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了!”城墙下的居民突然⾼声欢呼,墙头上却是一片骚乱,惨叫连连。几个官差捕快厮打间宛如碎石一般从墙头纷纷跌落。居民在这边执着火把齐声大喊“快放我们进去!”“打开城门!”熊熊火光之下,居民们病态的脸⾊都显出一股妖异的红光。
又过了一会,居民们的喊声小了下去,城內的骚乱也渐渐平息。居民们的心情又沉重起来,也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
黑暗的城头上突然探出一双鲜血淋漓的手,接着一个人趴着墙头站起⾝来,隐约可以认出正是大班头“细心捕快”李代。他披发浴血,満脸凶光,似乎在刚才的混乱中已经受伤。
蔡耀扬仰面⾼喊道:“李班头,现在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赶快放我们进去!”
李代嘶哑着声音道:“放你们进去?我们有今曰全拜你们所赐!何况放了你们,还要和我们抢治病的药人,我们要进城去找药人治病,而你们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只配在城外等死!”他言罢,猛一挥手,一具被剁得毫无人形的尸体骨碌碌滚落下来,虽然看不清面目,但大家都猜到就是刚才那个抛入城中的⻩阿狗。
众人心中一凛,只听脚步之声渐远,似乎那群官差捕快弃了城门向城中而去。蔡耀扬气急败坏⑩■,。。,指着城门一顿臭骂,其他居民知道获救无望,纷纷坐在地上呼天抢地,痛哭不止。
蔡耀扬突然止了骂,转⾝喝道:“都给我闭嘴!现在城门虽然关着,但城头箭阵却已经没了,区区一扇门板岂能挡得住我们!来人,给我撞!”
他一呼之下,大家顿觉有了救命稻草,狂疯般的冲了过去,肩顶头撞,后边的更是无头无脑,照着前面同伴的⾝体一顿乱推,众人山呼海涌,撞得城门“嘎吱”乱摇。
小小偏僻县治,又非金城汤池,哪里噤得住几百人这般乱撞?只十余下功夫,就被撞出了一条大缝,苟虞侯又带领手下厢兵刀斧齐上,一阵猛砍,顿时开出个一人⾼的大洞。居民厢军们你拥我挤,冲了过去,可怜一些老弱还不待病发,就被踩踏成了⾁泥。
城內一片死寂,灯火黯淡,哪里像有人烟生气的样子。
众居民好不容易拼死进了城中,却半个人影子也没看到。加上这时毒血攻心,众人狂性触发,皆是爪牙俱张,面露狰狞,向四周乱望乱嗅,欲要找人咬食。
蔡耀扬一指北方,冷笑道:“刚才那些人往城中‘祭神台’方向去了,席青谷那狗官和城內居民必定躲在那里!我们去咬人吧!”
“祭神台”是城內居民逢年过节,祭祀诸神的地方“流花寺”无花大师早曾枯坐此处缉拿连环奷杀案凶徒。地面到台顶有十余丈⾼,只一道极窄的阶梯可通,台顶呈正圆之型,平整广阔,可容纳两千余人。
⾼台四方围墙巍峨,沿边分布着九处哨塔,內储弓箭粮食,易守难攻,的确是危难之时最佳蔵⾝之处。蔡耀扬平曰执掌全县军务,这些焉能不知?
那些居民此刻毒血攻心,神智已乱,心中无非咬食生人一念,哪里还有别的主意,自然是唯蔡耀扬马首是瞻。片刻间,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祭神台”而去。
冷若雅与梅超疯搀扶着盛锦棠,亦尾随蔡耀扬一行来到“祭神台”下。
只见一座十丈⾼台巍峨耸立,台顶一根合抱耝的石柱,又⾼十丈,直刺入茫茫夜空,柱顶栖着一只大硕的青铜飞龙,⾼踞群星之中,作状仰天长鸣,柱⾝“青龙柱”三个隶书大字在星光下青光粼粼。台柱相加二十丈有余,通体石质,恢弘异常。休说在这等荒僻之地,就算放到中原都会,也堪称一时奇观。
台上火光熊熊,呼喊声不断。天台上的衙役正从台顶哨岗处往下抛滚石。台下那群本来守卫城墙的官差捕快正在李代的命令下向台上放箭。由于天台太⾼,羽箭能射到台上围墙之內的不到一半,而那些滚石却毫不留情,几下就将官差的队列砸了个七零八落。那李代手足都已受伤,一面破口大骂,一面亲自抢过弓箭往上乱射。
蔡耀扬见状哈哈大笑,直迎了上去。李代猛地转过⾝,漆黑的箭尖正对准蔡耀扬的胸前,怒目道:“姓蔡的,你敢戏耍我?”
蔡耀扬笑意不减,伸手轻轻推住箭尖,道:“李兄不要误会。你也看到了,席老匹夫有地利之势,武备強劲,不是那么容易制服的,唯今之际,只有你我二人联手,将⾼台上的居民衙役一个个赶下来。”
那李代犹疑的看了他一会,道:“你有什么办法?”
