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大。
人,很孤单。
雪地上横七竖八卧着七具死尸,七具残缺不全的侏儒死尸,朵朵殷红,不知是血?是雪?
他们几个时辰前,还是龙精虎猛、威风八面的年轻人。他们有名有姓有号,他们在家族里备受宠爱和保护,他们在武林中多被尊敬和推崇。
他们有一飞冲天的抱负和理想,他们之中最有志气的言守智,立誓要结交蔡京、童贯那般的⾼官显贵,出将入相,做个中兴大宋王朝的大人物;他们中间志气最小的言守礼,也发誓玩遍天下的美女艳妇。
他们之中的言守忠曾经为女真族收集过“湖南”军政报情,给契丹人提供过“潇湘”道厢军布防图;他们之中的言守孝做人最大的乐趣,就是在三九寒天把生⺟光扒服衣后推到冰天雪地里,津津有味的观赏⺟亲瑟瑟发抖;他们之中的言守仁因为从一个村霸手里救出一对儿孤寡⺟而名气大噪,但很少人知道他在事后,当着那个儿孤的面奷污了那位稍有几分姿⾊、对他丝毫不加防备的年青寡⺟,发怈完兽欲后又将两个苦命可怜的⺟子,推下山崖杀人灭口,继续享用仁徳名誉;他们之中的言守义有一次蒙着面守在村口,伙同两个哥哥打晕轮流強暴了自己的堂妹言小眉;他们之中的言守信唯一的癖好,就是把⾝材⾼大的同族女子奷污后肢解成“棍人”放在冰室里冻成标本。
他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他们生前是一群畜生,死后就变成一堆连畜生都不如的碎尸烂⾁。
冷若芊冷漠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七具肚破肠流,面目全非的尸体,然后就看见了那个多劫的女子。
她几乎不敢相信,蹲在风雪中掩面哭泣的赤⾝女子,就是享誉武林的“潇湘第一美人”言少卿!
那女子如此苍老,如此樵悻!
那长发乱得盘根错结,眼睛肿的像红红的核桃,遍体鳞伤,神容枯瘦,惟有鬓边耳际,乱发之间,仍露出了一截葱白肌⾁,细嫰匀美。
兽奴仍然傻傻的守护在少女的⾝畔,兽体里涌出的兽血,已然在寒风中⼲涸,它一动不动,它那望向少女的兽目兽光中,満満都是心疼、自责、还有爱。
此时此刻,无论是“黑斗篷”唐三千,还是冷若芊,都已经不忍、不愿再向一头濒临死亡的野兽出手。
唐三千默默地解下黑斗篷,轻轻地为言少卿披上,裹住她那单薄冻僵的⾝体。
少女仍在耸肩啜泣,兽奴却向唐三千投过来感激的眼⾊。
“有人来了!”流风的话音未落,山路上衣带风声,人影纵掠,转瞬间,雪峰绝顶站満了“僵尸门”的弟子,阴气森森,杀气腾腾。
“僵尸之王”言伯案目光怨毒的瞪视着兽奴,银灰⾊的瞳孔里,几乎要噴出火来。
距离他最近的是个三个僵尸般的老人,一个殷紫、一个暗绿、一个惨白。
为首紫⾊面皮,全⾝发紫的侏儒老人,当他看到附近四周七零八落的尸体时,他已控制不住悲痛几乎要晕倒,幸而被⾝旁一个相貌普通、气势平稳的壮汉扶住。
那紫面老人就“言氏三老”之首“紫僵”言伯福,死者七兄弟的生父,扶住他的壮汉,是“紫甲堂”引自“权力帮”的重要人物“十拿九稳”蔡谱。
冷若芊一一看过去“月夜飞尸”言青鬼在八个赤发金环僵尸怪的拥护下,立在那个通体惨绿的老人⾝后,鬼眉紧锁,欲言又止;他⾝前的老人青发碧眼,鬼气森森,不消说,当为“言氏三老”之一的“绿僵”言伯禄,而与他并列而站,缺了少半张脸,満面怒气的白发老人,自是另外一位长老,曾经在兽奴爪牙下侥幸逃过一命的“白僵”言伯寿了。
“青衣”龚琊琊气満⾝,琊笑満脸地附在言伯案耳边低语着什么,看他所站立的位置,几乎是与“福寿禄”三老水平的位置,由此可见,此子如今在“僵尸门”的地位已然与三大长老平起平坐。
——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
一切的是非黑白,所有的恩怨情仇,就要在这绝顶之巅,风雪之野,做个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了断!
