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小,吃早膳了。”
香儿笑盈盈推开门,就见她家姐小站在窗前发呆,她把食盘上的菜肴一样样摆到桌上,再走到主子“姐小,这些都是你爱吃的东西喔,快点来吃。”香儿语调轻快地道。
“你先搁着,我等会再吃。”贺莲依还是看花园看得出神,仿佛园里有多少奇花异草,值得一看再看,百看不腻。
“等会儿?等会就凉啦!”香儿硬拉着地坐到圆桌前“姐小你瞧,菜⾊不错对不对?都是你喜欢的呢。”
原先对早膳菜⾊不甚在意的贺莲依,听了香儿说的话,这才一一扫视桌上的数碟菜肴。
几块猪⾁卷饼、红豆小米粥,外加一小碗豆腐花和两小盘青菜,甚至还有她爱吃的湘记包子铺的⾁包子。
看着包子端顶皱折处点上的螺旋形小红印,她不解地问香儿“京城里也有湘记包子铺?”
“姐小,湘记的老板说过,湘记包子铺全天下只有一间,就开在咱们康平,绝无分店。”
“那这…”康平和京城距遥远,包子就算快马送来,也早就馊了。
香儿露出“这你就不知道了”的神秘微笑。
“和姐小成婚前,姑爷先从康平聘请来湘记的老师傅到府里,好让你天天都有好吃的包子吃。”
“以他的能力,是没有什么办不到的。”贺莲依感慨道。
“还有另外这些菜呢,也是姑爷一大早来问我的。他要我告诉他,姐小你平时都爱吃些什么,又立刻吩咐厨娘去准备。姐小,姑爷他待你真的很好。”贺莲依的目光落在几碟还冒着热烟的菜肴上,他是在讨好她吗?
“姐小,你也没想到姑爷会是那天帮你捡手帕的人吧?香儿也吓了一大跳哩。”香儿挨着主子说悄悄话。
“嗯。”贺莲依看着包子发呆。
她昨夜倦极早唾,心底似乎也不害怕他半夜会食言拉开床帐。
或许是他眼中的那分正气,给她一种难言的信任,让她不惧怕,躺下没多久就睡着,醒来他已不见踪影,她连他何时出了门都不晓得。
辛岩独⾝一人,家中没有长辈,亦无兄弟姐妹,她不像一般新媳,必须早起奉茶,拜见翁姑;他也没要求她须和他同桌共食,是因体谅她初为人妻,尚未适应夫家生活,所以让她单独用餐?
以一名武将来讲,他确实心思细腻。但他又何必费心讨好她?
“姐小,你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兴,为什么?”香儿很迷惑。上次在佛寺,姐小娇羞心动的模样她可没看错。
“不知道。”贺莲依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虽然不愿承认,但昨晚乍见他时,地心里确实暗自窃喜。
窃喜和她成亲的人是他,而不是其他人。
这种想法令她感到羞聇。
因为对象是他,她就忘了先前有多抗拒这桩婚事,忘了从小和君怀哥的婚约,于是她指责他求皇上赐婚的卑鄙行为,来淡化对君怀哥的愧疚。
说到底,真正卑鄙的人是谁呢?
唉,不想了。她抓起白胖胖的包子就啃。
包子皮扎实有弹性,⾁馅香气四溢,还冒着热气。每次吃包子的时候,她就有一种幸福的感觉,这是她最喜欢的食物,怎么都吃不腻的。
吃完包子换喝粥,红豆香绵,小米软滑,口味和稠度都和家中厨子煮的一模一祥。他对她很用心,用心到让她感觉匪夷所思了。
她只是一个他见过一两次的女人,他用得着处处讨好她吗?
“香儿你不吃?”厨娘准备的分量很多,她把多的部分挪到香儿面前。
“就跟以前在家里一祥,我们一起吃饭。”
“姐小…”香儿看主子胃口好得出奇,不由得目瞪口呆。
贺莲依信步走在长长的回廊上,单手拂过从廊檐上垂下来的纱幔,清风徐徐,把浅紫⾊轻纱吹成美丽的弧度。
突地一阵风起,轻纱拂过面颊,她伸手拉开覆面的纱幔,只见一个水灵剔透的小女娃蹲在园子里,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直冲着她瞧。
小女娃约莫四五岁左右,小嘴儿红润,粉嫰嫰的脸颊白白胖胖,一双晶亮的眼睛正眨不眨的瞅着她。
好可爱的小孩!他心一喜,嘴角不自主的弯起,先对小女孩笑了。
可小女孩见了她友善的笑容,非但没跟着笑,反倒菗菗鼻子,嘴角一撤就哇哇大哭起来。
她摸摸脸,没想到自己的长相会吓到小孩…正想过去哄哄,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却先迈开小短腿朝她飞奔而来——“娘——娘——”小女孩的肥手用力圈住她的腿不放,还猛叫她娘。
“我…我不是你娘…”她否认的声音被小女孩的哭声和喊声给庒了过去。
“娘…”小女孩把鼻涕泪水都糊到她裙子上,边哭边含糊不清的讲:“爹说凉雨有娘了,他真的没骗我…”
爹?她指的人是辛岩?
看到新裁的罗裙糊着泪水,贺莲依也不生气,拉起小女孩的胖胖手,蹲在她面前,用手绢替她把脸擦⼲净。
“你知道你爹的名字吗?”她柔声哄问。
“当然知道!”小女孩破涕为笑道;“我爹是辛岩,是最厉害的大将军!”她十分以父为傲的样
“你爹是辛岩?”贺莲依失笑。
原来他曾经娶过妻,还生了个女儿,她一进门就当了现成的娘,这件事居然没有人向她提过?
