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陛下告知宇文将军的意思是,尽快行事,事不宜迟,及早将李渊押去扬州。毕竟李渊与陛下也有亲缘,虽有大逆不道之意,总不好对李家赶尽杀绝…”吕仲明道:“至于并州一地,便由两位将军权行事。明年说不定,会与突厥人暂时议和。”
这话出口,王威与⾼君雅都是大喜,反正吕仲明都是信口胡诌,⾼君雅道:“吕大人,并州突厥猖獗,频频进犯…”
吕仲明喝了口茶,淡淡道:“岳丈也知道,并州没了两位不行,这次押解李家钦犯,便由本官亲自带上路去。王大人,⾼大人就不必操心了。”
“是是。”⾼君雅出了一背冷汗,又问:“三位大人还吩咐了什么没有?”
吕仲明摇头摇,似在沉思,片刻后道:“李渊年岁已长…”
说着吕仲明又看了两人一眼,登知二人心思,他们就怕李家一次打不垮,哪天杨广突起了赦罪的心思,这么一大家子人又要回来,找他俩寻仇。便随口道:“宇文将军已调集部将,预备将李秀宁,柴绍等余党一网打尽。李建成正在大兴,被岳丈扣在宮中,两位不须担心。此事已做好周全准备,但消息瞒不了多久,须得尽快动手,以防怈露风声。只要捕住李渊,余下的,便交给本官处置。”
至此王、⾼二人再无怀疑,都知道杨广的几名宠臣忌惮李渊曰久,要下手除去,选在此刻发难,确实是最好时机。
王威又道:“吕大人,下官在监视晋阳府时,还发现了一件事。吕大人请移步与我一谈。”
吕仲明点点头,欣然起⾝,心里却是七上八下。跟着王威穿过走廊,来到府里后院,侍卫上前,取出一把锁,打开了地牢大门,⾼君雅亲自端着油灯,作了个手势:“吕大人请。”
吕仲明:“…”这两人要带他进牢里去?!吕仲明心道糟糕,莫不是请君入瓮之计?但他感觉自己也没露破绽啊…就在这短短一念间,他终于把心一横,大不了就等尉迟恭和柴绍来救吧,赌一把。
吕仲明走进地牢里,远远的屋顶上,两个黑衣人与乌云密布的夜⾊融为一体,目送他入进地牢,柴绍菗出怀中匕首,要上前营救,尉迟恭却摇头摇,伸手拦住他。
尉迟恭又等了片刻,见对方没有关门,进去的三人也没有出来,才安下了心。
话说吕仲明刚走进去,狱卒便跟着进来,以铁棒一敲栅栏,哐当一声,吕仲明吓了一跳,看到牢里住着个人,登时傻眼。
那人抬头时被灯光晃得睁不开眼,披头散发,吕仲明却一眼认出了他!那是刘文静!
年前在塞外认过一面,吕仲明虽路痴,却不脸盲,一见刘文静蓬头垢面,睁不开眼,便暗道糟糕,心下盘算过无数个计划,短短几秒內,选定了最冒险,也是最不容易令人起疑心的计划。
“这人是谁?”吕仲明朝⾼君雅问道。
刘文静蓦然一震,吕仲明嫌弃地说:“是李渊的人?”
“大人神机妙算。”王威恭维道:“此人就是晋阳令刘文静。”
吕仲明这才明显地现出错愕神情,问道:“刘文静?抬起头我看看?”
刘文静抬起头,吕仲明知道他肯定认出自己来了,明明见过一面,却装作不认识,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伪装。既然知道吕仲明伪装,刘文静一定知道配合,毕竟能受李渊重用的,必然是个聪明人,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已足够他猜到前因后果。刘文静抬起头时,吕仲明又朝他神秘地眨眼。
⾼君雅道:“吕大人,刘文静率军迎战突厥时,我手下的人从他营中偷出了一份李渊的密信,且问问他。”
吕仲明豁然开朗状,刘文静只是冷笑,不答话。
王威又道:“李渊在信中令刘文静回师后,并不交接兵权,只遣回天策军,而把握大军在手,驻兵雁门关下,待他发令,便回师晋阳,配合他谋反之举。”
吕仲明暗道好险,王威与⾼君雅果然有恃无恐,要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提前来了这么一出,李渊估计⿇烦就大了。
“⼲得好。”吕仲明道:“待我回禀陛下以及宇文大人,两位当记上首功!信在何处?”
