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说:“老彭,你现在认识到了错误并不算晚,我想,如果你个人沒有从中谋取私利,组织上会认真考虑方方面面的因素,不会轻易冤枉一个⼲部的,事情沒有最后下结论之前,任何鲁莽、武断的行为都是不恰当的。”
“楚记书,我真是心有不甘啊,可能每位员官要失去手中的权力时,都会有这样的感受,但是,我认为我跟他们是不同的。”彭宝銮低下了头,轻轻叹气起來,満脸悲痛:“我以前只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财务人员,做了这些年的官,我喜欢这个工作,喜欢手握权力的感觉,但我是真想用手中的权力來做点事,替南岭的老百姓奉献自己的才智,可是,唉…恐怕再也沒有这个机会了。”
楚天舒只有继续安慰道:“老彭,你不要这么悲观,既然你选择了改正错误,就应该相信组织,相信群众,相信我这个县委记书。”
彭宝銮木了半晌,长长地吐了口气,坐直了⾝子,情绪振作了一些,说:“楚记书,我今晚上请你來这里喝茶,并不是想企求你挽救我的仕途,而是希望将來有可能,客观地评价我这个人,我不当财政局长,可以在任何一家单位应聘当一名会计,我相信,凭我的这点知识,完全可以过得上定安的生活。”
因为下定决心,这一刻彭宝銮显得坦荡和无畏,甚至语气有几分放肆,楚天舒认真地审视着那张凛然的脸,情不自噤一阵心悸,在彭宝銮的脸上,他看到了闪着的人xìng光辉。
楚天舒怔了半晌,他对彭宝銮的软弱感悄然消失,代之一种说不出的敬佩和凄凉。
沉默了一会儿,楚天舒突然问:“老彭,你和我见面,又外人知道吗。”
“我老婆知道,其他人应该不知道吧。”彭宝銮如惊弓之鸟般四下看看,说:“我冒昧地请楚记书过來,就是不想让外人知道。”
“老彭,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向上级组织和导领说明你的情况,客观和实事求是地对你的工作作出评判。”楚天舒站起⾝來,叮嘱道:“记住,沉住气,一定要谨慎小心,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啊。”
离开书香门第茶楼,楚天舒慢慢往招待所踱去。
他的脑中不断闪现彭宝銮那种昂扬,带着淡淡轻蔑的脸,那是一种幡然悔悟之后的大无畏,以前经常在电视连续剧中看见过,只有那种具有真正知识分子气质和良知的人,才会这样做,才能够表现出这种义无反顾的气质。
楚天舒不由得奋兴起來:这下好了,彭宝銮帮着付大木执掌财政局多年,对他们在经济上可能存在的问題不说是了如指掌,最起码也知晓一二,他的幡然悔悟,可以为彻底铲除付家势力找到更多更有价值的突破口。
正踌躇満志地走着,忽然一阵冷风吹过來,楚天舒猛然惊醒,他四顾望了望,不由自主地替彭宝銮担起心來。
楚天舒的担心很快变成了现实,快得令人瞠目咋舌。
第二天下午四点來钟,楚天舒正在办公室里与杨富贵商议如何按照市里调查组的意见,尽快处理余万里等几个人的案子,正谈到有沒有可能会牵扯到彭宝銮时,忽然手边的机手惊天动地地叫了起來。
电话是杜雨菲打來的,楚天舒向杨富贵摆摆手,接听了电话。
“老楚,彭宝銮死了。”杜雨菲开口就报告说。
“什么。”楚天舒心头一沉,问道:“怎么死的,你从哪听说的。”
“车祸。”杜雨菲说:“我刚从现场回來。”
“怎么回事。”楚天舒望了杨富贵一眼,站了起來。
杨富贵低下头,眼睛看着手里的材料,耳朵却支楞着,偷听着楚天舒接电话的只言片语。
杜雨菲说:“彭宝銮乘坐的小车与一辆翻斗车迎面相撞,连人带车翻进了通天河里,等我们赶來实施救援,已经來不及了,车上的三个人全部遇难。”
楚天舒忙问:“肇事司机呢。”
“已经控制起來了。”杜雨菲说:“对了,就是大通公司的周二魁。”
“又是大通公司。”楚天舒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不由得暗生悔意,彭宝銮昨晚上约请自己喝茶一定走漏了消息,这才惹下了杀⾝之祸。
楚天舒判断得沒错。
昨晚上彭宝銮和楚天舒先后从茶楼里出來,本以为神不住鬼不觉,可沒料到矿产局的局长张卓在茶楼里打牌,中途出來上厕所,无意中瞟到了楚天舒从“竹韵”雅间里出來,他觉得蹊跷,便躲在暗中观察,又看到了随后出來的彭宝銮。
张卓不敢怠慢,立即打电话向付大木报告。
付大木接到报告,一点儿也沒有迟疑,立即让陶玉鸣安排大通公司的周伯通,制造了这起“车祸”惨案。
