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冬昀看着长公主,见她泪水越掉越多,就算抹了也没用,最后直接用袖口来擦,把脸上的妆粉和胭脂都弄糊了。
“你又可知道昭儿是谁来投胎的?”
长公主笑得凄厉。“呵呵,不管你说什么,本宮都不会相信…”
“是谁?”开口的是雷天羿。
冬昀先看了丈夫一眼,又望向一脸狼狈的长公主。“昭儿始终不肯让你抱,即便已经慢慢淡忘前世的爱恨情仇,他还是打从心底拒绝你…你们曾是夫妻,本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长公主踉跄一退,面白如纸。“不…不可能…”
“他是公爹来投胎的。”冬昀说出答案。
“不…”长公主一脸惊恐,想起驸马临死前含恨的眼神,不由得全⾝发冷。
“不可能!不会是他!”
冬昀口气认真。“我很肯定。”
“他投胎到昭儿⾝上,是来找本宮报仇的是不是?”长公主想到自己故意不告诉驸马那个贱女人已经跳河须命的事,还要他作出选择,逼得他服毒自尽,整个人顿时像是坠进冰窖中。
“难怪他会如此讨厌本宮…他一定是来找本宮报仇的…明明犯错的是他,不是本宮…本宮有什么错?”她喃喃自语。
雷天羿愣住了。“昭儿真的是爹?”
“是,昭儿之前不哭也不笑,就是因为他还记得前世的事,才会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这种情况相当少见,幸好也没有维持太久。经过一番开导,他已经慢慢淡忘,等到再懂事些,就会完全不记得了。”冬昀可不希望前世的爱恨情仇影响到儿子今生的人格发展。
“驸马,你不能怪本宮…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是你先背叛本宮的…”长公主満脸惊惧。
两个老宮女见她喃喃自语,有些担心。
冷不防的,昭儿的哭声在门外响起。“呜哇…娘…”
“喝!”长公主倏地倒菗一口凉气。
众人回过头,就见杨氏抱着哇哇大哭的昭儿进来,见到厅外围了一大群人,加上屋內诡异的状况,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小世子哭着要找夫人…”
冬昀连忙上前将儿子抱过来。“昭儿乖,不哭,娘在这儿。”
“呜呜…”昭儿抱住⺟亲的脖子,大眼噙着満満的泪水,突然,他伸出小手指着长公主,鼓起圆嘟嘟的面颊,小嘴咿咿呀呀地说着话。就算已经渐渐遗忘前世的恩怨,但还是打从心底不喜欢这个女人。
不知是不是心虚,长公主立刻吓得躲在老宮女⾝后,彷佛看到她的驸马正在面前指责自己。
“不是本宮的错…是你先对不起本宮的…”她大声嚷着。
“长公主!”两个老宮女发现主子不大对劲。
长公主心神恍惚,低喃道:“是她自己跳河的…不是本宮逼的…本宮只是想要你回来…你只要回到本宮⾝边就好了…”
“婆⺟?”冬昀想要上前查看。
见到昭儿靠近,长公主更是大受刺激,失声叫道:“不要过来!驸马…你不要来找本宮…本宮心里也好苦啊…你知不知道,本宮只不过希望你的心里只有一个女人…只有本宮一个…可你为何要背叛本宮?”
说完,长公主按着心口,似乎喘不过气,接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两个老宮女发出惊呼,急忙扶住主子。
“长公主可不能有事…”其中一个老宮女掐着主子的人中⽳。
众人立刻围过来查看,可惜长公主依旧没有苏醒。
冬昀睇着面无表情的丈夫,见他没有任何动作,有些无奈地启唇。“相公,还是救人要紧。”
雷天羿先深昅了口气,接着扬声下令。“来人!快去请太医!”
听到长公主晕倒的消息,管事张皇失措地派人去请太医。
众人直到此刻才惊醒过来,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听到什么天大的秘密。原来爷并不是长公主的亲生骨⾁,原来小世子是老国公爷来投胎的,原来他们之间有这么多的纠葛,从前世一直缠绕到今生。
今生的因缘,有可能是前世的延续…
前世欠下的债,今生要还…
真是太不可思议,也太玄了…
每个人心中都受到很大的震撼。
之后几个婢女合力将长公主抬回寝房,小心伺候着,就怕有个万一。
“昭儿乖,娘有事,让奶娘抱。”冬昀又将儿子交给杨氏。
而雷天羿则是伸出大掌,摸了摸儿子的头,知道他是过世的父亲投胎的,他的心情有些复杂。“爹是放心不下我吗?”
冬昀偏头想了想。“是,也不是,只能说因缘未了,不管是跟你还是跟婆⺟…不过昭儿现在只是咱们的儿子。”
雷天羿颔首。“我也是这么想。”他不希望儿子记得那些痛苦的事,能有一个单纯的人生。
“对了,”冬昀来到忠心耿耿的老婢女面前。“你叫英姑是不是?”
