秦汉暗地里向弥勒佛陀竖起大拇指,后者报之以得意的笑,分明也在为能说服这迂腐的小和尚志得意満。
一行五人出了大雷音寺,接下来的半个月內,秦汉一直处在深深的惭愧之中。他以前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人格卑劣的人,如今和九难比起来,真他妈卑劣的不能再卑劣。九难喝口水的时候,要念半天什么咒,秦汉也没听懂,问清楚缘由,却是九难言不可杀生,这水中又有多少小虫儿,喝下去就要杀生,他先将之渡化,小虫儿便能得证大道,来生享福。
吃饭的时候,九难永远谦让,待得大家都吃够了,他才肯吃一些,而且绝不肯吃完,留下一大半,遇到路上饥饿的人,便分给他们吃——秦汉等人自然用不着吃饭,但为了迁就这尊大佛,无奈也得陪着。他倒是尝试过解释来着,只是这迂腐的小和尚根本无法理解。
一路前行,九难⾝上的僧袍换了七八次,他都给路上穿的破烂的人了,秦汉只得给这位爷再弄新的。
如此等等,不胜枚举。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一个比丘女哀求着秦汉与之合体时,九难居然跪下来大求秦汉,求他帮这比丘女一把,弄的秦汉额头直冒黑线,连迦陵和频迦都很不満了…
这条路,便是九难狂疯行善之路。
秦汉本是带着九难随意前行,毕竟要开启佛祖前世灵智,需要机缘。这一曰他们来到一座已经有些破旧断裂的小桥前。九难低低叹息一声,脸上露出悲天悯人的神⾊,头摇道:“阿弥陀佛!这小桥随时都有可能断裂,若是恰好有人经过,掉入河中,可如何是好…不行,我要将这座桥修缮一番。”
修你妹!
这是秦汉唯一想说的一句话。这小和尚一路上看这个可怜看那个苦比,动不动还来一段往生咒波若波罗密心经,我拉个擦,他实在头都大了。正想上前劝上两句,却见九难一边头摇,一边踏上小桥。
分明是视察小桥的危险性去了。
就在这时——
秦汉古怪的发觉,九难一只脚踩在小桥台阶上的瞬间,突然停下,旋即他的面⾊在瞬间出现各种各样的情绪变化。约莫十几个呼昅后,他又踏上另一道台阶,停顿片刻,面⾊又自出现激烈的变化…
秦汉⾝体一震。他终于明白这是什么缘故。这是与先时在自己⾝上出现的不动根本界相对的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三生三昧境。
再一细看,从桥下到桥顶,的的确确,恰好是十八个台阶。
生来只有十八岁,举足一步又一年。
原来是这个缘故。
这一瞬间,秦汉眼里露出欢喜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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