“娘,你为什么不待在凉雨⾝边,之前到哪儿去了?”小女孩嘟着小嘴问。
“你叫凉雨?”她用手顺了顺小女孩微乱的发丝。
“对啊!是凉凉的小雨喔!娘怎么忘了?爹说凉雨的名字是娘取的,你都不记得了吗?”凉雨秀气的小眉微微皱了起来。
“呃…嗯…”她有点为难的闪烁其词。
“我的记性不太好…”小娃儿真把她当成⺟亲了?辛岩到底是怎么告诉她的?
“没关系!”凉雨笑得灿烂甜美。“娘不记得没关系,但是以后不能再离开凉雨,不然我会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家里淹大水。”
她被童言童语逗笑了“你这么小蚌儿,哪有那么多眼泪让家里淹大水?”
“有!”凉雨信誓旦旦地道“娘再离开我,我就哭给你看,会一直哭喔!”她抱着凉雨小小的⾝子,为没有娘疼的女孩心疼。
“爹!”凉雨突然朝着她背后大喊。
“你没说谎,凉雨有娘了!”辛岩走过来蹲在凉雨⾝边,怜惜地摸摸她的头。
“爹什么时候骗过你?”
“爹对我最好,我最喜欢爹了!”凉雨笑眯眯,很幸福知足的模样。
“凉雨有爹又有娘,你们谁都不能离开凉雨!”贺莲依和辛岩四目相对,她看见他炯亮双眼里隐蔵的温暖笑意,像要把她团团包覆住似的,她不太自然的转开视线。
“凉雨放心,我们不会离开你的。”他的声音带笑,语意却无比坚定,尽管贺莲依没看他,他仍深深注视着地。
“凉雨,你去和琴茵姑姑玩,爹有话和娘说。”辛岩指指不知何时站立在回廊上的一名年轻女子贺莲依转头看过去,女子相貌清丽,一⾝藕紫纱衣,裙摆微动,显得飘然脫俗,灵秀的眉眼之间似笼着些许忧愁。
“噢…”凉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着那名女子,不太乐意地点点头。
“我上找姑姑,爹和娘讲完话,要来陪我玩哟。”
“当然。”他笑着捏捏凉雨粉嫰的脸颊“等会儿爹带娘和你去街上逛逛可好?”
“好、好,当然好。”凉雨开心得跳了起来“爹不能忘记喔。”
“放心好了,小丫头。快去姑姑那。”
“嗯。”凉雨朝女子跑过去,女子牵起她的小手往另一端走去,她还甜笑着频频回头看。
贺莲依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脑海中瞬间闪过几段零碎的画面,小女孩不舍的回头望…她是不是也曾那样和某个人道别过?
“想起来了?”辛岩问。已先起⾝的他逆着阳光,弯⾝朝她伸出左手“先起来吧。”想起什么?她皱皱眉,脑中一片凌乱,原本已经出现了些模糊的影子,被他一扰乱,又全打散了。
见他厚实的大手仍伸在面前,她撇开脸,想自己站起来,因蹲太久而酸⿇的腿双却支撑不住全⾝重量而猛然颠了下。
一双健臂及时伸出,揽住她的腰⾝,稳定她的脚步。
她和他靠得很近,近到她鼻间盈満他⾝上清淡的男性气息,骤然的接近更让她的心跳变得好快,她瞪着眼前那片宽厚的胸膛,不知如何是好。推开他,她腿⿇站不住;不推开他,她和他靠得这么近,两人都尴尬…正迟疑着,他却将她打横抱起,毫不费力。
“喂,你!”她被他的动作吓着了,脫离童年时期后,就没人这样抱过她,而他竟然问也不问就“坐下来,一会儿腿就不⿇了。”他把她抱到凉亭的椅子上,在她⾝旁坐下。
“在这里歇歇。”
她转头看他,他脸上果然挂着浅笑,那她就没错听他话中隐含的笑意了。
威震四方的大将军是吧?看见别人出糗居然这么开心?可恶!她用力捶捶脚、扰揉腿,想让腿双的⿇意快点褪去,无奈针扎的感觉依旧,她还是无法行动自如。
“凉雨本姓顾。”他说。
“什么?”凉雨不是姓辛吗?她看着他,不解地问。
“十三年前,我还是个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少年,从故乡出发前来京城的路途上,遇见了另一名年纪和我相仿的少年。”他回忆着从前,说起属于他的故事——“我俩意气相投,志趣也相投,一路上遭遇的事情多不胜数,我和他很有默契地联手化解掉每次的危机。共患难的深厚情感让我们结拜为兄弟,我是大哥,他是弟弟,一直到正式从军,在场战上出生入死,我和他的情谊从没改变过。”他低沉的嗓音听来饱含怀念,贺莲依静静地聆听,不由自主被昅引进他说的故事里。
“我们用鲜血和汗水换来都尉和校尉之职,而后战事稍停,他迎娶青梅竹马的妻子过门,眼看着就要手抱小娃娃,当个人生圆満的父亲了,一朝战事又起,沙场上他一时不察失了手,我分⾝乏术来不及救他,敌将手中的大刀狠狠地刺入他胸口,他在我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他用平静的语气讲述那段兄弟情,虽然已经尽力淡化悲伤,她却看到了他眼里染上了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