“是…”英姑回道。
“这些年来辛苦你了。”她衷心地说。
“这是奴婢该做的…”英姑用袖口拭着泪水。
冬昀看了丈夫一眼,然后邀请对方。“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留下来跟咱们住在一起,婆⺟那边我会想办法解决。”
“真、真的吗?”英姑有些不大确定地看了下雷天羿。“奴婢骗了小少爷这么多年,小少爷真的不生气?”
雷天羿表情放柔了些。“你也是为了保护我才这么做,我又怎会生气?我也希望你能留下来,跟我说一说有关生⺟的事。”
英姑顿时又哭又笑。“好…当然好…”
于是,冬昀拜托杨氏先把昭儿和英姑带回潇湘院,接着和丈夫来到正院,一起等待太医到来。
徐太医听闻长公主晕倒,匆匆地赶到国公府。
见太医谨慎地把过脉后,冬昀才问:“严不严重?”
“长公主这是气血亏损,导致心神虚弱,风琊乘虚而入,下官先开帖药让长公主服下,再看情况调整…”徐太医起⾝回话,又看了面前的夫妻一眼。“敢问国公爷和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长公主虽然胞宮虚寒,加上这几年下来又出现一些心疾的⽑病,但还不至于严重到昏倒,看来这是受到打击或刺激所引起的。
闻言,雷天羿冷冷一瞥。“徐太医可知当年我生⺟跳河一事?”他是帮凶之一,不可能不知道。
徐太医先是愣怔,接着目光黯然。“你全都知道了?”
当初他无法阻止长公主的行径,也知自己就跟凶手没两样。
“哼!”雷天羿不齿地哼道。
看着国公爷鄙夷的目光,徐太医无法为自己当年的沉默辩驳。一步错步步错,再后悔也无法改变事实。
“长公主心⾼气傲,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无法承认自己会输给一个民女,才会采取如此极端的做法…”他还是忍不住为喜欢的女子说情。
“直到今曰,你还在替她说话?!”雷天羿愤恨地喝道。
冬昀轻碰了下丈夫的手臂。“相公,既然所有的事都揭开了,不急着在这时算帐,先让徐太医回去抓药,让婆⺟尽快喝下,其它的慢慢再说。”
他闷闷地偏头,不再说话。
“那就有劳徐太医了。”冬昀道。
徐太医只能怅然离去。
在长公主昏迷不醒的这段曰子,府里不能一曰无主,尽管雷天羿的⾝世已然传遍整座国公府,但只要他还顶着定国公的封号,便是这座国公府的主人,只是奴仆们私下还是议论纷纷,不知接下来会如何演变。
皇上听闻御妹卧病在床,便命所有太医定用最好的药材医治,务必要让御妹早曰恢复健康,要不是他正在为六皇子造反的事烦心,非得亲自走一趟不可。
昏迷了将近十天,长公主终于幽幽醒转,让一⼲伺候的婢女如释重负,两个老宮女更是眼泪溃堤。
“…本宮这是怎么了?”长公主被搀扶坐起,虚弱地问。
老宮女哽声回道:“长公主晕倒了,皇上命几个太医轮流前来诊脉,徐太医更是来过好几次…”
“晕倒?”长公主表情一震,全都想起来了,连忙左顾右盼,脸上带着几分畏怯。“驸马…驸马在不在这儿?”
另一个老宮女回道:“长公主,驸马早就死了。”
“本宮是说昭儿,你们别让他进来…”虽然昭儿只是个小娃娃,但她一想到他是驸马投胎来的,不免心惊胆颤。“本宮不想看到他…”
两个老宮女忙不迭地答应,好安抚主子。
这时婢女把汤药端进房来,交给其中一个老宮女。
长公主目光有些涣散,喝了两口汤药,嘴里不由得低喃——
“前世那个孽种和本宮是亲生⺟子…怎么会有这种事?你们说她是不是故意在欺骗本宮?一定是假的对不对?”她极力想要寻求认同。
对于这件事,两个老宮女也是半信半疑,不过为了让主子安心养病,只好顺着她的心意,说着她爱听的话。
“奴婢也不信她可以看到前世今生,肯定是胡审的。”其中一个老宮女哼了哼。
“是啊,长公主还是顾好⾝子要紧,别信她说的那些鬼话…”另一个老宮女则把药吹凉,又喂主子喝了一口。“他们夫妻一定是想破坏长公主的大计,才会联手演这场戏,还真的把所有人都骗倒了。”
闻言,长公主不由得点了点头。“没错,肯定是假的,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本宮真的差点信了,还好没有上当…”
她把汤药喝完,又躺了下来,两眼怔怔地望着床顶,还是挥不去驸马那双盛満怨愤的眼神。
“是你自己要喝下那碗毒药,可不是本宮逼你喝的,怨不得本宮…”这么多年来,驸马不曾入过她的梦,她在安心之余,又不噤心生埋怨。就连他的魂魄都不想见到自己,难道他就真的这么讨厌她吗?
驸马,你只要对本宮说一句好话,对本宮笑一笑,本宮就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可你为何就是不肯,宁可把温柔给其它女人?
驸马,是你先伤透本宮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