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陈皇后有种茫茫然,不知⾝在何处的感觉,她眼神怔忡,目光灰暗,好像遗忘了什么又想不起来。
令人昏沉的暗香移走,一室清明,淡淡的龙涎香流怈。
垂地鲛珠绢帐幕撩开,一张深沉黑檀木雕福寿纹大椅置于垂帐后,上头坐着一⾝明⻩服饰的男人,铁青着脸瞪向恍然大悟的陈皇后。
她被阴了。
“朕只问妳,长公主是不是朕的亲生女儿?”痛心,是陶镇武唯一的感受,他心口如针扎般疼痛。
“皇上…”眼眶一红的陈皇后很想说不,可是看到皇上失望又哀痛的眼神,她不噤失声。
“朕待妳不薄,为什么妳要这么待朕?”他的皇后,他相伴二十几年的妻子,她曾经明媚天真的站在花丛中对他盈盈一笑,那时百花在她⾝后为之黯然失⾊。
她只是泪流,一句话也不说。
“妳让朕失去皇长子二十三年,还让他成了别人的儿子,锦玉,朕要如何面对陶氏列宗列祖,怎么对得起打下万里的先祖先贤,朕亏待我儿呀!”一国之君的皇儿叫一个平民百姓为爹,姓其姓氏,拜其祖宗,传其香火,陶家子孙成了姓孔的,叫⾝为人父的他情何以堪。
事到临头,陈皇后仍想奋力一搏,不甘万般算计全成空“四皇子也是皇上的儿子,有他承欢膝下就足够,皇上不是常称赞他聪明伶俐、智慧过人,以后有他传承您的大志,江山就稳了。”
看着陈皇后,越看双眸越冷,陶镇武凄凉的笑出声“原来妳打的好主意,朕的皇后,朕还没死妳就急着谋夺朕的天下,真是好皇后,妇德楷模,朕…看走眼了。”
“皇上,您不能对四皇子不公平,同样是您的皇儿,您不可以因长幼有序而剥夺他立德传世的机会,他比任何一个皇子都值得栽培。”她爬着过来抱住陶镇武的腿大,凄楚哀求,企图以可怜姿态令他的心软。
“朕有两个皇儿。”他一脚踢开矫揉作态的陈皇后,冷冷地一瞟。“要不是三公主缠着朕来看一场好戏,要朕自始至终不可出言打断,朕还看不到皇后一手导的大戏。”
又是季明蕙生的贱丫头,专门坏她的好事!陈皇后咬紧银牙,想象这是陶于薇的⾁,她要一口一口咬碎。
“皇儿,过来。”
已拭去一脸鲜血,束发,换上⼲净衣袍的孔方闻唤而至。“草民孔方,拜见皇上——”
他刚一弯⾝要下跪,在陶镇武的示意下,服侍皇上的总管太监黎公公早一步恭敬地将其扶起,然后又快速的退到皇上⾝后。
“还叫皇上,该改口喊父皇。”他的皇儿,他的皇长子呀!他怎么就荒唐地白替人家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
“父…父皇。”孔方喊得迟疑,极不自在。
失怙十年后又突然多了个亲爹,还是万万人之上的皇上,他是既惊慌又惶恐,全无喜⾊,成为皇室宗亲之重他承担得起吗?
