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野扭头关切的问:“二姑娘,你伤势怎么样?”
冷若霜面容菗搐,咬牙忍痛,冷哼道:“丫头还撑得住!柳生伤的比我重!”
却听布烟卿拍手笑道:“难怪东野前辈的底气这么足?原来‘大风堂’是向‘凉城客栈’借了兵的。二姑娘能一剑逼走柳生叔叔,‘凉城’当真是強将手下无弱兵呢。”
安东野冷笑道:“本堂在‘塞北’的人手,都被贵楼的手下盯得死死的,咱由不得劳烦冷城主的⾼足走一趟了。”
辰源清了清嗓子,声音不⾼不低的道:“三爷,我们事先约好,双方只能有三人入亭附会,那么,这位若霜姑娘,岂不是多出了一位?”
朱七七立即反问:“那么,柳生三公子呢?大公子又怎么解释?”
辰源居然脸⾊不红不白的道:“我这个义弟,一向独来独往,桀骜不驯,休说是晚生,就是家父布先生,也对他管束不住,一筹莫展。晚生父女确实不知这孽畜何时埋伏在亭顶要对前辈无礼,诸位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贵堂早就潜伏在四周的兄弟,柳生决然不是和我们一起来‘谈亭’的;更何况,另一位洛刀王,并非‘青衣楼’的人,不能算在三人之列。”
朱七七马上接口道:“我们何尝不是一样,都不知道二姑娘什么时候躲在白大师的药箱子里面混进来的,再说,二姑娘也不算是我们‘大风堂’的人,他是冷北城冷大侠的红颜知己,也是我三哥的朋友。”
安东野虎目圆睁,棱棱有威,质问道:“就在刚才柳生三公子暗算东野之际,同时从四面八方強攻过来的,请问是哪路人马?”
辰源故作轻松的耸耸肩,不黑不白的摊手道:“鬼才知道那些家伙是什么路数,反正不是我们‘青衣楼’的人,而且不都被三爷布置在外面的人手,轻而易举的成功拦截了嘛。”
安东野哼笑:“大公子倒是推脫的⼲净。”
烟卿表情无辜的道:“现下二姑娘受了伤,而外面,至少有八百个人希望东野前辈去死,这可怎么办?”
朱七七嬉笑道:“那么,烟卿姐小也该知道,只要那些人一动手,也至少有九百个人会出手救东野。我家三爷这些年来在关內关外为武林中的朋友做了不少的事,也结交了不少的朋友,很多的江湖上的朋友都欠了他的人情,很多跑码头的兄弟姐妹都背靠着他混生活讨饭吃,只要你们‘青衣楼’敢动他,我保证每天将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找你们拼命,你们一天的安生消停曰子都别想过。”
——什么是江湖?
你挡到我,我就除掉你;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两踢;你有杀招,我有绝技;你有神兵,我有利器;你有朋友,我有兄弟;你有门生,我有故吏;你有个性,我有脾气;你有靠山,我有借力;你有阴谋,我有心机;你有过墙梯,我有杀人计!
你掘我祖坟,我灭你満门!
你灭我満门,我诛你九族!
你诛我九族,我曰你祖宗十八代!
这就是江湖!
——属于江湖人的悲哀。
“谈亭”之外,风大,雨大。
大风大雨里,两队人马,剑拔弩张。
由“青衣楼”第一百零七楼楼主“一针见血”上官木带领的百余名青衣杀手,对峙着“大风堂”外堂执事李员外率领的“一零九公案”的帮众;而在外围“千面狐”胡灵儿的“青衣楼”第一百零五楼亦与“大风堂”白大夫的“七十二号病房”弟子同时见阵。双方刀枪相对,敌意噴张,一触即发。
他们接到的命令很接近:一旦亭內有变,全力扑杀敌人!
亭內,带着寒意的雨丝,从柳生寒留下的那个破洞随风刮进凉亭,在光柱间斜斜地形成了一道五彩缤纷的雨幕。两方人就站在那雨柱的两端,他们的中间隔着雨幕和洛正熙。
自冷若霜现⾝,洛正熙的眼力、精力、注意力,片刻都没离开过。
若霜的伤势沉重,她的脸⾊更沉重。
她用力甩开洛正熙想要扶将他的那条独臂,她冷中有笑、笑中带冷地冷笑道:“怎么敢劳动洛大人的驾呢?您现在是可是⾼⾼在上、一呼百应的官家人呢!”
洛正熙苦里有笑、笑里带苦地苦笑道:“霜霜姑娘,你说什么话来?我还是我啊,洛正熙还是那个喝凌霜霜豆花烫到嘴巴的洛正熙…”
“不!”冷若霜毅然决然的抬起头,几络乌发,垂了下来,遮住了额,盖住了左眼,她凄凉的笑道:“我凌霜霜心目中,只有嫉恶如仇,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洛正熙!从来没有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的小狗熊洛正熙!你太让我失望了,霜霜此生不会再见你!”
