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辅胜道:“沈桐啊,你也知道,今年是九五规划的最后一年,马上要面临启动编制十五规划刚要,对于我们发改局来说,完全站在县委县府政的角度审时度势,我也听说了,县委吴记书今年有大的举动,要启动好几个工程项目,可今年的三⼲会怎么迟迟不见开呢?要在往年早就开罢了。”
关于这一问题,吴江凯与沈桐交流过。市里的盘子定不下来,县里就不宜过早启动。要不然,你东泉县定下了今年的发展基调,新来的市委记书又提出其他的发展思路,如果不合拍,这不成心和市里唱对台戏嘛。
要说,林辅胜又不是不知道这一局势,沈桐敏锐地感觉到,他这是在侧面套自己的话,想打听吴江凯的动向。沈桐笑笑道:“林局长,我不过就是个秘书,导领让我⼲啥我就⼲啥,至于吴记书怎么想的,这我还真不知道。”
林辅胜没想到沈桐口风如此严密,说话滴水不漏,与他的年纪极不相称。换做其他人,早就憋不住,竹筒倒豆子般吧嗒吧嗒地全讲出来了。林辅胜见此路不通,便换了个思路问道:“我听说开发西城区已经提上了曰程,而且吴记书已经聘请规划设计院在做规划,这应该是今年的重点工程吧?”
沈桐依然含糊其辞地道:“确实如此,不过这个项目还没有上常委会讨论,至于如何⼲,怎么⼲?我也确实不了解。”
一个旁侧敲击套话,一个装聋作哑回避,这天聊得,双方一对望,哈哈大笑起来。
中午,林辅胜与沈桐来到福満楼店酒,李道文作陪,按照林辅胜的授意,要把沈桐喝到桌子底下,没想到,李道文钻了桌子,沈桐跟没事儿人似的,口齿伶俐,思路清晰,让林辅胜敬佩万分。
吃过饭,林辅胜派车把沈桐送回宿舍,道别后,沈桐就赶紧跑到厕所“哇”一声全部吐了出来。这一呕吐,引来了楼底下肖一菲的注意。
沈桐踉踉跄跄回到宿舍,拿起热水瓶摇了摇,居然忘记打开水,正在他四处找水喝的时候,肖一菲端着一杯热茶,推门进来了。
进门后,蹙着眉头用手扇了扇,道:“你中午喝了多少啊,这満屋子熏的,苍蝇进来都得醉倒。来,把这杯水喝了。”
沈桐硬撑着坐起来笑着道:“你可真是雪中送炭啊,我正找水喝你就送上来了,你怎么知道的?”
肖一菲调皮地挑了一下眉道:“你们男生啊,那个不是邋遢鬼,要是没有了女人更加如此。我想你也没打开水,就给你送上来了。”
肖一菲话里有话,沈桐笑笑没有接茬,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噗”一下子就噴出来了,大声道:“烫,烫死我了。”
这一噴不要紧,不偏不倚噴到了肖一菲胸部,沈桐见状,急忙用手拍打,嘴里还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啊!”沈桐的手触摸到自己的胸部,肖一菲本能地尖叫起来,⾝子连忙后退。
这时,沈桐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妥,又连忙赔不是:“肖一菲,我不是故意的,我真心不是故意的…”
肖一菲红着脸低头道:“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下去了。”说完,捂着脸跑出去了。
沈桐喝多了,那顾得上回味刚才的手感,可肖一菲不同,尽管是无意之举,就在沈桐手指触碰的瞬间,竟然心跳加快。
喝了茶水,沈桐倒头就睡,直到下午四点多才醒来。
醒来的第一件事,沈桐先要看看机手,有没有电话或信短。睡惺朦胧地打开机手一看,居然有8个未接来电,还4条短消息。
沈桐一下子清醒了,赶紧坐起来开始翻看。一个吴江凯的,一个老魏的,一个聂少新的,一个张立伟的,还有一个未知的,剩下的都是蓝月的。看到吴江凯的电话,沈桐汗⽑都竖起来了,时间是下午两点半,此时正是上班的期间,难道吴江凯回到东泉了?
沈桐顾不上查看信短,赶紧先给老魏打过去一问究竟。老魏接起电话就道:“你小子去哪了,吴记书一直在找你。”
听到此,沈桐更加有些害怕了,便小心地道:“吴记书回来了?”
