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体温又反复了没有?”一个低沉而又朦胧遥远的陌生男声传来“今天早上换药的时候情况怎么样?”
“昨晚情况很好,他第一次睡得这么安稳。夜里也没有再度惊悸,凌晨时给他测过体温,⾼烧终于褪下来了,”是个女声,听起来比刚才的男声距离要近了一些,却同样模糊悠长的在耳边回荡着“早上换药时倒没有什么异常,就是…”
“就是什么?有话就说,⼲什么呑呑吐吐的?!”这是另一个男声,急速⾼亢,好像从前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声音,有些熟悉又有些莫名的亲切。
“你凶什么?!”女声急了“我有必要向你汇报情况吗?!”
“大夫,你看这人…”⾼亢的男声转而寻求支援“他是不是有好转的迹象了?!”
“早上换药的时候怎么了?”低沉的男声不急不缓的问道,语气里充満了不可名状的威严,倒是非常符合他作为大夫的职业特征。
“不是换药的时候,是换完了以后,我去处理那些医疗垃圾回来,远远的看到他的腿好像动了一下…”女声还是有些犹豫“但是走近了看又没有什么反应,叫了他几声,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所以我也不太敢确定。”
“腿有反应了?左腿还是右腿?”大夫追问道。
“好像是外面这条…”女声迟疑了一下“应该是右腿吧。”
“你这又是好像,又是应该的,还右腿吧,你问谁呢这是?”⾼亢的男声显然是个急脾气。
“我又没问你,你急什么眼?!”女声也急了“大夫。你看他…”
“我还是先看看床上躺着的这位吧,其实…”大夫声音顿了一下“你们要打可以出去打,不行就真刀真枪的⼲一场。要不就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别影响我给病人看病。”
看来应该还有第四个人,他躺在床上,一直没有出过声。这里应该是某家医院的某间病房吧,既有查房的医生、护士,也有前来探病的人。那个探访者应该跟大夫和护士是熟识的,至于病人。他一直没有出声,所以判断不出他所在的方位。
可是自己怎么会在这儿?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自己也是来探望病人的吗?
欧阳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自己根本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也没有看到眼前的场景,只是听到几个人模模糊糊的对话,为什么?难道自己只能听到声音却看不到画面了?!难道他们所说的病人就是自己吗?自己难道是个盲人?!
不可能!欧阳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看到的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碧绿的草原。肥壮的牛羊,奔驰的骏马,青葱的树林,金⻩的油菜花地以及那幽深清澈的湖泊和湖泊尽头白围蓝顶的翻新毡房?
还有穿着白⾊连衣裙的姑娘,静静的矗立在烟雾缭绕的舞台央中,就像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随着音乐声一起。她就在云遮雾绕中随着节拍缓缓动扭着纤弱的腰肢,一只手在腿上轻拍着节奏,另一只手轻轻握着话筒架上的麦克风。那只手微微有些颤抖,看得出她有一点点紧张,但是在旁人眼中却是如此恰到好处,那一低头的娇羞即刻绯红了她白嫰的双颊,待到前奏尽头。便轻启纤弱细薄的朱唇,开始唱那首简简单单的动人情歌。
她的嗓音并不媚娇。也不⾼亢,却颇有些磁性,慢慢撒播出一丝慵懒,一丝随性,一丝俏皮,甚至还有一丝性感。她把那首叫做《味道》的情歌演绎的别有另一番味道,直叫台下的小男生、小女生们听得心里庠庠的…
欧阳也在这柔情曼妙的歌声里再度融化了,他忘了追究自己之前听到的一切,慢慢地,慢慢地入进了忘我的梦乡…
“大夫,欧阳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醒过来的可能?现在这种情况可以实施空中转运吗?”骆炀急切的追问着,文钺和紫媛还都等着自己给他们一个确切的消息呢。
“现在谁也无法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大夫摇了头摇“虽然体温已经降下来了,但是他对外界刺激依旧没有什么明显反应。也就是说⾝体的上的问题我们能解决的都已经解决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求生意志了。”
“大夫,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骆炀听得不明不白。
“如果他自己不想醒,我就是变个戏法把他的伤口还原成没受伤之前的状态,他的病情也不会有什么好转。”
“他不想醒?”骆炀还是模棱两可,听得半懂不懂“他为什么不想醒?怎么会不想醒呢?!”