楚天舒还想问下去,杜雨菲那边传來一阵吵嚷声,她着急地说:“老楚,回头再说吧,死者家属们又來闹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楚天舒刚坐下來,就看见安公局长陶玉鸣急匆匆从窗前走过。
“老杨,又出事了。”楚天舒给坐在一边的杨富贵打了个招呼。
杨富贵抬头看见陶玉鸣已经走近,两个人对视一下,等候他进來。
陶玉鸣进门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楚记书,哦,杨记书也在,彭宝銮出事了。”
“是吗。”杨富贵比楚天舒震惊,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陶玉鸣说:“他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杨富贵惊疑地脫口而出。
陶玉鸣说:“车祸。”
对此,楚天舒和杨富贵都表示难以置信,便问他详细的缘由。
原來,今天一早上,彭宝銮带队去杏林乡进行财务检查,中午返回,乘坐的小车与一辆満载的翻斗车错车时,由于路面坑洼不平,颠簸了一下,与翻斗车迎面相撞落入了通天河,彭宝銮不幸遇难。
同时遇难的还有财政局预算股的一位美女股长和小车司机。
安公局交jǐng大队得到报告之后,立即展开了施救,但为时已晚,车上人员无一得救,全部遇难。
噩耗传來的同时又传出了绯闻,因为死后的彭宝銮同美女股长紧紧搂抱在一起,打捞上來之后几乎沒法分开。
围观的群众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他们的家属都找到安公局,缠住陶玉鸣要他还遇难者以白清,因为溺水的人都会作垂死挣扎,遇到任何可能救命的物体,都会紧紧抓住不放,他们抱在一起只是自救的表现,不能说明别的什么,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陶玉鸣不敢擅自做主,答应家属们立即向县委县zhèng fǔ汇报,这才脫了⾝,赶到了楚天舒的办公室。
听完了陶玉鸣的叙述,楚天舒问:“老陶,事故是怎么发生的。”
陶玉鸣在纸上大致画了事故现场图,一边画还一边说:“事发现场为设置控监录像,据目击者和肇事司机交代,当时灰尘较大视线不好,路面坑洼不平,小车颠簸时撞上了翻斗车,司机为了避让又急打方向盘,小车不慎坠落河中,经初步尸检,死者并无外伤,主要是溺水而亡。”
楚天舒问:“这么说,这只是一起意外事故了。”
陶玉鸣胸有成竹地回答:“从现场勘查和初步尸检结果來看,应该是这么回事。”
狗rì的,楚天舒咬着牙暗骂道:付大木,陶玉鸣,你们真他妈的狠毒哇,明明是蓄意的杀人灭口,却成了意外事故,肇事者竟然一点儿责任都沒有,可你们别忘了,人在做天在看,你们等着,老子就不信你们做得真的就天衣无缝。
楚天舒义愤填膺却又无可奈何。
既然是杜雨菲带队去处理的,具体情况可以回头再了解,从陶玉鸣嘴巴里是得不到实情的,于是,他強庒着心头的愤懑,对陶玉鸣说:“老陶,你去请一下大木县长,我们几个常委先碰个头,统一一下思想,然后看怎么向市里的调查组汇报。”
陶玉鸣走了,楚天舒决定将计就计,与杨富贵议论几句,以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因为他们在办公室里的对话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传到付大木的耳朵里。
“老杨,我觉得彭宝銮死得有点蹊跷。”楚天舒问道:“你怎么看。”
杨富贵庒低了声音,试探着问道:“楚记书,你的意思是,这和委纪正在调查的案子有关。”
“完全有这个可能。”楚天舒十分肯定地说:“按理说,死者为大,我真不是要对彭宝銮说三道四,可是,哪有这么巧的事,财政局刚查出问題,局长就出车祸死了,由不得人要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啊。”
杨富贵见楚天舒如此开诚布公,便说:“楚记书,我同意你的看法,在南岭县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但愿是我的感觉出了错吧。”楚天舒轻叹了一声,说:“南岭县真是多灾多难,说实话,我心里真不是个滋味,本來只是定编定岗几个职位安排的事,竟然腾折出好几条人命來,搞得人心惶惶,怨声载道,上上下下都非常的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