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富贵回答说:“信访办的同志出面接待的,可是,安公局都沒招,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楚天舒又问:“那最后是怎么把家属劝走的呢。”
“楚记书,你沒在家,这事儿就汇报到大木县长那儿了。”杨富贵有点迟疑,看楚天舒还在等结果,就接着说:“大木县长指示,安公部门继续侦办此案,在沒有破案之前,先锋客运公司先停业整顿,这才把家属安抚住。”
“这就奇怪了。”楚天舒颇为不解地问:“安公部门都说沒线索,破不了案,大木县长怎么就让先锋客运承担责任了呢。”
听楚天舒这么说,杨富贵顿时精神一振。
“唉,这说來就话长了。”杨富贵轻轻叹了口气,又喝了口茶,说:“南岭县就两家运输公司,就是‘大通’和‘先锋’,七八年前,刚成立的时候就为了抢生意闹得不可开交,当时老记书在位,他亲自出面协调,定下來‘大通’搞货运,‘先锋’搞客运,一直这么延续下來的,所以,客运车上出的事,自然要找到‘先锋’的头上。”
“哦。”楚天舒作恍然大悟状,缓缓地点头,说:“照这么说,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啊。”
楚天舒的态度又变了,杨富贵有点着急,说:“可‘先锋’公司觉得冤枉啊,他们调查了公司所有的司机,他们在事发时间都不在现场,而且都有证明人。”
楚天舒如有所思:杨富贵这是要替先锋公司出头的节奏啊。
“原來如此。”楚天舒说:“‘先锋’公司不服,他们的司机又开始闹腾了。”
“可不是的吗。”杨富贵说:“这案子一时半会儿破不了,‘先锋’公司一直停业整顿下去,等于砸了司机们的饭碗,养家糊口都成了问題,当然要向县里讨说法。”
楚天舒想了想,又问:“‘先锋’公司停业了,那县里的客运不就停摆了。”
“沒有,‘大通’公司搞了几辆面包车,趁机做起了客运的生意。”杨富贵忧心忡忡地说:“大通公司的周伯通是个人物,先锋公司的欧阳锋也不是个善茬儿啊,这原有的平衡一打破,怕是消停不了哇。”
杨富贵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偷看楚天舒的表情。
楚天舒脸阴沉了下來,默不作声了。
见楚天舒半晌沒说话,杨富贵又解释说:“楚记书,我本來是懒得过问这些破事的,可这事儿沒了结,我把情况给你介绍介绍,哪天再闹腾起來,你也好有个思想准备。”
“老杨,谢谢你。”楚天舒说:“你这个提醒很及时啊。”
杨富贵见该说的话都说了,便起⾝告辞,临到门口,又忍不住停下脚步,说:“楚记书,老记书昨晚上给我打电话说,他老人家的感觉是,这很有可能是‘大通’公司捣的鬼。”
楚天舒握着杨富贵的手,说:“老杨,你跟我这么一说,我心里有点儿数了。”
把杨富贵送出去,楚天舒坐下來,把杨富贵的话又重头到尾琢磨了一遍,思路就很清晰了。
大通公司的老板周伯通投靠的是付大木,先锋公司的老板欧阳锋最初的靠山是老记书,杨富贵是老记书一手提拔的,在老记书退位之后,他就成了先锋公司的幕后代言人。
浮云矿场停产半年,大通公司的生意难做了,周伯通就有意要來抢占欧阳锋的客运市场。
女乘客被亵猥事件,只是一根导火索。
种种迹象表明,这根导火索很大的可能姓还是周伯通派人点着的,为的就是把火烧到先锋公司的老板欧阳锋的头上。
以杨富贵当前的地位和势力,自然拗不过如曰中天的付大木,所以,楚天舒一回來,他第一时间就來找他这个记书,以求得到楚天舒这个县委记书的支持。
楚天舒理清了思路,心里便有了主意:既然你们之间有利益冲突,那我正好将计就计,把杨富贵拉到自己这边來。
正思考着,门又被敲响了。
这一次,敲得比较响亮。
进來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手里拎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真皮包。
來人笑呵呵地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楚天舒,恭恭敬敬地说:“楚记书,您好,我是宏建工程公司的顾远才。”
楚天舒一边看着名片,一边斜睨了顾远才一眼。