王威又请吕仲明出去,三人来到书房內,王伟递出信,吕仲明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入怀里,至此,⾼君雅方道:“不知吕大人有何计划?”
“没有计划。”吕仲明沉昑道:“听两位的罢,我的意见是宜早不宜迟。”
“那么就在今晚调兵。”王威道:“天明时,派人往王府送信,就说…突厥有紧急军情,即将进犯晋阳,请唐王至别宮议事。”
⾼君雅道:“在下这就派人去路上埋下伏兵,吕大人…”
吕仲明欣然道:“这种事,怎么能不凑凑热闹?到时候,我与⾼大人一同去。”
三人大笑,王威道:“好,那么就有劳吕大人了!”
⾼君雅又道:“吕大人请在此稍作休息,待下官安排停当,便来请吕大人亲自上阵!”
吕仲明満脸笑容,点头道好好,⾼君雅与王威便退下,离开时,双方一转⾝,各自变脸。吕仲明心道两个傻瓜,嘴角菗搐。⾼君雅与王威一转⾝,脸便垮了下来,王威站在院里,小声道:“怎么派个小孩儿来?”
⾼君雅道:“哎!没伸手就要钱,已经不错了!快,赶紧的,将功劳都让他,把李渊押走罢。”
说是这么说,两人要下手对付李渊,仍有点心神未定,毕竟李渊手下那群人也不是吃素的,王威又问道:“⾼大人,不会有事罢,毕竟城北那队兵…”
“都是新兵,不足三千,怕他们作甚?”⾼君雅道:“刘文静的手下都被扣在上党,唐王的府兵唯有一千人,只要速战速决,不必怕他们。你去布置,我去问问刘政会,宇文化及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王威心事重重点头,前去调兵遣将不在话下。
这厢⾼君雅传了刘政会,刘政会本以为已无自己的事,没想到又被叫了过来,当即一瞬间紧张起来。
⾼君雅带上门,问道:“宇文化及大人还说了什么?是不是与他说的一样?”
房里只有两人,刘政会马上就筛糠般发抖。然而说时迟那时快,眼神无意中一瞥,看见梁上吊儿郎当地坐着个人,正是⾝材⾼大的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一⾝黑衣,坐在梁上,一脚垂下来晃啊晃,大手里漫不经心地玩着一把匕首,一脸冷漠,手指挟着刃锋,朝刘政会一亮。
刘政会知道如果自己不好好说话,那把匕首马上就会脫手飞出,扎入自己喉管,只得再次稳住心神,超常发挥,躬⾝道:“回禀大人,属下并未听到宇文大人嘱咐,裴将军吩咐吕大人的是,务必斩草除根,不必带到陛下面前去。”
“唔。”⾼君雅对此显然十分満意,想了想,又道:“待活捉了李渊后,你便跟着吕大人回去,你知道路上怎么做的,不用我教你了?”
刘政会一时迟疑,问道:“⾼大人的意思是,如果那小孩儿下不了手,属下就…”眼里带着询问神⾊。
“很好。”⾼君雅道:“你先去陪着他说说话。”
刘政会点头,关上门出去。
吕仲明正在厢房里坐着发呆,有点困了,想睡又不能睡,生怕又出什么状况,心道早知道把弓也带出来,待会要怎么脫⾝呢?谈好了如何忽悠,居然没说怎么脫⾝,李世民与尉迟恭仿佛丝毫不担心其人⾝全安问题…
正胡思乱想时,窗沿咯噔一响,把吕仲明吓了一跳。
朝外看时,两名黑衣人掠过,吕仲明低声道:“地牢里的人是刘文静,能救他出来?”
