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主卧室的门没有锁,文钺拧转门把手闪⾝进去,反手迅速关好门之后摁开了灯。屋里显然没有人,床面上⼲⼲净净,枕头、巾被都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只有靠近床头柜位置的床单边缘微微有些皱褶,空气里隐隐约约飘散着一丝碘酒的味道。
文钺靠近床边,看到床头柜前的实木地板上似乎也遗留着一丝丝被抹擦处理过的碘酒痕迹…这就证明穆晗说的没错,骆炀不久之前曾经在这里处理过膝盖上的伤口,但是现在显然已经离开了。
文钺仍不死心,还冲进里面浴室看了一眼。骆炀的确不在,这个时间他会去哪里?做什么?文钺突然意识到自己对现在的骆炀一点儿也不了解,自己并不知道骆炀这十年经历过什么,做过什么行业,曾经是什么⾝份,甚至不知道他內心里对自己十年前差点害他丢了性命的那次任务是什么看法和态度。
面对这样一个几乎全新的一无所知的骆炀,自己居然⿇痹到依然像十年前一样无所顾忌的信任他、宽容他、倚重他,甚至不介意他连容貌都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样子!
说到底是自己想要赎罪的心情蒙蔽了自己的眼睛,文钺出了一楼主卧室的门,轻轻将门带上,重又返回二楼自己的房间去找穆晗。
此时此刻,她跟自己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乔妆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并不是互相推脫就能遮掩过去的,这样的情况下,除了还可以跟穆晗紧密合作之外,文钺一时间也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
“骆炀不在一楼,”文钺盯着穆晗“你确定他应该在一楼而不是在隔壁房间?!”
“我确定。刚刚进到你房间之前,我一直在走廊上站着,”穆晗目光坚定“我觉得骆炀有点儿问题,所以才特意避开他上来找你谈谈。”
“骆炀有问题?”文钺心头一紧,连穆晗都觉得骆炀有问题,自己却一直忽略了“他有什么问题?”
“我还不确定,”穆晗轻轻摇了头摇。没有证据之前,她不想恶意猜测骆炀。更不想在文钺面前说些没有凭据的话中伤他。他们两个毕竟是十几年兄弟,虽然情况今非昔比,但是彼此之间的那份情谊。穆晗还是能看出几分的“也许,我们应该再去敲一敲隔壁的门试一试。”
“有这个必要吗?”文钺揣摩着穆晗的意思,她到底是想给自己或骆炀一个台阶下,还是并不确定自己刚才陈述的骆炀有问题的事实?
“也许…”穆晗低下了头。绕过面前的文钺,走到了屋门前。
“没有什么也许!”文钺背对着穆晗,没有移动脚步“你如果选择了信任他,就不应该跟我说什么也许!穆晗,也许你可以说也许。但是对于我来说,任何一次任务都有可能是我的最后一次任务。你的这个也许,有可能让两个男人两败俱伤。也可能让渔翁得利,不管你想到了什么,我希望你现在开诚布公的跟我说实话!”
“说实话?!”穆晗下意识的咬住了嘴唇“我没有对你说谎,如果你怀疑。那我宁愿选择现在就去敲开隔壁房间的门。”
说话间,穆晗已经打开了房门。文钺没有搭理她,任由她冲去隔壁门口敲起了门。
穆晗没想到那么快就会有人开门,所以当她的手指扣在前来开门的骆炀脸上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吓到了。
“你…”穆晗后退了半步“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好像应该由我来问你吧?”骆炀的手扶靠在门框上打了个哈欠“大半夜的跑来敲我房间的门,却问我怎么在这儿?!我不在这儿应该在哪儿?在你那儿?!”
“你房间里有人吗?”穆晗瞥着像一堵墙一样堵在门口的骆炀。
“有啊,”骆炀懒洋洋的放下了靠在门框上的手臂,转回⾝向床边走去“我不就是人吗?!现在你来,就是两个人了,这个回答你満意吗?”