冷若霜说完这句决裂的话,就决然的冲开安东野等三人的扶助,就决绝的冲进外界的风雨…
从逐渐模糊的落寞背影收回哀伤的眼⾊,洛正熙定了定神,当众朗声道:“本座此番不请自来,是替相爷捎句话,不知三当家和大公子可愿听上一听?”
辰源不进不退的礼道:“晚生聆听相爷教诲。”然后把目光飞快转投安东野,后者微哼半声,抱了抱拳,算是答复。
洛正熙冷峻的目光扫过两大巨头,道:“本座受大公子之邀赶来赴会之前,相爷只交代了两位大英雄一句话…”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见两位当事人都将注意力集中过来,才一字一吐的道:“相爷只说了三个字——‘和为贵’。”
安东野听完蔡京交代的三个字,良久默言无声。
他听得很专注,也很仔细。他神情似在品味那三个字,也似在回味那三个字。
布烟卿歪过头去,好像吩咐了辰源几句话。
辰源的⾝形和神情都恭敬到了极点,更恭顺到了极致,就似一个忠心耿耿的大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像一个信誓旦旦的大将,聆听机宜,效命疆场。
亭外的两路人马还在风中僵持,仍在雨中对峙,犹在风雨中等待各自上司的命令。
是战?
是和?
还是继续等??
就在两方人马等的焦灼不安,等的杀气沸腾的时候,第三方的人马意外地出现了!
这从天而降的人马,明显要比现场的两路人马人要多、势要众;而且,他们一出现就出现在了两队人马的中间;更而且,他们以多出双方总和数倍的兵力,以及精良两队总体数倍的武器,将场上的双方数百人包抄控监起来。
“相爷有令,械斗者斩!”
这是“北凉”兵马都监蔡耀扬赶到现场的第一句话。
他面前的都是江湖亡命,但是没有人敢有异议,因为再亡命的亡命徒,在数千名荷枪配箭的厢兵甲士列阵面前,也亡命不起来。
“江湖事江湖了,大家都在‘京城’这口大锅里分食吃,平素里小打小闹相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眼下本座忝掌京畿提调,负责‘北凉’属路治安,你们最好别给我耍花样,本座已调集‘刑部’六百五十二人,‘六扇门’二百一十八人,以及‘噤军’七百六十七人,将‘谈亭’和左近重重包围,另还有城外‘厢军大营’大队兵马立即赶到,你们一旦开战,本座就依法拿人,决不纵容!”
这是蔡京女婿“八大刀王”之首“京师第一刀客”商歌舞出现的第一句话。
他眼前的尽为武林⾼手,然而无人敢反对,因为再⾼手的⾼手,在颈上系着红丝巾的商歌舞刀下,也⾼手不到哪里去。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傻到站出来充英雄、撑好汉。英雄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装的,大家很多时候,在生命全安受到威胁的时候,都是扮演不光彩的狗熊角⾊,忍气呑声,逆来顺受。
很多不想忍的、不愿受的,后果往往是英雄没当成,反倒被人修理成了狗熊,甚至是死了的狗熊。
英雄,并不是人人想当就能当、就能当得了的。
“大哥。”同为“八大刀王”之一的洛正熙,快步迎向他的偶像,眼睛里除了崇拜的热烈,就是热烈的崇拜。
“四弟,你辛苦了。”商歌舞打过招呼,就直入“谈亭”
当他走进“谈亭”的时候,辰源与安东野相对而坐,笑意満満,好似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商歌舞径直来到两人对面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举起,浅尝。
安东野笑着打招呼:“今天商刀王怎地这么好的兴致出来喝茶啊?”
布卿烟笑若舂花:“怎么我们父女约东野先生出来喝茶聊天也犯王法吗?竟连商刀王也惊动了?!”
商歌舞将一盏凉茶喝完,意犹未尽的吧嗒吧嗒嘴,然后冷冷的笑,冷冷的警告:“杀戮一开,祸端一启,京师九路,血流成河,到时候就算布先生和云老爷子亲自出面,也恐难以收拾残局了——这恐怕都不是我们任何人想看到的局面。”
安东野沉思。
辰源默然。
不久之后,围在“谈亭”和附近的各路帮会人马,开始接到命令,纷纷悄然无声的撤离。
“权力帮”⾼手和朝廷大军已包围了这里,如果没有必要,不管白道黑道、市井绿林,谁也不便、不敢、不愿违抗上命,大开杀戮。
——和为贵。(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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