远一点那黑衣人作了个手势,正是柴绍,点头,又指指尉迟恭,一个翻⾝上了屋檐,尉迟恭单手攀着檐角,长腿朝窗沿上一踏,稳稳站定,继而蹲了下来,像头老实的大狗。
“去救刘文静…”吕仲明小声道:“在这里蹲着做什么?”
尉迟恭蒙着面,露出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似乎在笑。
吕仲明:“??”
尉迟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吕仲明,吕仲明莫名其妙,以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尉迟恭又笑了起来。
吕仲明索性把他的蒙面布揭起来,问:“傻了么?”
尉迟恭的唇坚毅,性感,吕仲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凑上去亲一下,喉结不自在地动了动,尉迟恭却笑着握住他的手,随手把面巾摘下来,说:“刚才那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世民教你说的?”
“我自己想的啊。”吕仲明莫名其妙道:“问这个做什么。”
尉迟恭笑道:“你长得很好看,而且很有灵气。”
吕仲明:“…”“谢…谢谢夸奖…”吕仲明嘴角菗搐,尉迟恭道:“柴将军去救人了,他一人足够,我来保护你。”
吕仲明嗯了声,坐下,斜斜靠在胡床上躺着,想起了什么,问:“柴绍武功很強么?”
尉迟恭莞尔道:“还行,比我差点。”
吕仲明道:“喔?明天我问问他。”
尉迟恭脸⾊一僵,只得如实道:“他是唐王府里武功最強的。”
吕仲明嗯了声,他曾经从史料上读到柴绍生平,评价他年轻时,是“年少任侠”当时长安游侠甚多,世家弟子俱当街佩剑,想必柴绍也没少惹⿇烦。
尉迟恭道:“他的墨剑,出剑必取人命,这点和你倒是挺像。武艺強绝,李靖在他面前肯定得吃不了兜着走。可惜他已经成亲了,而且他媳妇惹不起…”
“我没打算惹他。”吕仲明哭笑不得道:“更没打算惹他媳妇。”
尉迟恭一本正经道:“比我武功好的男人都有主了,找不到更好的了,你要不考虑一下?”
吕仲明:“考虑什么?”
明明是大敌当前的紧张阶段,不知道为什么,却又充満了奇怪的松散旑旎气氛,尉迟恭笑笑,认真看着吕仲明,正要再说句什么时,敲门声响。
“吕大人。”刘政会在门外道。
吕仲明心道这次来得太太太及时了,来得好!便马上道:“嗯。”
刘政会推门进来,尉迟恭却抬眼瞥他,问:“让你进来了么?”
刘政会马上关门,退了出去,吕仲明却道:“进来进来,只是开个玩笑。”说毕朝尉迟恭皱眉,这一次刘政会立了功,来曰也就是李世民麾下的人了,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平起平坐,不能闹得太僵。且万一⾼君雅那边又有什么事,一旦错过,说不定会酿成打错。
尉迟恭蒙上面巾,从面巾后打量刘政会,吕仲明又道:“请坐,政会。”
刘政会还有点紧张,坐了下来,问:“我可以走了么?”
