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她——”
英姑正开口要说,却被长公主尖声打断。“你不想活了吗?”
“是,奴婢早就不想活了,早该到阴曹地府去伺候姨娘了…”英姑自认已经尽了最后的责任,也对得起主子,不必再受这个女人的威胁了。
雷天羿⾼大的⾝躯晃了晃,嘴唇颤抖。“她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冬昀一阵错愕。
“当年长公主派人来带走姨娘和小少爷,姨娘知道一旦进了国公府,长公主绝对不会让她活命,如此一来,便再也看不到小少爷长大成人的那一天…所以当奴婢发现半路上正好有个机会,就叫姨娘快逃…”英姑声泪俱下,回忆着往事。
“结果被押送咱们的奴才发现了,他们就追了上去…”
他颤声问:“然后呢?”
“然后…听那几个奴才说…姨娘自知逃不过就…就跳河了…”英姑一面哭泣,一面槌胸。“都是奴婢的错…才会让姨娘死在冷冰冰的河里…”
长公主咬牙切齿,没有让那个贱女人死在自己面前,至今还是很不甘心。“那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可不是本宮逼的!”
“不是你,那又是谁逼的?”雷天弈目管尽裂,嗓音又轻又冷。“这么多年来,你让我以为生⺟还活着,所以在你面前只能一味地忍气呑声,也不敢反抗,活得那么窝囊,没想到…她早就死了…”
想到这些年来,他的隐忍就像是笑话般,每一天都活在恐惧当中,害怕这个女人会做出伤害生⺟的事,结果…他从头到尾都被玩弄在她的掌心中却不自知。
他盛満怒火的眼瞳中迸射出杀气…
早该杀了这个可恶的女人!
这个女人不只害死自己的生⺟,连尚未出世的孩子也死在她手上,若不报这个仇,不只愧为人子,更愧为人父。
这一刻,他脑中只想着报仇!
“…她大可跪在本宮面前,求本宮原谅,或许本宮还会饶她一死,是她自己要跳河,怨不得谁。”到了这个节骨眼,长公主依然不认为自己错了。
雷天羿将手伸进披风內,紧紧握住揷在腰间的匕首。“若不是你,她又何必跳河?杀⺟之仇不共戴天,⾝为人子,岂能不报…”
说到这儿,他倏地菗出匕首,接着低吼一声,朝她扑过去。
长公主顿时瞪大双眼,腿两发软,跌坐在地上,満脸惊恐。
雷天羿举起匕首,正要往对方⾝上刺下去时,冬昀突然抓住他的右手手腕,失声大叫——
“你不能杀她!”
她一直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她一定不能让它成真,非阻止不可!
雷天羿表情一震,沈痛吼道:“放手!”
“你答应过我不会杀她的!”冬昀使出吃奶的力气紧抓住丈夫的手腕,只差一点点,匕首就会真的刺进去。
“我不杀她,又怎能告慰生⺟在天之灵?!”雷天羿嘶吼。
“长公主!”直到这时,两个老宮女才反应过来,扑到主子⾝上,但两人心里怕得要死,担心连自己都会送命。
长公主狼狈地坐在地上,脸⾊惨白,直发着抖。
“相公的生⺟没有死,这一点我可以跟你保证…她没有死!”冬昀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让丈夫冷静下来。
“她都跳进河里…”雷天羿以为妻子只是在安慰他。
冬昀快要抓不住他了。“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她真的没死…”
长公主在恐惧渐褪之后,怒气跟着上升。“本宮好歹把你养到这么大,你竟敢恩将仇报…”
这番话再度点燃雷天羿満腔的怒火。“你有把我当人看吗?我不过是你手上的一枚棋子、一个人偶,任由你耍着玩…”
瞅着国公爷发狂的样子,两个老宮女顾不得秘密外怈,旋即扯开嗓门,大声朝外头呼救。“来人!快来人!”
在门外看守的两个婢女闻声,马上推门进来察看,瞥见里头的情景,只是惊恐地面面相觑,搞不清楚状况。
“爷发疯了!”
“爷要杀长公主!”
闻言,两个婢女吓了一跳,赶忙出去求救。
“…那又如何?”长公主不改她傲慢的口气。“本宮让你活到这么大,还帮你娶妻生子,你就该好好报答!”
雷天羿大吼一声,用力挣开妻子,再度举⾼匕首。
两个老宮女吓坏了,只能用⾝子护住主子。
“相公!”冬昀抱住丈夫,大声哭喊。
雷天羿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中,听着妻子的哭声,怎么也下不了手。
“你敢杀本宮?!”长公主虽然害怕,嘴里仍不忘威吓。
冬昀不噤朝她怒喝。“闭嘴!”
长公主惊愕地怒视冬昀。“你…”
冬昀真的受够这个自以为⾼⾼在上的长公主,难道她以为自己可以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玩弄别人的人生吗?
“我是在救你的命,给我闭嘴!”
“放肆!”老宮女齐声喝斥。
她也朝两个老宮女吼回去。“你们也给我闭嘴!”