不讲对错,只论生死!
“僵尸之王”言伯案直视着冷若芊,怒气冲冲的质问道:“四姑娘为什么还不动手?为什么还不杀了这对不要脸的脏东西?!”
冷若芊淡眉乍挑,⾝后的流风已然断声斥道:“放肆!大胆言伯案,我家姑娘是你这个乡野老儿所能喝斥的吗?!”
对方虽然是个年龄稚嫰的女童,又是奴仆⾝份,然而她代表的“凉城”势力,倒也非“僵尸门”所能轻忽的,是以言伯案“闷”哼一声,強庒怒火,转视女儿言少卿,怒骂道:“贱婢,你做了这等败坏家风、羞辱师门的丑事,居然还有脸苟存于世?还不快些自己了结,免得族人与你一同蒙羞!”
言少卿顿住悲声,远远地望了假仁假义、张牙舞爪的父亲一眼,凄然一笑,自言自语的道:“是啊…我这种贱女人…哪还有颜面和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早该死了…早该死了…”
说话间,少女竟茫茫然向悬崖边走去,兽奴并为阻挡,而是低着头,默默地跟在少女的后面。
所有人都相信,言少卿已然存了轻生之心,了无念趣;所有的人更相信,愚鲁的兽奴会毫不迟疑的跟着少女,一同跳崖赴死。
——终于要结束了!
言伯案僵硬的⽑脸上有了喜悦的表情,言家大多数的人,都喜不自噤的暗暗长舒了一口气——
只要她(它)们两个一死“僵尸门”做过和正在做的“秘密勾当”就无人可知,无人可晓,无人可知晓。
很快,言伯案和他的族人就发现他们⾼兴得太早了,因为有人拦下了已走到绝崖边缘木偶般的言少卿,少女不动,兽奴自然而然地跟着停住了沉重的脚步。
言伯案目光如夜枭,盯视着多事的冷若芊,就听一阵稀落的掌声传来。
然后一个语音和和气气的道:“大家晚上好。”
拍掌的人竟是一个头戴金冠,剑眉星目的锦袍青年,一股与生俱来的雍容⾼贵的气质扑面而来,令人仰止。
他⾝后,一名红袍秃顶老人,不言不语的贴⾝撑伞紧跟在后面,就像他的影子。
——“权力帮”二少主蔡鯈和座下⾼手“红袍”厉残阳到了!
“青衣”袭琊的脸⾊比集市⾁案上的猪肝都难看一千倍“尸王”言伯案的脸⾊比“青衣”袭琊的脸⾊还难看一万倍。
“黑斗篷”唐三千抢出拜礼道:“三千参见少主,属下办事不力,请少主责罚。”
蔡鯈目光冰冷的看了“青衣”袭琊一眼,转脸向“尸王”言伯案一团和气的道:“言掌门,令爱少卿姐小今已非完璧,小侄特奉家父之命,取消你我两家的婚约,联姻之事,就此作罢。”
言伯案表情狰狞的道:“蔡鯈,卸磨杀驴,还嫌早吧?别忘了,没有老夫的密法,‘僵尸队部’就无法完成最后的研制,没有了这些秘密武器和杀人机器,你蔡家父子的雄图霸业就如空中楼阁、水中花月,可望而不可及…”
蔡鯈和气一团的道:“这个老家伙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红影一闪,一团⾝后的影子“红袍”厉残阳动了——
一出手就是杀招!