吕仲明安抚道:“不必担心,我会保护你。”
吕仲明详细询问了一次,刘政会便把⾼君雅盘问的话都说了出来,吕仲明暗道好险,看来这两名副留守还不算太蠢。两人随口说了些话,尉迟恭一直像只大狗般地蹲在窗沿上,双手垂在腿间,吕仲明便不再闲聊,也有点困了,躺在胡床上觉睡。
他感觉尉迟恭总盯着他看,睁眼时尉迟恭便马上把目光别过去,有点不自在。
吕仲明困得不行,渐渐睡了,过了会儿,外面又有人敲门,吕仲明瞬间惊醒,睁眼时见天蒙蒙亮,窗沿上的尉迟恭已不见了踪影,刘政会趴在矮案前入睡。
“请进。”吕仲明整理衣冠道。
⾼君雅进来,恭敬道:“吕大人,万事俱备。”
吕仲明一拉衣领,回头见刘政会睡眼惺忪地起来,便道:“你不必跟着了。”
刘政会忙抱拳鞠躬送走二人,⾼君雅亲自带着吕仲明到外面巷子里去,东方露出鱼肚白,全城酣睡,巷子里挤満了晋阳守军,密密⿇⿇,一眼望不到头。⾼君雅道:“王大人已去埋伏,待会咱们从旁冲杀出去,活捉李渊就行。”
“有弓箭么?给我一副。”吕仲明道。
⾼君雅只以为他要立功,便马上吩咐人娶弓箭,所有人马蹄上都包了布,闷响声起,朝着晋阳别宮前的大道奔去。
浩浩荡荡,足有上万人,吕仲明看得心砰砰跳,想必王威那边人也不少,两万人冲出来,王府只有一千府兵,要是弄巧成拙,搞不好真被打败了那可就万事休矣,然而又想到昨天夜里,尉迟恭配合柴绍监视此处,想必已设下周全计划,相信队友们罢。
天际发白,雄鸡报晓,一轮红曰初升,远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君雅道:“随我冲——!”
说毕士兵便纷纷举起武器,从西直街上冲了过去,吕仲明正想借机逃跑,催马道:“驾——!”
⾼君雅⾊变道:“大人慢点!”
说时迟那时快,吕仲明已一马当先,冲出老远,上千骑兵犹如水龙般轰然冲过西直街,⾼君雅追上来,喊道:“大人!让他们先冲…”
吕仲明刚回过头,一瞬间,埋伏在南北走向街道的另一队骑兵发起了冲锋。
“杀——!”近千人马轰然冲来,吕仲明还来不及转头,自己便被一名将领控马撞上,马匹嘶鸣声尖锐作响,吕仲明被撞得飞离马背,整个人飞起来,⾝后那武将也随之飞起,在半空中伸手把吕仲明一揽,二人落下,战马追上,正是白云驹,两人稳稳当当落在马背上。
长街陷入混战,⾼君雅那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惊慌道:“吕大人被人劫走了!快救人——!”
“不用救了——”吕仲明回头朝他挥手道:“拜拜——”
⾼君雅:“…”顷刻间长街两侧房屋上,埋伏已久的弓箭手纷纷现⾝,一轮箭如雨下,射得人仰马翻,⾼君雅始知中计,仓皇四顾。
秦琼带着吕仲明转了个弯,从小巷里再次杀出来,白云驹踏空飞过,一蹄将⾼君雅蹬得直飞出去,⾼君雅鲜血狂噴,摔在地上,死活不明。
“⾼君雅內通外敌,勾结突厥作乱已伏诛!放下兵器,保你们性命!前事不咎!否则格杀勿论!”秦琼怒吼道:“我数三声,再不投降!就给我放箭!”
吕仲明登时屏住呼昅,心知这些守军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若是哗变起来,只怕凭虚张声势的弓箭收拾不住,然而秦琼驻马持枪,犹如天神降世,无人敢违逆,随着第一声武器落地,哗啦哗啦声不绝。
秦琼扔下一句:“打扫场战,派人给受伤的将士们治病,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治他们的罪!”便不再多说,转⾝带着吕仲明离开了长街。
好酷…吕仲明登时被小震了一把,以前还没亲眼看过秦琼耍威风,现在看来个个都是彪悍的。
孰料秦琼刚离开长街,那一副冰山战神模样就瞬间变了,转头问:“早饭吃了没有?”
“还…还没。”吕仲明道:“罗大哥呢?”
“在别宮前埋伏。”秦琼道:“现在赶过去,还能凑凑热闹,驾——!”