“那我怎么知道?!”大夫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我又不是心理学家…你们俩照顾好他,我还得去看看小四那里到底怎么回事。”
“这事儿关心理学家什么事儿啊?”骆炀嘀咕着“他不醒,也不能说话,就是来个心理学家也不可能知道他现在想什么啊!”
“说你笨吧,你还不承认,”嫣红斜瞅了骆炀一眼“让我跟你一块儿照顾病人,还不如叫我去死!”
“你这话就有点过了啊,”骆炀回过神来“大爷我要长相有长相,要⾝材有⾝材,怎么还亏待你了?!”
“哎…你说话别说的这么恶心行不行?!”嫣红听着就觉得别扭。
“我哪儿笨了?哪儿恶心了?你要说不出个丁卯来,你看大爷我怎么收拾你!”
“凶什么凶?!”嫣红撇了撇嘴“你傻啊,欧阳⾼烧昏迷的时候喊了那么长时间‘乔妆’、‘乔妆’的,肯定是心里一直想着她、盼着她、等着她。要是你能把她带来,说不准欧阳早就一骨碌爬起来了。这种事还用请教心理医生?连傻子都看得出来!”
“带乔妆来?这…”骆炀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关键是乔妆现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而个中隐情也并不是嫣红可以知道的“不可能,他们之间又没有什么特别关系,人家凭什么要来这儿救他?!”
“原来是求爱不成,心生怨愤,觉得不如死了算了…”嫣红咂了咂舌“没想到咱们欧阳大哥还是个多情种子呢。如果情况真是这样反倒可以理解了,因为自己心爱的人不能接受自己的爱意,所以不如一了百了,永远不用再面对人生这场挫败。”
“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骆炀不乐意了“你以为我们男人会跟你们女人这么小肚鸡肠?!天涯何处无芳草,更何况,欧阳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完成。”
“说得好听,”嫣红不以为然“说不定正是你们所谓的更重要的事情庒的人家透不过气来,才更觉得生不如死!”
“你根本就不懂男人,所以没有资格在这儿跟我瞎吵吵,”骆炀转⾝离开“照顾好欧阳!”
“哎,你上哪儿啊?”嫣红也不乐意了“你凭什么命令我啊!”
骆炀没有时间再跟嫣红斗嘴了,他得先把这个消息告诉文钺,跟他一起商量一下,看看怎样才能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电话拨通了很久,文钺却一直没有接。骆炀不知道文钺那边现在的实际情况,也不敢再继续拨打他的号码。只能在诊所门外来回的踱着步,他相信文钺只要看到自己的号码,有机会的话一定会及时给自己回电话的。
但是这样一来,紫媛那边自己该怎么交代呢?已经来回走了好几圈,估摸着文钺应该不可能接着回电话过来了。骆炀有些焦躁,大夫现在把欧阳没有醒转的原因全都归结在心理问题上,可是骆炀并不这么认为,达姆弹的危害人尽皆知,铅毒没有排尽的可能性应该比其他的原因更接近现实。
更重要的是,欧阳之所以能在安公系统混到刑队警大队长的位置,他的生命里不可能把一个女人放在那么显著、那么重要的位置,甚至没她不行,为她寻死觅活。男人心里应该不只有女人,更得装得下整个世界。
骆炀摇了头摇,至少在自己的世界里,女人来来去去,不过是走马观花的风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每个人都应该事先考虑和设定好自己的行为,女人也应该学会这一点。只是,欧阳和乔妆,文钺和岚,他们似乎都不在自己的规则设定中…
骆炀犹豫着,拨出了梓潼的电话,毕竟她也是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大夫所说的这种情况说不定她或者她的导师之前曾经遇到过,听一听他们的建议或许能够开阔新的思路。而且他们认识的医学界的学术⾼人肯定不少,说不定还能从别的医生那里得到更多更好的解决方式。
还没等电话拨通,可能紫媛那边响铃都没响一声,骆炀又匆忙挂断了。他没有想好是不是可以先跟紫媛通风报信,如果她坚持只要退了烧就可以转运欧阳去⽑里求斯,自己能自作主张答应她的要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