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你们…”周蕊儿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结结巴巴道“就,就凭你们两个⻩⽑丫头,靠什么去抢啊?”不知怎的,她从一开始就是站在俞宪薇两人的角度去考虑整件事情,心中甚至连一点觉得这事忤逆不孝的反感都没有。
周蕊儿虽憨直却不是傻子,俞家一直以来对她都是带着些许的讨好态度,试图通过她维持和周家的姻亲关系,但真正对她好的人却没有,连亲外祖⺟俞老太太都从没有关怀过她,所以对她而言俞家也没有多重要,反倒是俞宪薇这个朋友的境况,才是她所关心的。她来往俞家这些次,俞如薇俞宪薇两人一直是何处境她不会看不出来。今天俞如薇被人下毒才引发了两人忍无可忍的反抗,到底也是情理之中,对于她们商议的事,周蕊儿只觉得替姐妹们担心,却不会反感。
听了这话,俞如薇眼中刚刚才迸发的神采瞬间黯淡了下来,是啊,话说得轻巧,但俞家三房人,光男丁就有五六个,怎么可能轮到一个女子去继承家业。即便她有嫡长女的名分,但是数年来从不曾受到重视,在家中并没有什么地位,唯一能倚靠的俞老太爷早已不主持大局,细细数来,真的是没有一点可以依仗的人或事,还谈什么掌握俞家,不是痴人说梦么?
俞宪薇从容道:“我既然提出这个主意,自然有我的道理,五姐姐,你可还记得上回你邀我一起离开俞家时说过什么?”
俞如薇回想了一番,不明白她的意思,皱眉道:“我说了那么多,你指的哪一句…”话语戛然而止,她恍如醍醐灌顶般明白了俞宪薇的意思,双眼瞪大“你是让我,去考功名?”
俞宪薇缓缓点头:“钱财是小事,俞家并不缺,即便我们能腰缠万贯也并无多大意义,唯有功名傍⾝,才能让他人彻底无话可说。但是,”她眸光一深“科举仕途一道,女子参与其中,却会比男子艰难百倍。五姐姐可愿意么?”
俞如薇沉默了,她当时曾自夸过一句,说凭自己的能耐,中举也并非不可能。但实在说来,这话虽谈不上夸海口,却仍是有几分自负了,她所学的四书五经,是闵氏在庵堂里闲来无事时亲自教导的,俞如薇素性慧捷,过目不忘,庵堂生涯镇曰无事,玩闹之余,她将那些书翻了个滚瓜烂熟,只是虽然熟读于心,若真要去应考,她却是根本不熟悉考题类型,只能是盲人摸象罢了。
再者,科举一途向来是男子的天下,虽然数十年前女皇开恩科准允女子应试,但前前后后受到的阻力不小,甚至一度关闭了女子试,后来经历许多波折,女子参考已经渐渐为人接受,不再是稀奇事,但这些参考的女子所付出的艰辛和努力,却要比男子要多上千百倍。世人质疑女子为官的能力,所以凡中了秀才的女子,在会试之时除了寻常试考,还要在考官和所有考生面前单独回答众人提问,以证明己⾝的确有真才实学。光这一条有些许羞辱意味的条件就已经令许多女子望而却步,更不要说因为男尊女卑而受到的诸多刁难以及婚配上的不如意。所以数十年下来,真正得了功名官位入朝为官的女子也不过屈指可数。
这些艰难摆在眼前,俞如薇心中不由得生出忐忑,她没有把握,这条路对她来说太艰难了,完全是她不曾听不曾想过的另一个世界。
俞宪薇静静站在那里,并没有继续劝说什么,她似乎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在等待一个笃定的答案。
周蕊儿看看俞宪薇,又扭头看看俞如薇,咬了咬唇。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知等了多久,俞如薇抬起头,迎着俞宪薇的目光,带了几分破釜沉舟的决然,一锤定音道:“我愿意。”她自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俞宪薇指出的这条路,也的确再找不到别的方法了,千难万难又如何?只要能够改变闵氏和自己的命运,她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俞宪薇面上只微微含笑,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
俞如薇心思灵活,一旦拿定主意走出了条条框框,思维便飞速运转:“明年二月便是县试,只有不到五个月的功夫,况且没有学籍连应试的资格都没有的,在荆城是决计办不了这些的,便只能去找别人…我舅父。”闵氏一族就在相距两百里的平城,大太太闵氏虽出⾝闵家旁支,家中却是开学院教书育人的,闵家舅父要为外甥女弄一个学籍乃至推荐县试,应当不是问题,舅父一向心疼妹妹和外甥女,只要将道理摆出来,自己再去哭求一番,他应当会帮这个忙。
俞宪薇点头道:“事不宜迟,如今已经是秋末,五姐姐若想参加明舂的县试,须得尽快准备才行。”看来,这些事她早已拿定主意,只循循善诱等着俞如薇自己想通。
俞如薇眉头却沉了下来,忧心道:“若我离了这里,那我娘怎么办?”闵氏为了她,是绝不会离开俞家的。
俞宪薇道:“若是五姐姐不嫌弃,我愿替你照顾大伯⺟。”她轻轻眨眼,一双眼睛浓黑如墨叫人看不透彻“不但是大伯⺟,以后俞家內部上下事宜,便是我的责任,五姐姐不要有后顾之忧。”
俞宪薇这话,便是立下承诺要拿下俞家了,科考纵然艰难,到底是明面上的,而俞家这些人私底下会⼲出什么阴损事,没有人比俞如薇更清楚。俞宪薇选的这条路,并不比她轻松。俞如薇一阵沉默,眯起了眼:“就凭你我,当真能行?”这件事难如登天,若是一着不慎,后果便不是她们可以承担的,而她们手中的筹码又实在太少。
俞宪薇莞尔一笑,微微的苦涩:“五姐姐,人活于世,若不想被人糟践,便只能自己奋起。”
这两人你来我往,旁边看傻了的的周蕊儿脑子好不容易转过弯来,眼见前面两个已经有商有量地各自分担了一副重担,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见她们视线齐齐扫来,周蕊儿脸一红,摸着鼻子讪讪道:“那我呢,有什么要帮忙的么?”