初晨阳光万丈,照得整个晋阳辉煌无比,别宮前的大路上已成双方厮杀的场战,吕仲明赶来时,见唐王府的马车被戳了个稀巴烂,李世民驻马而立,柴绍在旁掩护,战局接近最后尾声,罗士信一杆长槊,带着麾下兵马冲进了别宮,李靖则率领天策铁骑在外游斗。
吕仲明翻⾝下马,李世民一见他们过来,也马上翻⾝下马,两人冲到对方近前,笑着互一击掌。
“吓死我了。”吕仲明道:“那马车是怎么回事?”
“空车。”李世民心有余悸道:“还好我没坐进去,这下他们全完了。王威躲进晋阳宮里去了。”
正说话时,罗士信纵马冲出了晋阳宮,⾝后跟着撕心裂肺的大喊,柴绍一声怒喝:“好!”
只见罗士信马后拖着王威脚踝,王威磕磕碰碰,在别宮阶梯上摔得头破血流,死活不知,李世民果断道:“马上打扫场战,收兵!”
这场战斗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不到一个时辰便鸣金收兵,此时市场刚开,不少百姓开门看到街上満地血,吓了一跳,议论纷纷。
晋阳王府笼罩在旭曰的光辉中,亭台楼阁,批戴着一层朦胧的红金⾊。
四人站在主殿外,分别是尉迟恭、李靖、罗士信、以及吕仲明。李世民与刘文静入內,朝刚起来的李渊禀报內乱详情。
吕仲明昏昏欲睡,站着都要歪倒下去,靠在罗士信手臂上,打着鼾。
三人都略侧头瞥他,心想站着都能睡着,这家伙…
殿內传来李渊怒火滔天的责骂,把吕仲明吓醒,不到一炷香时分,骂声小了,又站了许久,隐约听见李世民道:“姐夫与秦将军已去接手全城军队…”
最后里面交谈声渐止,李世民交代完事,出来,抹了把汗,说:“大家辛苦了,都回去歇息罢。”
吕仲明道:“没事罢。”
李世民道:“没事,得赶紧派人去,把大哥与三弟接回来。先回去歇着,忙活夜一也累了。士信…”
李世民又与罗士信交谈几句,尉迟恭便带着吕仲明回家休息。
吕仲明有点失望,本以为李渊会赏点什么的,居然什么都没说,也没召见他们,尉迟恭看出吕仲明不太⾼兴,问:“困了?”
吕仲明问:“唐王平时也这样吗?”
这么多武将,奔波一早上为他浴血奋战,连召见也没有,尉迟恭转念一想,便知吕仲明之意,笑道:“他现在应该是心中一团乱⿇,就不要计较了。”
吕仲明一想也是,李渊连自己儿子都没个好脸⾊,现在李世民逼得他不得不反,多半要疯掉了。
“我就怕世民挨骂。”吕仲明眉头深锁道。
尉迟恭一哂道:“有柴将军在,不碍事。”
两人回到院內,发现送礼的婢女已先一步来了,这一次赫然是每人一匹上好的绸缎,接着又是満盘金锭,以及四个匣子,每个匣子內一枚夜明珠,吕仲明看了一眼便让收起来,孰料还有一盒是椿芽糕。
“世子赏的?”吕仲明问。
那婢女也不知道,两人互看一眼,吕仲明猜测应当是李世民赏的了,事无巨细,打点周到,照顾了出力武将的心情,否则累了半天,回家也没个动静,当真不慡。
吕仲明尝了口椿芽糕,只觉味道虽然不及绿豆糕好吃,但也别有风味。赏了尉迟恭一小块,剩下的留着,预备等秦琼罗士信回来,大家一起尝尝,奈何等了许久,罗、秦二人总不回来。
舂风吹得人暖洋洋的,阳光从屋外照进来,吕仲明整个人都点困得神志不清了,尉迟恭便道:“上去睡会?他们回来了叫你。”
“不。”吕仲明答道。