顾远才上⾝穿一件名牌t恤,下面是一条浅蓝⾊的休闲裤,裤子放得很低,腰带系在肚脐眼下面,再加上他那圆圆的大肚子,一看就是个生意人,而不会是县里的员官。
在一般人看來,员官与商人都很有派头,有时候难以区分。
以前楚天舒也有这个困惑,后來,接触的员官和商人多了,便总结出一个有趣的现象,一个人是官是商,从他裤子穿的⾼低便能够一目了然。
在官场中,无论官大官小,无论⾼矮胖瘦,无论年纪大小,几乎都要把裤子提得很⾼,其⾼度一般都在肚脐眼之上,而经商的老板们,无论钱多钱少,无论胖瘦⾼矮,无论岁数大小,又大多把裤子提得很低,腰带几乎一律都在肚脐眼以下,只要不把裤子掉下來,似乎觉得越低越够派头。
这沒有什么明文规定,员官们不能把裤子放低,老板们不能把裤子提⾼,但是,官与商在这个细节上似乎渭泾分明,成了一种约定俗成。
楚天舒和卫世杰曾经讨论过这个现象。
两个人想來想去,觉得唯一能够解释得通的理由就是,员官们习惯于西装⾰履,老板们习惯于穿休闲服,西裤腰深一些,穿得久了,就习惯了腰带在肚脐以上系,休闲裤裆短,穿得久了,就习惯了腰带在肚脐眼以下系。
这样形成了不同的习惯和文化,而不同的习惯自然就影响了不同职业的人。
楚天舒打量顾远才的这会儿功夫,突然想起來,通天河清淤和堤防加固工程就是宏建公司承建的,不过,他表面上不动声⾊,说:“宏图建筑公司,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顾远才也不客气,一庇股坐在了楚天舒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拉开手里的包,递上一叠单据來,说:“这是上个季度的工程预算和结算清单,这个月应该拨付工程进度款,⿇烦楚记书签个字。”
楚天舒翻开单据简单看了看,施工监理方、工程主管方水利局、财政局等等相关部门都签署了意见,都同意向宏建公司拨付进度款,只剩下导领审批签字一道程序。
换句话说,拨付款项的前期手续完备,只等着导领大笔一挥就oK了。
楚天舒虽然看不出手续上有什么漏洞,但直觉告诉他,不会这么简单。
因此他放下单据,问道:“顾总,以前的工程款拨付最后是哪位签字。”
顾远才笑道:“大县长和马记书都签过。”
楚天舒心中凛然生疑,付大木为什么不签,非推到我这里來。
照这么看來,马兴旺当记书的时候签了不少不该他签的字,比如,将放马坡交与浮云矿场开采换山坳村“三通”的协议,又比如,类似的工程款的拨付等等,曰后一旦出现问題,谁签字谁负责,付大木可以撇得一⼲二净。
他缓缓伸出五指,在单据上弹了弹,说:“顾总,我刚來,情况不是太清楚,而且我是记书,不能政斧的工作超越权限,我建议你还是找大木县长,他是政斧一把手,理应该他签字。”
顾远才接过单据,轻轻放在桌上,坚持道:“我來之前,财政局的彭局长特地给大县长打过电话,大县长说,他在外面有事,一时半会儿回不來,请楚记书签一下吧。”
楚天舒不悦地说:“顾总,你搞搞清楚,我是南岭县的记书,不是财政局的记书,他彭宝銮说让我签我就该签吗。”
顾远才脸上保持微笑说:“我听说,楚记书在考察调研的时候对我们公司提出了批评,今天首先是來认错,顺便⿇烦记书签个字。”说到这里,他变戏法一般手里多了一张卡,小声说:“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哦,对了,密码是您机手号码的后六位。”
楚天舒淡淡一笑,只瞟了卡一眼就认出來了。
那是青原市际国大店酒的钻石贵宾卡,卫世杰曾经一口气办过好几张,据他说,这种级别的卡保底存额至少是十万起步,也就是说,这张卡上至少有十万元的保底消费额度,在际国大店酒购物、休闲、乐娱、就餐等等一卡通用。
楚天舒暗暗好笑,顾远才肯定听说了周伯通送行银卡的故事,送的三十万相当于打了水漂,所以才改成了⾼档店酒的消费卡,只能消费,不能变现,就不怕又被转换成了捐款,只得了个空头表扬,还被业內人士笑话。
楚天舒抓着手里的单据,缓缓将卡一起推向了顾远才,说:“顾总,这个请你收回去,在职权范围內,该我审批的我一定签字,不该我审批的就爱莫能助了。”
顾远才还想继续努力,他拿起卡,起⾝來到楚天舒的办公桌后,从菗屉缝隙里塞了进去,呵呵笑道:“楚记书,初次见面,也就是个润笔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