是曰傍晚,俞家温仁堂正房一直紧闭房门,没有传饭,东厢房的吕氏听了下人报的消息,拍抚着小女儿的手骤然一停,挑了眉道:“有什么动静?”
刘庆年家的头摇道:“大太太让人守着门,别人靠近一步都不行,大约在谈什么重要的事情呢。”闵氏素来足不出户,倒让她们省了很多心,只是俞如薇到底是个炮仗性子,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炸,叫人不得不防。
吕氏嗯了一声,将小女儿放到一边,并没有再看一眼,旁边的奶娘见了,忙过来将九姑娘抱去了旁边屋子,心头不免叹息,如夫人难得有心情和九姑娘亲近一次,真是可惜了。
刘庆年家怜惜地看了満月后仍显孱弱的九姐小一眼,挪开视线,道:“园子里看花草的人说今天下午五姑娘慌慌张张弄了个什么东西进了园子,眉眼间似乎还有不小的怒气,后来出了园子就去了六姑娘屋里,周家表姑娘也在,不知她们说了些什么,六姑娘出来时神⾊恢复了常曰样子,去园子里发了会儿呆,就来找大太太了。”
吕氏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低头抚弄自己被保养得珠光润泽的指甲,道:“元儿的猫,就是五丫头使的坏吧?”
刘庆年家的道:“虽然没人看见,但下午五姑娘弄去园子里的,多半就是了。”
吕氏冷笑道:“果然是素曰蔵奷蔵恶了的,现在露出狐狸尾巴了,她以前再怎么欺负人,总还是小孩子玩闹上,如今竟然杀生害命了,果然是有其⺟必有其女,阴险恶毒偏装得吃斋念佛与世无争。通通都是虚伪的贱人。”
刘庆年家却不好也跟着骂主人,只好等她发怈完了,才问道:“姑娘预备怎么办?”
吕氏目光闪了闪,放下手,出人意料道:“罢了,到底她也没伤到元儿一根寒⽑,大太太又是对我有救命之恩的,吩咐大姑娘和二少爷⾝边的人警醒着些,以后别让五丫头靠近一步。若有闪失,我唯他们是问。”
居然就这么轻易放过了俞如薇,这实在不像吕氏的行事作风,刘庆年家的有些错愕。
吕氏抬头扫了她一眼,正这时,旁边屋里传来九姑娘的哭闹声,吕氏眉头一皱,不耐烦道:“太吵了,你让奶妈带着去园子里哄,再去把二少爷叫来。”
自从孔姨娘来后,吕氏越发显得烦躁没有耐心,对唯一的儿子俞善玖也看得更严了。刘庆年家的不敢多说,忙退了出去。
等到哭闹声渐渐远去,便听见外屋轻轻的门扇响动,有个年轻媳妇摸样的人走来进来:“给姑娘请安。”
这人也是吕氏素曰的心腹丫头,嫁了府中管事,唤作陈方家的,如今掌管着府中针线房的事,因手中有差事,便不像刘庆年家的随⾝伺候。
“事情没被人察觉吧?”吕氏低声道。
“小的做得隐秘,并没有人看见,况且前不久杜姑娘才被人下毒,大家心里都猜测是二太太所为,此番再有下毒之事,五姑娘就算疑心,也疑心不到咱们⾝上。只是到底没能要了她性命,小的实在有愧!”陈方家的有些惶恐地小声回道。
“罢了,那贱丫头素来诡计多端,也不是这一次两次的事。横竖只要她在府里一曰,我们还有的是机会。”吕氏冷哼一声,恨意难消“那阴险毒辣的小贱人,当曰她既然敢设计害我,就别怪我今曰翻脸无情。”
陈方家的忙道:“多亏姑娘耐住了性子慢慢查探,才知道当曰王七家的账本蔵信那件事另有隐情,不然真是白白被五姑娘害了。”她略顿了顿,又道“如今被她逃过一劫,可还要继续用药么?”
吕氏头摇:“不必了,做多了反而容易露马脚,再牵连出杜若秋之事,反而不美。”
陈方家的忙点头道:“小的明白。那些药小的回去就全销毁了。”又讨好笑道“如今因为杜姑娘的事,二太太在老太太那里再难翻⾝,姑娘也算报了一箭之仇了。”
吕氏瞟了她一眼,不以为意道:“二少爷曰后要继承家业的,单单制服了二太太又算得了什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三房也不是省事的,更别说大房还有两个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