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生委明显沒有卫生局稳定,也沒有防疫站清静,一大帮子人看上去乱哄哄懒洋洋的,一看就是一个群龙无首的状态。
⾼大全引着楚天舒和柳青烟上二楼,不时有大嫂大妈级人物擦肩而过,吵吵嚷嚷地说问題,嘟嘟囔囔地发牢sāo,嘀嘀咕咕地要签字,全然不顾他的⾝边还有楚天舒和柳青烟。
⾼大全只能一边装腔作势地把她们打发走,一边又向楚天舒解释:“老主任难得來一回,这些个破事都落到我⾝上,你说我管吧,又名不正言不顺的,你说我不管吧,乱糟糟的我看着也着急啊。”
⾼大全这一番解释足够巧妙,明显是早有准备的说辞,既表达了希望名正言顺的期待,又开脫了当前造成混乱局面的责任。
楚天舒笑道:“小⾼,你我共事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吗,你是个爱管事的人。”
⾼大全不知道这话该理解为是表扬还是嘲讽,只得笑着附和:“那是,那是。”然后伸出手來,示意楚天舒往小会议室请。
⾼大全在计生委是副主任,办公室不大,也不上档次,楚天舒和柳青烟去了也坐不下,主任办公室倒是够大,委办也有钥匙,但老主任沒來,领进去还是名不正言不顺,只好把楚天舒和柳青烟往小会议室里引。
⾼大全只顾了在门口迎接,却忘了小会议室里的准备,刚要泡茶,发现茶叶筒空空如也,开水瓶里也只有半瓶子不知道哪一天的水,根本不能喝。
“这帮娘们,真是沒办法。”⾼大全苦笑着摇头摇,说:“楚记书,柳主任,你们稍坐一会儿,我去给你们泡茶。”说完,端着两个杯子就要出去。
柳青烟起⾝说:“⾼主任,我去吧,你陪着楚记书说说话吧。”
“这哪里好意思呢。”⾼大全嘴巴上客气,手上却一点也沒客气,赶紧把手里的杯子塞到了柳青烟的手里,说:“那就辛苦柳姐姐了。”
柳青烟出去了,⾼大全在楚天舒对面坐了下來,说:“楚主任,哦,不,楚记书,你看,喊顺嘴了,一时还改不过來。”
“很正常啊,这说明我们是老感情。”楚天舒说:“小⾼啊,你跟我也不用客气,叫什么都无所谓,像在市府办一样喊我小楚沒问題。”
“不行,不行,一定得叫记书的。”⾼大全说:“楚记书,你是我的老导领,今后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下指示,千万别把我当外人。”
“说老实话,在南岭县,我熟悉的人也就只有你和田克明了。”楚天舒说:“我刚到,什么都不熟悉,各方面还需要你多多支持啊。”
⾼大全脸红道:“楚记书,哪里话,你是导领,你有什么指示,我一定会尽全力遵照执行。”
楚天舒就⾼兴地拍拍他的肩膀,说:“小⾼,你开口导领,闭口指示的,明显是把我当外人嘛。”
⾼大全受宠若惊地笑笑,朝四周看看,庒低嗓门道:“楚记书,我跟你说,前几天听说你來当记书,我激动得几个晚上都沒睡好觉啊,真的,这绝对不是假话,我一直在想啊,楚记书來了,我在南岭县也有自家人了。”
“对呀,小⾼,你算是老南岭,我可是两眼一抹黑啊。”楚天舒咂咂嘴,说:“我看得出來,其他人都不肯跟我掏心窝子说话,所以,出來走访的第一天,我就到你这儿來了。”
⾼大全笑笑道:“楚记书,南岭县的人都这样,就拿计生委这帮娘们來说吧,她们知道我在南岭县沒根基,沒靠山,都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不过,你跟我不一样,你來是当记书的,县里的一把手,说什么都是指示,你发了话,沒人敢不听。”
楚天舒正sè道:“小⾼,我可给你说正事呢,我在南岭,就这么两个熟人,你都忽悠我,还怎么指望对别人发号施令啊。”
“不敢,不敢。”⾼大全连连头摇,说:“楚记书,你做事⼲练,平易近人,见多识广,有驾驭全局的能力和气魄,只要有几个得力的帮手,管好一个南岭县绝对沒问題。”
“但愿如此吧。”楚天舒话锋一转,说:“小⾼,马上要定编定岗了,你有什么想法。”
⾼大全心里一喜,忙顺杆就爬,说:“我沒什么想法,还请老导领多多关照,只要你信得过我,别的我不敢说,保证不会给你丢脸。”
“好。”楚天舒点点头,又说:“我这个人你是了解的,沒老同志那么多的条条框框,为人办事,既讲组织原则,也讲个人感情。”
“我知道,我知道。”⾼大全觉得不能再装逼了,便偷眼看了看门外,庒低声音说:“楚记书,我给你提个醒,她可是安公局陶局长的小姨子,你当心着点儿啊。”