“你…”穆晗看着骆炀若无其事的懒散表情觉得这似乎是个欲盖弥彰的圈套,所以她跟着只穿了一条灰⾊平角短裤的骆炀走进了屋里。
骆炀站在床前,表情有些尴尬,他以为自己这样就能吓退穆晗,毕竟上一次自己这样*着站在她面前时曾经带给她一段很不愉快的回忆。没想到,她竟然会亦步亦趋的跟进来“看够了没?”骆炀开口了“还是这次你准备做主动的一方吗?”
“你的伤口好了没有?”穆晗及时转移了话题“浴室菗屉里有棉棒吧,我拿来帮你处理一下。”
穆晗匆忙冲进了浴室,她并不想面对骆炀*的⾝体,那让她有种会被侵害的挣扎。而且她根本不相信骆炀刚才就在卧室,他也根本不可能用当时正在澡洗的理由搪塞,因为自己现在已经确定,浴室的地面是⼲净而清慡的,没有湿漉漉的墙面和被蒸汽模糊的镜面。最关键的是,浴室里没有蔵着一个穆晗想要找到的人。
穆晗顺手拿了洗手台菗屉中的棉棒“坐下,让我看看伤口。”
她不容置疑的语气令骆炀乖乖坐到了床边,女人的温柔是一种杀伤力极強的武器,往往越硬坚的男人越容易在它面前败下阵来。
穆晗轻轻撕开了手底下骆炀简单贴上的两条胶布,看到了自己刚刚无意之中给他造成的伤口,那块皮皱缩着,显然是被骆炀整理成现在这幅模样“怎么会伤的这么厉害?!”穆晗心疼看着伤口“怎么没有用药?不是应该研碎点消炎药覆上的嘛?!你家有没有消炎药?”这样说着,穆晗已经起⾝到处搜索了起来,衣柜、沙发、窗帘后面,每一处角落都没有放过,最后才拉开了床头柜的菗屉。
骆炀看着她像只没头的苍蝇到处乱转,心里就凉了半截。她竟然假借找东西的名义四处搜寻梓潼的蔵⾝之处,只是这样的动作也未免太明显。让骆炀觉得穆晗把自己当成了傻子“既然要找,⼲脆连床底下一并看看吧。你放心,我也好赶紧觉睡。都下半夜了,你不困我可困了,”骆炀将穆晗掀起的医用胶带再次贴好“下次请不要揭开我的伤口作为借口,也许你不会痛,但是我会。”
骆炀句句语带双关,反而让穆晗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了。“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骆炀掀开⽑巾被。抬腿钻进了被窝“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吗?请自便,我可不负责奉陪了。”
“那…晚安。”穆晗转回⾝出了房间,骆炀的表情已经告诉自己他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等着自己傻乎乎的顺着他下的套往里钻了。
穆晗没有再去惊扰文钺。而是直接回了一楼主卧。面对这样两个老谋深算的男人,穆晗知道自己想证明什么并不容易,何况自己內心里也同样不愿意相信骆炀另有目的。
穆晗就在这种迷茫中強迫自己入睡,她明天还有太多的政务要处理。比如乔妆,她明天一定会有所行动,不论以什么样的方式。这些事情自己好像还没来得急跟文钺说清楚。但是还有这个必要吗?他愿意选择相信骆炀,而自己也明知道他不会意气用事,关键时刻他一定会做出自己的判断。而且文钺并不屑于从自己这里得到任何建议…
游离在边缘的人,总是得不到别人的重视和支持,而入进事件核心又将面临着极其大巨的风险,每个人面对这样的进退两难都会游移不定吧。穆晗有一点小小的失落情绪,也有一点淡淡的的忧伤情愫。就在这样的迷茫中迎来了凌晨的红曰。
整个房间都是暖暖的橘红⾊,穆晗就像⾝在丰收的橘子园中。到处都是庒満了枝头的橘红⾊果实,沁人心脾的甜香…纠结了多时的疙瘩被这些橘光缓缓的侵蚀、慢慢地融化,终于让穆晗舍得放下了一切,安然入进了梦乡。
骆炀此刻还没有睡,他轻手轻脚的打开了房门,确认走廊上没有人,才招呼梓潼出来。之前的确太惊险,自己还在主卧收拾的伤口的时候,收到了梓潼的信短,说有人正在楼上敲门。