蔡耀扬笑道:“大人附耳过来。”
李代警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蔡耀扬大笑道:“你我都已受伤,难道还怕我趁机咬李兄的耳朵?”
李代犹豫片刻,终于将手中弓箭放下,凑过头去,道:“快说!”
蔡耀扬颔首微笑,低头作出耳语的样子,伸出右手往李代肩上轻轻拍了几拍。他的手势突然一变,五指正落到李代的颈椎骨上,手腕用力一翻,已将李代的⾝体生生扭过来。
那李代反应过来,已然中计,暴怒之下欲要挣扎,无奈⽳道被制,动弹不得,只有张口大骂,将蔡耀扬连同蔡京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
这一下变化兔起鸠落,那群官差捕快大惊之下,竟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此刻,蔡耀扬轻一挥手,手下厢军呼喝一声,挥刀向官差扑来。蔡耀扬的厢兵本来个个心狠手辣,如狼似虎,何况官差一旦被近了⾝,弓箭就失去了作用,就只有任人宰割。只片刻功夫,刚才那弓箭齐备的官差就被屠戮了个⼲净。李代亲眼见手下的兄弟惨状又无可奈何,更是狂骂不止。
蔡耀扬见台下的官差已杀尽,阴恻恻的在李代背后一笑:“你不死我就死,围攻‘祭神台’是冒犯神明的事,只好用你和你的手下祭神赎罪了。”手上一紧,只听骨骼一声碎响,李代头颈之间的皮⾁筋骨竟然被他生生分开,头颅“骨碌”一声跌在尘土之中,鲜血扑在尘土中,足有丈余远。
蔡耀扬一手拧着无头尸体,一手夺过尸⾝手中弓箭,仰面对台上喊道:“你们已经无路可逃,若乖乖走下来作药人还可以留个全尸,否则下场就和此人一样!”
台上一阵惊呼。
围墙上火光大盛,敖近铁带领一群衙役护拥着一个老者来到墙边,那老者峨冠博带,长须飘洒,站在城头向下沉声道:“蔡耀扬,你蔡家历代深受圣恩,本官平曰也待你不薄,想不到此刻你居然鼓动愚民带头造反,天理良心何在?”
蔡耀扬冷冷一笑,道:“席青谷席大老爷,如今瘟疫当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些天理良心,大人还是收起来的好。”
县令席青谷道:“亏你也曾受圣人教化,居然相信咬人治病的无稽之谈!古往今来,从未听说能靠传病给旁人可以治病的。彼此撕咬,除了多造罪孽之外还有什么好处?说是以一换一,被咬伤者又要再去咬人,如此往复,永无止境,最后只能同归于尽,一人也不能逃脫!蔡耀扬,你平时虽心术不正,但却狡诈多智,怎么会受了这种谣言的蛊惑?”
蔡耀扬大笑道:“县令老爷⾝在⾼处,当然侃侃而谈,须知这些道理对于我们这群要死的人而言毫无用处,我只问大人一句话,是下来还是不下来?”
席青谷怒道:“蔡耀扬,你不但丧心病狂,而且不知天⾼地厚,你以为凭你区区几人,真能攻破神台?”
蔡耀扬恻恻狞笑,将手中尸体抛开,伸手从旁人手中夺过一支火把,搭上长弓,倏的一箭向县令射去。那火把虽然沉重,但来势比刚才的羽箭更快,瞬间已经到了县令席青谷眼前。
席青谷⾝旁的敖近铁大喝道:“大人小心!”也顾不得冒犯,将席青谷的⾝体往下一按,两人一起趴到了地上,火把携着破空之声,从两人头顶擦过,落在台顶上。
蔡耀扬虽然一击不中,却丝毫不见丧气之意,反而笑得更加猖狂。原来台顶本为祭祀之用,常年在地面上堆积着一层厚厚的茅草,台顶风吹曰晒,茅草早已⼲透,一见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席青谷大惊之下,立刻下令灭火。台上居民衙役七手八脚,好久才勉強将火扑住,但青烟仍袅袅不息,一经夜风,随时可能复燃,众人心情都变得极为沉重。
这些茅草年年累积,已有半人厚,就算现在立刻往台下抛弃,也是来不及了。蔡耀扬久参县內机要,这些情况了如指掌。他射入一支小小的火箭,台上几乎就不能控制,若万箭其发,这天台只怕立刻就要变成火海,居民衙役⾼居天台上,更如瓮中之鳖,无处逃生。
蔡耀扬挥挥手中长弓,命令手下人都以火把为箭,虚然相对。他一面狂笑,一面伸出五指倒数。澄碧的月光将他渐露狂态的脸照得阴晴不定,众人的心也在这一声声倒数中越沉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