厉残阳两只枯爪鬼魅般探出,言伯案料不到对方说翻脸就动手,一动手就要命,他⾝形急转,颈不动、肘不弯、膝不曲,蹦跳之间,直来直去向蔡鯈打出了十六拳。
——僵尸拳!
蔡鯈一团和气和气一团的拢袖立在原处,稳如泰山,丝毫未动。
动的是唐三千。
她的武器很特别,是她的长发,三千长发,根根如利箭般飞刺言伯案。
厉残阳的第二波攻击跟到,鬼爪阴风,下手绝情。
“尸王”言伯案不敢贸然进攻,被迫舍弃蔡鯈,⾝形暴退。
唐三千和厉残阳一前一后将言伯案堵在中间,言伯案表情凄厉,披头散发,状如疯癫,狂笑三声,凶性大发,枯瘦⾝形拔地而起,一飞冲天,摆脫两大⾼手,鹰隼般扑向蔡鯈!
蔡鯈仍未动,这次动的是“青衣”龚琊。
龚琊琊琊一笑,双指一弹,一根银⾊指甲急电也似的飞射而出!
“尸王”言伯案只觉心口一⿇,背后一痛。
“夺”地一声,银⾊指甲钉入胸前隔十五尺远的树⼲之中。
兀自嗡晃。
不沾血。
言伯案一低头才蓦地发现自己的心口穿了一个洞,正在汩汩流血。
他念及此,回首指着“青衣”龚琊,他抖哆着的声音,也在嘶响着:“你…好阴险…”
“青衣”龚琊充満惋惜的看着他,遗憾的道“属下也没有法子,你老了,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言伯案眼睛又极力寻找女儿言少卿的影子,哑声道:“少卿——”语音骤然而止,人也“噗”地滑下,终于仆倒毙命。
言少卿扭过头去,看也不看这里一眼。
蔡鯈目注“青衣”龚琊,良久方道:“你做的很好,我父亲果然没有看错你。”
“青衣”龚琊面不改⾊心不跳,垂首躬⾝,语气如常的道:“言伯案背叛相爷,冲撞少主,理当就法,以儆效尤!”
“紫僵”言伯福与“绿僵”言伯禄相视一眼,齐齐上前礼道:“言伯案大逆不道,自食恶果,‘僵尸门’全体上下愿以相爷马首是瞻,为少主效犬马之劳!”
“白僵”言伯寿比两个兄长慢了半拍,也急忙抢上前来大礼参拜,大表忠心。
蔡鯈将两只手拢在宽大的袍袖里,不去看“言氏三老”阿谀奉承的丑恶嘴脸,他和和气气的对着言少卿道:“少卿姐小,我真的是实在想不通、也搞不懂,你为何宁肯跟着你⾝边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丑八怪,漫山遍野的风餐露宿,也不愿意嫁进“京师”?也不肯嫁入相府,做我蔡鯈的侍妾?你本来应该过上锦衣玉食、使奴唤婢的富奢豪华生活,可是你再看看你现在的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何必呢?何苦呢?”
“就是就是,这妮子简直是不知好歹。”这是大伯“紫僵”言伯福厚颜的附和。
“好端端辜负了二公子一番美意,和你死去的娘一般的不知廉聇!”这是三叔“绿僵”言伯禄露骨的恭维。
“败坏门风,死有余辜。”这是四叔“白僵”言伯寿变相的谄媚。
少女被家族长辈们围着,指点着,辱骂训斥着,眼神空洞洞的,面无表情,⿇木的看不出丝毫的喜怒哀乐。
蔡鯈唏嘘良久,表情和蔼态度和睦语音和气地道:“你们两个做出了对不起我的龌龊丑事,你们说我该怎么处罚你们才好呢?”
言少卿无言的垂下头,望着自已的手。
她掌心突然多了柄刀。
出了鞘的刀。
刀的颜⾊很奇特,竟是红粉⾊的,红粉的就像是美丽少女的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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