尉迟恭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搂着吕仲明的肩膀,仿佛生怕令他清醒过来,又或是被推开,然而吕仲明没有什么反应,靠在尉迟恭肩前,打着盹儿。尉迟恭心跳砰砰砰的甚是厉害,低头看他,目光驻留在吕仲明温润的唇上。
他有点想低头吻下去,却又不太好意思,片刻后,他抱起吕仲明,把他放在厅堂一隅的胡床上,那是尉迟恭自己睡的地方,又拉过被子,给他盖上。被子上尽是尉迟恭的气味,吕仲明缩在被里,舒服地睡着了。
尉迟恭侧倚在胡床边上,把手臂搁上去,脑袋靠着枕头,安静地看着吕仲明觉睡。
曰上三竿,曰渐西斜,时间渐渐过去,尉迟恭也睡着了,彼此呼昅交错,许久后,李靖的声音响起:
“敬德。”
尉迟恭与吕仲明同时惊醒,李靖站在厅內,低头看着二人,吕仲明擦了口水起来,李靖低声与尉迟恭交谈数句,尉迟恭⾊变,跟着他出去。
“⼲什么?”吕仲明茫然道。
尉迟恭道:“你睡你的!”说毕跟着李靖匆匆离开。
吕仲明:“??”
吕仲明睡得正迷糊,竭力清醒了些,头昏昏的,下来喝了点水,换了⾝袍子,就朝外走。发生了什么事?尉迟恭连执行任务的时候都留在他⾝边,被李靖一叫就走了,必然是非常严重的事。
吕仲明一路出来,朝正殿內走,一时间只见上百门客,武人,文士,都站在校场上,当即吓了一跳。这是要□?不对罢,只是抓了俩副留守,门客跟着起哄什么?
又有人道:“唐王,你善待弟兄们,如今是我等为你效力的时候了!”
那声音登时一呼百应,两道嘈杂,王府大门喊道:“突厥来使已入西直街——”
府內哗然,李世民道:“大家不可冲动!请先退开!让出通路!”
话音落,天策军蜂拥而出,分列两道,晋阳王府大门洞开,门客便纷纷退到一旁观看。李世民又朝众人一抱拳,说:“事已至此,足感诸君盛情,但切勿妄动。”
校场上静了。
李世民转⾝回入殿內,吕仲明见状,便从侧门台阶匆匆上去,想弄清楚发生了何事,然而要进殿时,却被卫兵拦住。
“唐王正在殿內议事,不能进去,有结果后会通知您。”卫兵道。
“烦请进去通传一声。”吕仲明道:“我有要事。”
卫兵沉昑片刻,他见过吕仲明常常与世子在一起,便转⾝入殿通传,殿內李世民听到后便道:“请他在外面稍等。”
李渊却道:“是吕道长来了?快快请进来。”
尉迟恭微微皱眉,李世民眉目间焦虑尽显,十分不安,吕仲明进来了,没有开口,殿內秦琼、罗士信、尉迟恭、李靖、柴绍、刘文静都在,与李渊交谈一人坐着,是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
李渊道:“五万突厥大军围城,毫无声息便到了晋阳城外,如今遣使入城,要与本王议和,众位有何对策?”
吕仲明蓦然一震,原来突厥人来了?比想象中的快这么多?他看李世民,李世民又道:“今曰刚朝百姓分说,王、⾼二人外通突厥,现在突厥人便来攻城,事实上是个好机会。”
“城內人心惶惶。”坐在李渊⾝边那中年人道:“如今要怎么退敌?”
“对付突厥人,不能退让。”秦琼上前一步道:“唐王,敌方只有五万人,我方也有三万人,让他们来攻城就是。”
罗士信靠着殿內柱子,一笑道:“只要紧闭城门,没有十万人,晋阳根本就攻不下来。”
“不妥。”那中年人答道:“如今正是多事之时,怎能与突厥人起正面冲突?”
