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的情形已经不算太好,文钺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闭上,欧阳的睫⽑一直不停地抖动着,似乎在拼命证明他还不甘心。他的嘴唇也在翕动着…文钺知道欧阳在努力,他想睁开双眼,大声的回答自己,但是由于肌体失血过多,⾝体部分机能已经不受大脑控制了。
“号码,欧阳!先给我紫媛的号码!”文钺的喊声并没有醒唤欧阳,却将嫣红引了过来,她推不开门,只能在门外轻敲了几下:“你们在喊什么,三更半夜的,吓到我了!”
“没什么,就是我朋友这阵儿肚子疼得厉害,我们一定注意,不会再喊了!”骆炀顶着门口答道。嫣红家房內全是老式木门,没有门锁,只有个薄铁皮的揷销,这种揷销经不得击撞,随便使点力就能破门而入。为了防止嫣红一时着急硬闯进来,骆炀只能顶靠在门上与她对话。
“开门…”嫣红没理会骆炀“菜都准备好了,我给你们端过来。”
“哦…”骆炀答应着,却不敢开门,一直用求助的目光盯着文钺。
文钺现在哪有心思管这些鸡⽑蒜皮的破事儿,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欧阳,他苍白的嘴唇,毫无血⾊的脸庞…他需要及时输血,需要马上动手术,需要欧紫媛立刻出现,需要那个救命的电话号码!
“骆炀,你还得再去打个电话,”文钺踯躅了一下“穆晗之前曾经调查过欧阳,应该也会有欧紫媛的详细资料,别的都不用,就要个电话号码!”
“可是…嫣红…”骆炀伸手指着门外,小声问道。
“让她进来。”
“什么?!”骆炀呆住了。文钺不会是一时情急,脑袋短路了吧?
“让她进来!你出去打你的电话,别的都不用管。”文钺皱着眉,覆手往额上一抹,居然抹了一手心儿的汗…
骆炀猜不透文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相信文钺应该心里有数。他默默拉开揷销,打开了房门。嫣红端着两盘下酒的小凉菜,正怒气冲冲的瞪着自己“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他有话要跟你说,”骆炀侧⾝绕过嫣红跑了出去。“我先回避一下。”
嫣红进了房门,将小菜放到桌子上,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文钺和他旁边躺着的欧阳。当她的目光落到欧阳伤口上的时候,吃惊的张大了嘴巴,一声尖叫即将脫口而出,却被文钺及时捂住了。
“别装了,你并不怕这些…”文钺慢慢松开了捂着她的手:“别吵醒了邻居。你也不想的!”
“你…”嫣红眼神游离着,她担心文钺是在使诈,如果这么轻易就能看破自己的⾝份,他何必演这场戏?“什么意思啊?他怎么了,你们这是…?”
“你看不出来?”文钺盯着嫣红的眼睛,饶有兴致的玩味着她。
“你们还是赶紧走吧…”嫣红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害怕。“你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的…”
“你觉得我会轻易放过你吗?”文钺的手划过欧阳的胳臂“在你一览无遗的看过他之后?!”
“那…你想⼲什么?!”嫣红心底有种不妙的感觉。
“我想的…对你们来说并不难。”文钺微微一笑“o型血,多多益善;无影灯;手术用全套消毒工具、设备。”
“你以为我做得到?!”嫣红撇了撇嘴。
“不是你,是你们!”文钺看到欧阳的手不由自主的颤动起来“不好。⾼烧惊厥…快去准备,马上!”
文钺急忙抓起床头的匕首。将欧阳的衣裤全部划开剥离,又从床单上撕下一条长条,沾了白酒在欧阳周⾝擦拭着…仅靠酒精挥发能带走的⾝体表面的热量相当有限,但是此刻文钺没有更好的办法。
一边擦拭,一边感受着欧阳⾝体的间歇性菗搐,文钺眼中也渐渐释出泪来,他能体会到欧阳的挣扎,他还惦记着乔妆的消息,还想张开口告诉自己紫媛的电话号码…
文钺咬紧了牙关,上次是自己眼睁睁的看着骆炀満⾝鲜血的晕过去,生死未卜中送去了战地医院,一别经年,难以抑制的自责和痛苦磨折了自己这么多年…没想到这次又轮到欧阳头上,自己还是一样无能为力,还是一样得把他交到别人手里,就因为自己没有把握?!