两个老宮女当真闭上嘴巴。
“相公…”冬昀抬头看着丈夫,泪眼汪汪地劝阻。“我和昭儿都不能失去你,就当是为了咱们…”
雷天羿仰头大吼,那声音听了令人鼻酸。
接着,他手掌一松,匕首跟着从掌心滑落,掉在地上,发出铿锵声响。他坐倒在地,双肩抖动,发出悲凉的哀鸣。
就在这一刹那,冬昀两眼圆睁,接收到了讯息。
“相公…”她陡地抓住丈夫的手腕,跟着泪流満面。
妻子的反应让雷天羿下意识仰起头看她。
冬昀真的好心疼,好想抱住他。“我“看到”了…”
就在这当口,几个护院和奴才冲了进来,见到所有人都坐倒在地,旋即怔住,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快把爷抓起来!”一名老宮女叫道。
冬昀转头朝护院和奴才低喝:“谁都不准过来!”
他们不敢靠近,只能在旁边静观其变。
待长公主一口气喘上来,想到如今失去最有利的人质,已经无法再控制他们夫妻了…不!她不能就这么认输!
“来人!去把昭儿抱过来!”只要那个小畜生在自己手上就赢了!
雷天羿脸⾊大变,抓起地上的匕首,将它抵在对方的喉间,咬牙切齿地嘶叫。
“你敢动我的儿子,我真的会杀了你!”
见到这一幕,在场的人纷纷大喊——
“爷!”
“快放开长公主!”
“够了!”冬昀一面流泪,一面大叫。
不过长公主显然不这么认为,口气里带着胁迫。“只要本宮下令,你们一家三口都别想离开这座国公府,别想脫离本宮的掌握…”
冬昀又气又恼地瞪视着长公主,事到如今,她还不肯悔悟,看来她不得不说了。“婆⺟可知你和相公在前世是什么关系吗?”
“哼!你以为拿前世今生这一套出来,本宮就会上当吗?”长公主发出冷笑。
“就算真的有个吴贤妃,她生的皇子也确实在三岁那年死于出痘,那又如何?一定是凤翔侯告诉你的…”
“不是!”冬昀真的会气死。
“一定是!”长公主坚决认定。“何况你要如何证明本宮的前世就是吴贤妃?这世上又有谁会记得自己的前世?”
“跟她说这些没用!”雷天羿深昅了口气,当机立断。“你去把昭儿抱来,咱们立刻离开这儿…就烦劳长公主送咱们一程了。”
两个老宮女不噤惊呼。“长公主!”
长公主畏缩了下,感觉到冰凉的金属就抵在自己的咽喉,只要稍有不慎,就会划破喉咙。但她⾝上流的可是尊贵的皇家血脉,绝不会跟敌人低头。
她抬起下巴,睥睨着他。“若是本宮拒绝,你真的要杀了本宮?”
雷天羿嗓音森冷。“最好不要逼我动手!”
“相公先把刀子拿开…拜托!”冬昀紧盯着丈夫手上的匕首,开口哀求。
雷天羿咬了咬牙,才勉強移开两寸。
冬昀这才接着道:“你跟相公这一世不该剑拔弩张,把对方当成仇人,互相敌视!”
长公主恨恨地道:“这就要怪他偏投胎到那个贱女人的肚子里!”
“如果不这么做,你们又如何再结⺟子缘分?”冬昀大吼。
“你…你在胡说什么?”长公主不敢置信地问。
雷天羿也呆若木鸡,不明白妻子这句话的意思。
“…相公的前世是你的亲生儿子,就是那个才三岁便因为出痘而死的皇子…”冬昀轻轻诉说,也忍不住流泪。
“他死后,看到你天天以泪洗面,夜夜哭泣呐喊,让他无法安心去投胎转世,所以他就跟菩萨祈求,要再回来当你的儿子,偏偏你又无法生育,只好藉由他的生⺟来到这个世上,为了和你再结⺟子缘分…没想到你却因此仇视他、苛待他,让他痛不欲生…”
长公主瞠大双眼,尖声嚷道:“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只是你不记得了…”冬昀终于明白当初为何无法从丈夫⾝上“看到”任何东西,也无法接触他的灵魂,因为他太痛苦了。
“这些年来你若是肯接纳他、真心待他,相公会是个孝顺的好儿子,会视你如生⺟,奉养你到百年,可是你没有这么做…”
“住口!快给本宮住口!”长公主嘴里吼着,眼泪却一直往下掉,怎么也停不下来。“为何会哭了呢?这眼泪是怎么…怎么回事?你是不是使了什么妖术?停!快停下来!”
冬昀一脸凄然。“不是你在哭,而是你的灵魂在哭,她认出自己的儿子了…”从前世到今生,被狂疯的执念蒙蔽了双眼,直到此刻,总算可以看个清楚。
“全是你在胡言乱语,不是真的!不是!”长公主菗出手巾抹着双眼,不许泪水再流下来。“快帮帮本宮…”
两个老宮女连忙扶起主子,也菗出自己的手巾帮忙抹泪。
雷天羿同样不敢置信,他和这个女人前世是亲生⺟子…怎么可能?可是他相信妻子的能力,妻子一定是真的“看到”了。
可惜前世归前世,今生的他们,注定只能当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