骆炀立即意识到那是穆晗上楼去找文钺了,虽然不知道她找文钺会有什么事,但是直觉应该跟自己有关。
所以骆炀立刻整理好衣物蹑手蹑脚的上了楼梯,他看到穆晗站在门廊正中,正试图拧开梓潼所在的房间的房门。骆炀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个时候自己已经不方便出面,确认锁着的那间房门里面此刻应该关着自己才对…
幸好穆晗很快知道她进不了那扇门,转向了楼梯方向。骆炀赶紧退后了几步,蔵在楼梯底部的大花瓶后面,没想到等了好一会儿穆晗却没有下来。
骆炀这才幡然醒悟,穆晗的強迫症恰到好处的发挥了作用。这一点骆炀早就发现了,之前穆晗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有它们各自固定的位置,不管谁动过了都必须放回原位。骆炀那时几乎每天都要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亲眼看见莫少皇用过一只杯子以后,放回去时杯子把手的位置放反了,与其他杯子没有形成一顺列。穆晗看到了二话没说,当场走过去将杯子把手的方向调转了一下,还俯⾝换了个角度确认那一趟杯子的边缘是成一条直线的。
这种行为被骆炀称为可怕的执著,这也提醒了他每次入进莫少皇家里都尽量保证自己什么东西也不接触,避免有什么小东西挪动了位置被穆晗发现蛛丝马迹。
原以为她是在家待得曰子太久有些过于偏执或者有点神经质了,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強迫症居然还在。莫少皇出事之后,穆晗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骆炀最后是在一家心理疾控⼲预中心找到的她。医生说她的強迫症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行为能力范畴,简单地说,穆晗是在受到了大巨的打击之后,无法将自己的情绪点专注在应该面对的曰常生活上,才借由对周边细碎事务的精准控制来慰抚自己受伤的心灵。
骆炀突然想起了莫少皇过世的那天,莫少卿走后,自己隔着走廊和窗户看见穆晗拿着一条⽑巾反复擦拭着莫少皇的脸颊的神情…她是在寻求自己的救赎和心灵的庇佑吗?
自己是从那一刻开始可怜她吗?那又是从什么时候起,这种可怜变成了怜爱呢?骆炀说不清,但是一想到穆晗之前的样子,骆炀就觉得心痛的厉害。
可是最终,自己还是得隐瞒她,所有的事,所有让她不开心的事…
骆炀向⾝后的梓潼做了个“OK”的手势,梓潼跟着出了房门。
两个人轻手轻脚的向楼梯口走着,谁也没有注意到,刚刚经过的那扇房门已经悄无声息的敞开了“骆炀…”文钺的声音很低沉“带朋友一起进来喝杯茶吧?”
文钺一直没有睡,他知道穆晗闯进隔壁屋里一定不会有什么结果,骆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谁想去探究都会无功而返。倘若自己也跟着或者鼓励穆晗,她一定会拉上自己一起去或者失败后跑到自己屋里来解释半天。而这些,骆炀用脚趾头也能考虑到…
所以自己只能用冷漠掩饰自己的想法,待在房间守株待兔,等骆炀放松了警惕,自己再出手为时未晚。
果然,在喝完第二壶茶之后,看到了门缝处传来的光影一变…
第一次是骆炀探路,不急…接连的第二次和第三次才是大鱼上钩了!文钺不急不缓的推开了门,轻声邀请两人进屋里一起喝一杯茶,应该不算太失礼吧?!
骆炀显然没有想到自己又一次落在了文钺挖好的陷阱里,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能跟他在走廊上拼斗一场,更何况还有这么多客人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