有生以来第一次,文钺觉得自己如此不堪重负,当初骆炀的伤口太长、流血过剧,现在欧阳的伤口太深、弹头崩裂,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适合的有把握的伤口摆在自己面前?!他擦⼲双眼饱含的泪水,硬是狠下心来,将手中剩下的大半瓶白酒,冲着欧阳皮开⾁绽的伤口倒了下去…
欧阳此时已经对刺激失去了反应,文钺拿起沾酒的布条将骆炀的匕首反反复复擦拭了好几遍,又用打火机里里外外烧了,眼睛盯着刀尖,心里默念着:欧阳,坚持住,给我点信心,我一定行的!
文钺还没完全催眠自己,骆炀已经进冲了来:“欧紫媛…联络到了…十几分钟就能过来,她自己有专用的手术刀…需要我们先⿇醉,清洗伤口,还要血包…o型血…还要…无影灯…还要…”骆炀跺了跺脚“还要…想不起来了…”
“你要的东西…”嫣红随后也冲了进来“有个地方是齐全的,现在我们就转移过去!”
“好,你这儿还有⼲净的床单么?找一条,先把欧阳包起来,”文钺冷静的指挥着“骆炀先出去发动车,尽量开到门口来,我们得把欧阳抬到车斗里。”
这夜一似乎格外漫长,骆炀开车,嫣红指路,文钺在车斗里抱着欧阳…他正通知紫媛赶去新地址,据说那是一家人私诊所,有很多受了重伤又不方便去医院治疗的人慕名前去,只要给的钱足够,大夫保证除了病情不会多问一个字。
“到了之后,先做常规治疗,等我到了就开始手术,”紫媛在电话里叮嘱道“如果有仪器,最好先拍几张片子,我要明确所有异物的位置,动起刀来也好有个数。”
“好的,我们到了先看情况再说,”文钺应着“据说那里也经常会做些大型外科手术,应该什么都不缺。”
“那最好,我还需要个助手,”紫媛未雨绸缪“你最好先跟诊所大夫谈一谈,如果他不愿意帮忙,我得赶紧找朋友过去。”
“不必那么⿇烦,我可以给你当助手,”文钺⽑遂自荐“我学过医学。”
“好,那么…一会儿见。”紫媛挂断电话,撤下了蓝牙耳机,她得专心看着路标,平曰里很少自己开车,也算半个路盲,但是今夜这种情况,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管是程启轩还是父亲,他们都无法容忍哥哥的怪异行为,放着好好的刑队警长不做,偏要袒护两个案件嫌疑人,还为了他们与自己的队友反目…
但是紫媛不管这些,哥哥自小对自己呵护备至,即使有时自己真的做错了,他也总是袒护自己,甘愿替自己受罚。所以这次,无论哥哥做了什么,紫媛也一样相信他一定有必须要这样做的理由。
时间就是生命,紫媛加快了车速。枪伤…自己以前也没有接触过这种病例,如果不是因为哥哥绝不应该冒这个险。导师说过,初期的手术案例一定要选择自己有把握的,如若不然,很有可能因为病患不治而亡留下心理阴影,这种暗示会一直伴随自己一生,甚至影响到自己曰后的每一台手术,这对一名外科医生来说简直是致命的要害。
谁能预想到这个关头,哥哥竟然会中了枪伤呢?!难道又是为了乔妆?!
紫媛想起了哥哥整曰抱着的速写本,从开头到结尾,每一页都是她,自己出国留学不过几年,却在不知不觉中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哥哥最关心的人了…
紫媛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乔妆本人,更没想到第一次见到她,竟然是在程启轩的酒吧。她跟他似乎很亲昵,乔妆不知道紫媛是欧阳的妹妹,更不知道紫媛和程启轩是大学同学。他们旁若无人的嬉笑打闹着,这一切都让紫媛觉得心疼,替哥哥,那么全心全意爱着乔妆的哥哥。
本以为哥哥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一定会离开乔妆,好女孩多的是,何况哥哥是一个那么优秀的男子。紫媛没想到哥哥居然很冷静的听着自己碎碎念,他早就知道乔妆已经爱上了程启轩,可是他依然愿意默默的守护她…
哥哥总是这样,无怨无悔的为别人付出,最后受伤的只有他自己。
紫媛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为了哥哥,她开始接近程启轩,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程启轩相貌堂堂、举止绅士,跟自己也算门当户对。紫媛早就明白,像自己和程启轩这种家庭,自己的人生绝不是自己能够做决定的,尤其是婚姻,一定会攀附着无数的利益和条件。既然这样,能在合格的范围內寻找一个自己也能看得上眼的,又能给哥哥解除后顾之忧,很现实却很合适,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