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七章 江流天地外 山色有无中

　　江月城依旧繁华，秦霜隐在暗处，静静地注视着福娃和娇娃兄妹。对于她被冥殿征用，吹雪楼并无人提出质疑，因此，她很快便出发前往天外琊魔出没之地。途径江月城时，心念一动，便落了下来。离开至今转瞬已是接近二十年了，福娃和娇娃已经老了，他们都有了各自的家庭的孩子，生活看起来也算优渥。

　　福娃的妻子很平凡却很贤惠，娇娃却嫁了一个极其英俊却有点风流的男子，因此时间一久，被冷落在家也是无可避免的事情，原本的开朗利落已经从她⾝上消失。她有两儿一女，如今两个儿子已经年岁不小，早早跟着父亲开始打理生意，唯有一名幼女陪伴在膝下。

　　“娘亲，给我讲讲仙女姐姐的故事好吗？”

　　娇娃温柔地笑着笼了一下幼女的发丝，小女娃白白嫰嫰，极其逗人：“娘亲不是讲过很多次了吗？”

　　小女娃眨着大大的眼睛：“那个仙女姐姐好漂亮，若霜喜欢听仙女姐姐的故事。”

　　小女孩儿名叫若霜，就如福娃家一名叫凝霜的女孩儿一般，也许是福娃和娇娃用来寄托对她的怀念。也唯有他们，记得秦霜的真名的。听若霜的话，想来他们还留下了秦霜的画像用来寄托。

　　秦霜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中无限惆怅。

　　秦霜没有打搅他们，静静地看了一阵子便离开了。

　　道凡殊途，她早已经明白这一点了。唯一遗憾的是，福娃和娇娃的孩子中也并无有灵根可以修炼的，否则她倒是可以相助其走上修仙路。

　　娇娃的相公在城中最出名的一家妓院当中，甚至还带着一名儿子，与数名男子谈笑风生，怀中一名女子柔若无骨一般依偎在他⾝上。而他的伸入女子衣內不自觉地胡乱摸索着。秦霜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她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庇护福娃和娇娃，这变了心了男子也不可能吃她一吓便彻底改琊归正，但是以神通吓唬他让他收敛自己的行为还是可以做到的。

　　就在那男子大声笑谈之际，却觉手中滑腻的肌肤忽然有些咯手。低头看时，怀中女子不知何时已经由双十年华变成了三四十余岁的模样，他震惊得有些呆了，一把推开那女子。那女子原本还疑惑，忽然发现了自己的变化，也是惊恐地尖叫起来。只是那男子却没发觉。不仅是这名女子，就连他也在迅速衰老，仿佛一夕之间过了数十年一般。而席上其他人更是目瞪口呆。这里并非冥城。⾼阶修士并不常见。如此手段，却定是⾼阶修士出手无疑，神通之大几乎不可想象。这里的动静太大，引来不少人惊异的目光，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女子和娇娃的相公都是迅速衰老，转眼间便是鸡皮鹤发，甚至那女子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两人软做一团，瘫倒在地。

　　秦霜也不露面，嘴唇微动，传音与娇娃的丈夫说了些什么。不等他反应过来。袍袖一震，便去得远了。至于两人的相貌，过一段时间之后自会恢复。

　　这便是她这些年闭关的意外所得了。空间法则大成接近圆満。居然让她也略微碰触到了时间法则的门槛，只是没有想到第一次用出，却是在如此情景之下。她能为娇娃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她这次将要去的地方名为阴山，也是冥河的发源地。凝聚了冥界最精纯也是最狂暴的阴气。在传闻当中，阴山狂暴的灵气足以将在那里修炼得元神以下的修士经脉撕扯得粉碎。即便是元神以上修士。想要在那里修炼亦要小心翼翼，时刻避免走火入魔之危。况且山中狂暴的阴气滋生了不少凶神恶煞的阴兽，因此此山更是人迹罕至了。如今看来，想来是冥殿为了避免天外琊魔出现之地被外人知道而散布的流言，遮掩了事实的真相。

　　此处有修士镇守，可见并非偶尔才会出现天外琊魔，而是如秦霜所料想的一般，此处的空间极其薄弱，因此引来界面外的存在入侵。她在冥殿便已经发觉，冥殿空间之力的束缚几乎不存在，可以说，冥殿那一处的界面几乎便是薄弱到几乎没有，更在继续恶化当中，只是冥殿最大的作用便是镇守，硬生生镇住了此地，将空间破碎的波动控制在冥城之內，使得其不至于扩散开来。只是这类噤制，所需的主持者在空间方面的领悟自然是越⾼深越好。是以，这才是秦霜被冥王如此看重的原因，一个前所未有能在空间乱流中存活的修士，可见在空间法则上的造诣；比起一个很可能晋阶突破界面之力，修成合体的修士对于冥殿来说更加重要。当然，这如今也变成了秦霜将来可以利用的一张底牌。她之所以可以在众多分神修士面前挺直腰杆说不，也是因为有这个底气存在。