“别当朕是毒蛇猛兽,你问问三丫头,朕是再慈祥不过的父亲,向来只有你们拔朕的胡子,朕可没有打骂一个皇儿。”他是宠过头,一个个宠出无法无天的性子。
看到陶镇武慈父般的笑颜,犹带忐忑的孔方心头这才略微一松,露出近亲情怯的腼⾊,稍有些底气的喊了父皇,让向来疼孩子的陶镇武笑得直点头,皇儿、皇儿地直喊。
“父皇偏心,有了皇兄就不要长凤了,把人家的底都给掀了,长凤哪有那么顽皮,是帮父皇揉丑丑的下巴,然后不小心扯落几根龙须。”那是她三、四岁时的事了。
扮赵皇后的女鬼将密合的人皮面具一撕开,赫然是挤眉弄眼又吐舌的淘气三公主陶于薇,她扯着皇上的胳臂肘撒娇。
“是是是,妳说得都是,朕的心还真是偏了一边,快叫太医来瞧,我这心窝被长凤挠得心疼。”
他带笑的眼中有着疼宠,对这个眉眼都带笑的女儿确实有几分偏爱。
“讨厌,父皇取笑人,长凤要跟您绝交,只跟我皇兄亲近…啊!案皇,皇兄没上玉牒,没有名字,您赶紧给他取蚌名字好开祠认祖宗。”陶于薇巧妙地点出孔方的尴尬。
开祠认祖宗,开祠认祖宗…那不表示承认了皇长子的⾝分?被踹了一记窝心脚、倒在地上的陈皇后死性不改,仍想力挽狂澜,她不认为自己犯了什么大错,还有机会利用皇上心软的性子来遂其心愿。
“皇上,不可,他来路不明——”出⾝不正。
陈皇后想阻止,但她爬向陶镇武的手忽被一只绣凤栖梧的云鞋给踩了,她痛得大叫,眼泪直淌。
“父皇,快点,皇兄还等着您呢!”想要翻盘?当年妳陷害我⺟妃时,可有想过今曰的下场。
陶于薇那一脚踩得又狠又重,陈皇后那只手不残也废了,再也提不得重物。
“好,好,朕的好皇儿。”看着一张酷似季明蕙,一张神似赵皇后的两张脸孔以孺慕眼光看他,陶镇武一颗慈父心当下化成一滩水“朕就恢复皇儿皇姓陶,名蔚里,为朕皇长子。”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赵皇后早逝,季明蕙是帝宠正浓的时候被逐出宮,两人都在陶镇武心中留下极深、不可抹灭的印象,说是爱,太重,但喜欢是必然,历来有哪朝皇帝是情深义重的,皆有了新人忘旧人,恩宠不长,他能惦记着是因相处不长,脑中只记得她俩芳华正盛的美丽模样。
“不,不行——”陈皇后再一次惨叫。
“父皇,我看皇后也挺可怜的,不过丢掉一名皇子,用百姓的女儿替换嘛!罪不及谋反,就罚她洗宮里一个月恭桶,罚重了父皇舍不得。”陶于薇故意说着反话求情,但句句透着皇上心软,⾝为皇家儿女为父皇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本来要重罚轻放的陶镇武一听那句“舍不得”再看到女儿含泪的屈辱,霎时火气上扬“皇后失德恶毒,混乱皇室血统,⼲政前朝事,夺皇后封号贬为庶人,入永巷冷宮,永世不得再赐位分,其外家官降级三,择曰起迁居山南,未诏不得回京。”
“什么?!”连陈家也受到牵连,贬至贫寒之地受苦…陈皇后腿双一软,跪地不起。
“咦!案皇,有了皇长兄,那皇长姊呢?父皇还要当她是皇家儿女养着吗?”陶于薇不忘提醒陶镇武白替人养孩子的羞辱,陶于燕的好曰子就要到头了。
一提到叫了他二十多年父皇的刁蛮大皇女,陶镇武就来气,亲儿流落在外吃尽苦头,别人的孩子倒是吃香喝辣,享尽荣华富贵,还气死了旭川国一名人才,孰不可忍。
“责长公主行为不端,生性放荡,不敬翁姑,不侍长上,经查实非皇家血缘,夺公主封号遣回原籍,宮中赏赐之物品一律不可带走,净⾝出宮,赐姓孔,名圆,钦此。”
孔方,孔圆?方圆之间,倒是颇有意境。
“你想当南越国皇帝,我还不想当皇后呢!好不容易脫离四面围墙的皇宮,你又要关我一辈子,没门,我宁可拿着银子游山玩水做买卖,大赚天下人的银子,也不劳民伤财的替丈夫抢个关住自己的牢笼,你想养三宮六院,还是七十二嫔妃呀!娶了我你只能乖乖地守着我一人,否则阉了你!”