楚天舒故作震惊,但马上又強作镇定,说:“小⾼,谢谢你,这么几天來,也就你敢跟我说几句真心话啊。”
⾼大全看到了楚天舒的表情变化,暗自窃喜,有付大木的支持,如果还能讨得楚天舒的欢心,我当一把手的机会就大多了,就不用怕耿中天要帮霍启明了。
这时,柳青烟端着杯子进來了,看楚天舒和⾼大全谈得热火朝天的,问道:“⾼主任,不愧是楚记书的老熟人啊,谈得很开心嘛。”
⾼大全窘迫地笑笑,忙说:“呵呵,柳姐姐,我们也沒谈什么,就是说了说原來我们在市府办的一些人和事,现在想起來,还是蛮有意思的。”
柳青烟放下杯子,笑问道:“我沒有打扰你们吧。”
“沒有,沒有。”⾼大全说着,翻开了一直攥在手里的笔记本,说:“咳咳,我把计生委的工作给两位导领汇报汇报吧。”
谈完了,也在计生委转了一圈,才四点不到,楚天舒婉言谢绝了⾼大全整酒的盛情邀请,上车往回走。
奥迪车刚一出门,⾼大全就躲到办公室里给薛金龙打电话,汇报了楚天舒來计生委的全过程,当然,那些“激动啊”“关照啊”“提醒啊”等等话,自是忽略不提。
薛金龙立即向付大木作了报告。
路上,楚天舒接到了付大木的电话。
付大木假惺惺地说:“小楚老弟啊,我今天手头上沒什么事,想找你汇报工作,打了好几次你办公室的电话,你都不在啊。”
切,明明知道我不在,才假装着说要汇报工作,谎话顺嘴就來啊,楚天舒在心里冷笑,嘴上却客气地说:“哦,大木兄,我到下面单位走访去了,出门走得急,忘了给你声打招呼了。”
“哈哈,哪里,哪里,你是南岭县的记书,想去哪就去哪,哪里还要给我打什么招呼呢。”付大木打着哈哈,问道:“忙完了吧。”
楚天舒说:“正在回來的路上,大木兄,有事吗。”
“也沒什么大事。”付大木大声地说:“我让薛主任在招待所准备了一桌,晚上为你接风洗尘。”
嗯,付大木也搞突然袭击啊,楚天舒不想打无准备之仗,便说:“谢谢大木兄,我已经到了好几天,接风洗尘就免了吧。”
付大木不由分说:“楚记书,我已经通知下去了,县里的班子成员全部参加,晚上六点,招待所的贵宾包房。”
楚天舒不由得火气,这哪是什么接风洗尘,完全是县长在给我这个记书下指示,他正犹豫着怎么说,旁边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侧头一看,柳青烟一只手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一个劲儿地朝向他摆动。
楚天舒下意识地捂住话筒。
“找理由推掉。”柳青烟着急地说:“这是鸿门宴,他们沒安好心。”
“这点面子都不给,他们就更要借着这个由头找⿇烦了。”楚天舒坚决地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举起电话,平静地说:“谢谢大木兄,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就挂了机手。
柳青烟看着楚天舒坚毅的神sè,不由得点了点头,慨然道:“我陪你去,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來。”
楚天舒有点小感动,柳青烟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这个女人不简单。
來不及细想,楚天舒说:“柳主任,你把南岭县整酒的规矩给我讲一讲。”
柳青烟稍稍想了想,便把县里整酒的规矩娓娓道來。
整酒的规矩是付大木定的,自然对他有利。
下级敬上级,为了表示诚意,依照级别差距,每低半级必须先⼲一杯,然后才有资格向上级敬酒,否则,导领只要意思意思就行了。
以付大木为例,他是县长,在南岭县级别最⾼,副县级⼲部给他敬酒必须要先⼲一杯,正科级⼲部必须先⼲两杯,副科级必须先⼲三杯,再往下至少是四杯起步,否则,你给他敬酒他可以不喝,也相当于你沒有敬他。
同样,要敬其他的导领,也以此类推。
这么一來,级别低的⼲部酒量再稍差点儿,一场酒整下來,多半要烂醉如泥,因此,整酒在一般⼲部中成了一个心理负担,余钱坤所说的苦不堪言,也和这个丑规矩有很大关系。
恶战在即,楚天舒听了这个规矩,不由得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