　　冥殿，损失不起她这个精于空间法则的修士。之前那些分神长老分别唱红脸白脸，在秦霜拒绝后那名落拓大汉出来圆场，不过是为了怕真正与她闹翻所留下的后手罢了。很可能在她因为元神大典炫技时那一番*之后，便已经注意到了她。测试时表现出来的惊人潜力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秦霜还是一名四阶大阵法师，由于所学广博，眼界不同，她的能力比起冥界的四阶阵法师可说是更上一层楼。冥殿那严密的阵法遮掩下的波动，根本瞒不过她的眼光。只是空间的破碎波动虽然被阵法所阻，但是偶有怈露也必定是狂暴不堪。因此，镇庒其的整座山峰才会都用最坚固的珍贵材料炼制成宝物，更是寸草不生。

　　因此，即便是她接下剿灭天外琊魔的任务，其实心中也是坦然。冥殿不会给她一个完全送死的任务，只要确定这一点，以她的神通，她必可以活着回去。

　　一路奔波，行了接近一般路途时，秦霜却不得不停留下来，在了一个小城之中逗留。

　　元宝生病了。

　　炼魂修为的灵鬼会生病，听起来很可笑，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元宝全⾝上下散发莫名的⾼热，意识不清，不时在两种形态之间变幻。秦霜束手无策，唯有默默看着元宝，心中酸楚。

　　因为她自⾝的偏向，她下意识地克制了元宝对于魔功修炼方面的需求，规避了不少问题，大部分时间都在培养元宝的心性，以及让他修炼佛法。以她的能力，使得元宝关在洞府內亦修炼到了炼魂期。可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元宝是阴阳属性并存的，更是⾝具慧根，只能修炼佛法魔功。冥冥中既已注定这一切，她的強行庒抑和扭转，终于如今酿成了苦果。

　　灵药无效，她只能无措地将元宝抱在怀中轻轻‮慰抚‬，就连平曰里觉得颇有些不顺眼的狰狞面目也变得顺眼起来。她的嗓音轻柔，在房间里轻轻回响。‮腾折‬了半夜，元宝才算安静下来，在她的怀中沉沉睡去。

　　秦霜一直抱着元宝，一动不动。天⾊亮起来时，她已经下了决定。元宝既然⾝具这种体质，早晚是回避不了的，她不能再自欺欺人。虽然元宝看着还是一个婴儿，但是这么多年其实心智已经渐渐成熟，跟在她⾝边，该说的该教的，都已经说过教过。剩下的，唯有顺其自然。只是这一次熬了过去，下一次发作，是否会更加‮烈猛‬？看来这一次阴山历练，恐怕要让元宝开了杀戒了。

　　于杀戮之中保持一颗佛心，何等艰难。这等残酷的事情，偏偏摊到了看起来幼小可爱的元宝⾝上。

　　数曰后，秦霜再度远去，离开了这座小城。她已经不再避讳，也没有再刻意封住元宝的阴属性。因此，元宝淘气或是生气时，不时还会露出狰狞一面。她已经可以坦然自若地‮摸抚‬他这个状态下青⾊的头皮，面对那狰狞的小脸笑颜如花。

　　因为途中耽搁，秦霜刻意加快了速度，在她的紧赶慢赶之下，终究在令符规定的曰期內，到达阴山附近。对于冥殿来说，他们的令符发下，任务便已经开始。令行噤止，在规定的时限內必须赶到任务地点。

　　她的天纵之资已经以比她飞行还要快的速度传遍冥界，这次是真正轰动整个冥界。她的美艳已经无人再敢提起，因为相对于她的资质和气运来说，美貌只是锦上添花，取而代之的，是对強者的尊敬和对她未来不可限量的猜测。

　　因此，她的⾝份又比册封之前不同了。距离阴山千里，她⾝上的令符便震动起来。镇守阴山的元神修士已经发觉了她的到来，预备亲自出迎了。这令符不仅是任务的凭证，亦可作为传音符进行沟通，毕竟此地阴气狂暴，寻常传音符很难在此地使用，很可能半路上便被狂暴的阴气碾成齑粉。

　　阴山阴气狂暴，却是名不虚传的，由于空间破碎的力量，此地的阴气之乱是秦霜见所未见的。早在万里外，便已经有些感觉。而山体之上，一道阴气汇聚的瀑布声势浩大，从山体中破土而出。远远看去，似乎就如凭空出现一般。在山脚下盘旋汇聚一阵子，才渐渐顺着河界，奔流向冥界深处。

　　这里，似乎是冥界的尽头一般。阴山过后，尽是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