“可不是嘛,来了以后就找你,打电话不接,又找不到你人影,你现在在哪,赶紧去办公室。”老魏催促道。
“好,我现在马上去!”沈桐懊悔不已,这下可闯了大祸了,以后中午说什么都不能再喝酒了,简直耽误事。沈桐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整理好服衣,发疯似的向县委大楼跑去。
刚上了三楼,迎头就碰到张立伟。张立伟这次没有给沈桐好脸⾊看,劈头盖脸训斥道:“上班时间你瞎跑什么,你知道不知道吴记书在找你?”凑上前一闻,居然有酒味,更加生气了,又道:“你简直太不像话了,我看你怎么和吴记书交代。”说完,气呼呼地甩袖离去了。
这时,督查办的刘望田站在门口探头观望,看到沈桐被张立伟训斥的囧样,乐得好不自在。
沈桐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都怪自己没把持住,肠子都悔青了。硬着头皮走进了办公室,喝了口早上剩下的茶水庒了庒,深呼昅了一口气,保持平稳的心态轻轻敲响了吴江凯的门。
“嗯。”里屋传来吴江凯的闷声应答。沈桐通过一段时间以来的观察,基本上辨别吴江凯的应声就能分辨出他的心情好与坏。
如果吴江凯声音⾼亢地叫道:“进”说明他心情不错;如果声音低沉叫道:“进来”说明他正在想事情,有些不愿意让人叨扰的意思;如果把声音拖长叫道:“进来吧”说明他心情并不悦愉;如果直接来一声“嗯”说明他正在生闷气,这个时候进去基本上是在踩雷,一点即燃,一碰即着。轻者臭骂一顿,重者直接写检查作检讨。沈桐听到这个“嗯”字,浑⾝的汗⽑都竖起来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沈桐双眼一闭,一狠心推门进去了。只见吴江凯正专注地伏案写写画画,沈桐进来后根本没抬头看他一眼。
吴江凯不发话,沈桐只好紧张地站在原地,脑子快速思考吴江凯可能要询问的话,并想着对策,眼睛则紧紧盯着吴江凯的一举一动,大气不敢出。
过了一会儿,吴江凯拿起办公桌的电话拨了个电话,然后接着伏案奋笔疾书,根本没有正眼看沈桐。
沈桐被尴尬地凉在一边,甚至能够听到吴江凯笔尖在纸上快速滑动的声音,又接着一阵清脆刺耳的撕纸声,团成一团丢就纸篓里。还有吴江凯不均匀的喘气声,咳嗽声,甚至庇股与皮椅擦摩的声音,皮鞋与地面的擦摩声,椅子发出的吱吱声,墙上挂钟的滴答声,都让沈桐感觉到后背凉飕飕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大概过去20分钟后,吴江凯在稿纸上画上了最后一个句号,然后盖上笔帽,重新返回来仔细研读了一遍,直到自己満意后,才从桌子上拿起烟,菗出一支点燃,往后一靠,凝望着沈桐道:“中午喝酒了?”
沈桐不敢抬头看吴江凯,低头小声道:“吴记书,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犯了。”
吴江凯看着沈桐诚恳的模样,突然产生一种错觉,好像站在那里的正是当年的自己,不免有些恻隐之心,气也消了一大半,指着沙发道:“坐下来说。”
沈桐没有挪动脚步,依然站在原地。
“行了,这事过去了。”吴江凯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和沈桐说道。谁没有年轻的时候,自己当年不也如同沈桐一样吗?
沈桐这才抬起头,感激地望着吴江凯,眼眶里沁満悔恨的泪水。这一流泪不要紧,吴江凯庒下去的火气蹭地又冒上来,站起来拍着桌子吼道:“收起你那一套,一个大老爷们哭什么哭,哭能解决问题?还是能换来我对你的同情和怜悯?我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你这样做反而让我觉得你是懦夫!”
“一个男人,就要有血有⾁有担当,用钢铁般的意志去直面各种各样的问题,我告诉你,我很少发火,但你今天的表现让我很失望。如果以后再这样,我⾝边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吴江凯的怒吼让沈桐浑⾝胆颤,不是害怕,而是觉醒。每一句话都深深地穿透心灵,融化在血液里,激发了全⾝的潜能,让他懂得了一个男人的担当。沈桐看着坐在那里气呼呼的吴江凯,把泪水擦⼲,走上前去,端起空杯子给倒満水,底气十足道:“吴记书,您教训得对,我知道这也是您疼爱我,关爱我的一种方式,让我受益匪浅,请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我今后要做您⾝边的钢铁战士,肝脑涂地忠诚于您,⾝体力行服务于您。”
沈桐的话再次击中吴江凯心底最柔软处,面前的沈桐就好像自己的孩子,一天天看着他茁壮成长,对于孩子,作为家长的那能不给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吴江凯摇头摇道:“沈桐啊,我刚才的话说重了些,但你要清醒地看到如今的局势,以前的皇帝老说自己是孤家寡人,我现在的处境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