阉…阉了他?!没…没那么严重吧!
天耀城城主的寝居里传出如此震耳欲聋的吼声,让站在门外等着服侍,向往上位的侍女们脸⾊一白,心惊胆颤,端着水盆的手抖得洒了一地的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个个呆若木鸡。
陈皇后被贬传遍大街小巷,间接的帮了葛瞻和陶于薇几个大忙,先是陶于燕的⾝分不是旭川国的公主,先前的婚约自不算数,天耀城城主想娶的是公主而非平头百姓,她不具备联姻资格。
可昌平帝又很想拉拢天耀城城主的势力,起牵制作用,因此他主动提起宮中仍有未嫁公主,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比起陶于燕还年轻几岁。
葛瞻“考虑”了几天,终于“勉为其难”的答应,深恐他后悔的昌平帝赶紧操办起大婚事宜,并将原本长公主的私产、珠宝首饰等转赠给三公主,等于再为她置办一份体面的嫁妆。
不到半个月,照样十里红妆相送,长凤公主陶于薇热热闹闹嫁入天耀城,举城沸腾,热烈欢迎,沿街夹道的烟火不歇,鞭炮声响彻云霄,全城三天流水席与城主同欢。
婚后的城主及城主夫人举案齐眉,恩爱逾恒,不时看到两个人手牵手漫步山头,含情含笑,你侬我侬,运气好点还能看到城主偷吻城主夫人的恩爱,叫人羡慕。
只是好大喜功的葛鞅又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不安分的南越军国队集结两国边境一带,原本有意举兵南越国的葛瞻这下乐了,瞌睡有人送来枕头,正合心意。
毕竟陶于薇的心腹、大管事孔方成了旭川国皇长子陶蔚里,昌平帝已有意立他为太子,除去四皇子一派的野心,他背后有着赵家人的支持,借到赵家军的力量一点也不难。
可是这会儿有意见的反而是城主夫人,陶于薇虽然爱财,喜欢银子,生意越做越多,大赚各国百姓的钱财,但战争太费银子了,农民从军去,土地没人种,商人关了铺子避难去,她上哪赚银子去?没钱入账的⼲吃粮,她肯罢休才有鬼。
两夫妻好生的商量几天,决定各退一步,葛瞻透过陶蔚里牵线顺利向赵家借到兵,而陶于薇则提供三十万大军的粮草,给他三个月时间去打,打到哪里算哪里,之后断粮,不做吃力不讨力的傻事。
而且打,不是只打败南越国,夺了他们的家国,而是打到他们怕了,惊弓之鸟一般的听到葛瞻的名字就害怕,畏缩地不敢动弹,奉如“战神”般敬畏,然后再“经济锁国”
何谓经济锁国?就是控制住他们的民生经济。
这便是财女陶于薇小小的私心。
葛瞻每打下南越国一小方寸地,陶于薇随后便以极其低廉,低到令人发笑,卖的人痛哭的价钱买下周遭的土地和商铺,挂上“凤”字号招牌,充分显示长凤公主无比強大的财力。
她让人大批的种植水稻,在稻田里养鱼,可在南越国土地种植养殖的产出,她却一粒米也不卖给南越国,顺着水路用增到一千艘的大船运回旭川国,南越国想买米就付市价三倍来买。
三倍还是她心情不错的情况下,若是她一个不快,十倍、二十倍也敢喊,他们爱买不买,反正她有钱有船,大不了运到别国,吃不到不是她的错,而是南越国皇帝不养百姓呀!只贪图个人享乐,和皇贵妃两人吃着鸡腿喝美酒。
至于商铺嘛!她是堂而皇之的挂牌卖走私货品,但只缴税官看了也想哭的少许税金,国库收入锐减,皇帝的私库也瘦了,唯有陶于薇笑呵呵数银子,不闻窗外哭声。
所以最大的受益人不是昌平帝,不是葛瞻,不是旭川国的任何人,而是被银子光泽炫花眼的城主夫人,她成了天耀城妇人的楷模,女人纷纷仿效她做起小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