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桐虽心里胆怯,但也硬咬着牙撑下去。一来是给吴江凯面子,二来老王生前确实对自己不错,就凭这一点,为他送终也算是合情合理的。
沈桐当然能够感觉到背后shè来的鄙夷目光,甚至心里能想到那些人想要说什么,但他全然不顾。要知道,我与你们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你们不敢⼲的,我敢⼲;将来我能走到导领岗位上,而你们不能,永远是平庸地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jing明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常常说,一个人命运的转折点,是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到合适的人,合适的事件,这也就是所谓的机遇。可这种机遇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如果今天不是沈桐冲上去,而换成刘桐、赵桐什么的,那么他也同样能够入进吴江凯的法眼,或许仕途的大门就此敲开。
当然,沈桐目前已经是吴江凯⾝边的红人,现在走出去其他导领⼲部都另眼相看,不敢怠慢。一些人甚至私下叫他“二把手”这虽然是危言耸听,但可以看出沈桐在吴江凯心目中的地位。
而今天的事不单单是溜须拍马,而是一种社会责任,是对一位曾经立下汗马功劳,奉献了一辈子的老英雄的敬重,但凡有一个社会良知的人都不会坐以待毙,然而却没一个人愿意伸出手,去温暖一下老王冰冷的⾝躯,着实让人心寒。
吴江凯退了出去,其他工作人员也跟着退了出去,有的人甚至捂着鼻子,还有的人刚出门就点燃纸来回在⾝上熏着,防止老王的灵魂嵌入他的体內。
沈桐打好一盆热水,深呼昅了一口气,双手颤颤巍巍地拿着脸帕开始仔细为老王擦起⾝子来。或许是心理的缘故,渐渐地沈桐不那么害怕了,反而能够想起老王戴着老花镜,爬在桌前认真阅读报纸的场景,是那样的和蔼端详。
还有上次,老王与自己讲起他那段感人至深的岁月,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待在东泉一辈子居然是为了一个承诺,这种雪松一般的品格值得让人尊敬和敬仰。
无意之中,沈桐感到老王的手指跳动了一下,吓得沈桐一庇股坐到床上。等缓过神来,看着老王⼲枯凹陷的双眼没有任何反应时,才有鼓起勇气继续擦着。
擦完⾝子,沈桐把政民局送来的寿衣给老王穿戴整齐,端详着这一具躯体时,沈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俯⾝痛哭起来。
人最脆弱的时候,莫过于生老病死。
三天后,老王的追悼会在县剧场院內举行。凭吊的人络绎不绝,大多是老王生前的部下和一些自发赶来的群众,其中不乏一些老红军,老战友,老同事。一位80多⾼龄的老战友长跪在灵前,声泪俱下地讲起了他们一起抗美援朝时期的点点滴滴,让在场的人都为之动容。
上午10点,市委王记书和长市李昌奎匆匆赶来,送上花圈并哀思。拉着吴江凯和丁庆祥说了几句话后,便拍拍庇股走人了,前后不到20分钟。要按说,记书和长市能亲自到场,也算给足了面子。
时间快到晌午,凭吊的人也奚落起来,吴江凯下令准备起灵,前往凤岭口烈士陵园。就在这时,一辆黑sè的京牌小轿车停在剧场门外,然后从后面车上跳下一大把穿军服的人围绕在轿车前,犹如保护导领人一般环看着周围的动静。
再确实没有任何险情时,一个年纪稍长的军官从后车下来,来到前车打开后门,扶着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下了车。只见那位老人头发白雪,⾝躯佝偻,穿着洗的发白的老式军装,胸前挂満了大大小小的奖章,晃晃悠悠往老王的灵堂走来。
吴江凯和丁庆祥一时走了神,不知该如何应对,居然呆呆地傻站在那里。要不是张立伟提醒,差点失了礼仪。
张立伟也感到纳闷,在东泉县在外担任导领⼲部的花名册里,并没有这样一位导领啊。从他的派头来看,这位老军人的级别应该不低,甚至可能是开国元勋级别的人物。
吴江凯和丁庆祥跑步前进,上前迎了上去。这时,又一辆停在剧场门口,这次吴江凯看清楚了,从车上走下来的人居然是省委记书乔仁甫,顿时傻了眼睛。要知道乔记书这可是第一次来东泉县啊,足以看出这位老军人的⾝份相当⾼贵。
吴江凯几乎是用小跑的姿态上前迎接,到了省委乔记书跟前,自我介绍了下,伸出手准备与乔记书握手。
乔仁甫一脸凝重,端着姿态并没有与吴江凯握手,而是很随意地问道:“你就是吴江凯?”
在得到吴江凯的肯定后,乔仁甫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把吴江凯晾到一边,快步往老军人⾝边走去。
这一幕被在场的人都看到了,都被省委乔记书的举动瞠目结舌。吴江凯愣在那里半天才收回手,尴尬地跟到后面,一旁的丁庆祥脸上浮现出耐人寻味的诡异笑容。
吴江凯被冷落,这与老导领副长省邱志国有直接的关系。前面提到,邱志国上副长省时,省委记书和长省产生了很大歧义,如果不是隆南市的民众请愿,很有可能邱志国就去了政协。
如果把邱志国和吴江凯硬生生联系起来有些牵強的话,那么吴江凯在乔仁甫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可能就是石河镇的几起事件以及最近的群体xing访上事件。
省委记书不喜欢,那吴江凯的这个县委记书就有可能岌岌可危了。吴江凯当然能看清楚这一点,心里就算再有一肚子苦楚,都不知道该和谁倾诉。
远处的守在灵堂跟前的导领⼲部看到吴江凯被奚落,简直比看一场大戏都要⾼兴。国人的劣根xing就是见不得别人好,东泉县的员官同样如此。
老军人晃晃悠悠走到灵前,已是老泪纵横。只见他推开⾝边的人,把拐杖丢掉,双手捧着老王生前的遗照,不断用枯枝一般的手指来回摸抚着。就在一滴眼泪落到相框上时,老军人终于开口了:“王东子,老连长来看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