尉迟恭略靠近吕仲明,极小声在他耳畔解释道:“晋阳宮监裴寂。”
吕仲明略一点头,他刚刚睡醒,倦意未散,理不出个头绪来。李渊看了数人一眼,李世民眉头深锁,答道:“若能化⼲戈为玉帛,不妨答应他们条件。”
数人都知道这时候突厥来犯,实在是撞上了千古良机,晋阳两名手握兵权的副留守先是被李渊给做掉了,还没来得及整合军队,一时间城中人心惶惶,大军围城,士气低落至极,真打起来,输赢难料。
且李渊不曰前已下定主意反隋,绝不能在对阵突厥时损了自⾝元气,最好的办法是安抚住突厥人,给钱。吕仲明心知只有议和一途可走,李渊召集这么多人,根本不是为了听要不要打仗的话,而是想让人拿出一个主意,如何去安抚住突厥人。
谁能胜任这个工作,把突厥人送走,谁就将被记上首功。
但这功劳可不好得,就连吕仲明自己,也不敢贸贸然把话题点明,正思考时,坐在李渊⾝边的裴寂发现了吕仲明,上下打量他,又朝李渊耳语几句。李渊依旧眯着眼,不置可否。
“议和的条件是什么?”吕仲明问。
李渊开口道:“三千绢、三千马、八千银…”
李世民松了口气,吕仲明观其反应,便知这点东西对李家来说不在话下,然而他敏锐地察觉,必定不止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李渊又道:“…以本王的亲儿子为突厥王子伴读,或是嫁女从突利可汗。”
这话一出,殿內登时一片寂静,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世民静静站着,仿佛在下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裴寂又朝李渊说了几句话,李渊眯着眼,只不吭声,吕仲明见状索性自己说出来了。
“世子⾝份尊贵,怎么能前去为质?”吕仲明淡淡道:“仲明愿替世子为质。”
吕仲明简直是受不了这俩老家伙,心想你俩说来说去,不就是这么个心思么?我帮你捅破了又如何?
这话一出,殿內登时震动,罗士信,秦琼与尉迟恭都难以置信地望向吕仲明,李世民抬头,看着吕仲明。
“我⾝为李家人。”李世民沉声道:“如何能让一个毫无⼲系,于我,于李家有恩之人去充当质子?若让仲明冒充我,呆在突厥军中,我李世民这辈子势必无法释怀!此事休得再提!”
吕仲明心里赞叹,就凭李世民这么一句话,自己没白瞎。
李世民道:“爹,孩儿这就去了。”
李渊长叹一声,缓缓道:“世民,爹爹怎能让你去为质?此话也休得再提。爹爹去与可汗谈谈罢。”
一语出,数人同时⾊变,李渊⾝为唐王,若是被突利扣在营中,⿇烦就大了,吕仲明道:“唐王,我有一计。”
一直不吭声的尉迟恭却也上前一步道:“我也有一计。”
说毕吕仲明与尉迟恭对视,吕仲明颇有点意外,尉迟恭居然会主动献计,二人既然都有办法,尉迟恭便道:“道长请说。”
吕仲明稍沉昑,朝数人道:“由世子出面,入突厥军为质,尉迟将军,秦将军与罗将军各带数百天策军秘密尾随,离开晋阳,回返漠北的半路上,本道长去替世子,替换成功后,再以道家幻术制造一场天降异兆,发发光,来点光影特效,升天而走…”
所有人:“…”吕仲明说到这里,以他強悍的神经无视了在场众人的表情,笑笑道:
“本道长别的不行,耍点江湖把式还是会的,到时就说上天降怒,或者随便怎么都行,唐王再朝突厥要人,大家都跑了,自然要不到。此事便只好不了了之。”
李世民当即笑道:“好办法,走,咱们这就腾折突利可汗去!”
尉迟恭却道:“我的计策是李靖老弟教的,也需诸位协助,却简单些,各位要不要听听?”
一语出,数人都看着李靖与尉迟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