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
“刑部”大牢门前,十数名⾝穿黑红两⾊号坎儿的“地狱”守卫,正躲在雨檐下闲聊。
再有一个时辰,就到接班的时间了,站了一天的兄弟们,腰酸腿疼肚子叫,加上这样的鬼天气,都是叫苦不迭,若不是“刑部”当差每月能领到一份儿勉強可养活一家老小的月俸,谁愿意受这个活罪?
“小鸡,下了值你们几个去我家喝一杯吧?你们老嫂子今晚给你们杀鹅。”一个皱纹満脸、上了年纪的老狱卒靠在墙上,热亲的招呼几个新人。
那几个年轻人都欢喜的应着,其中一个鸡眉鼠眼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老⻩叔,上会⿇烦我婶儿的事儿,有眉目了没?”
老狱卒⻩鼠狼吧嗒吧嗒嘴,道:“你婶子给你问了几家姑娘,人家父⺟都嫌弃咱们在‘刑部’做事的阴气重、不安稳,又是不⼲净的底子,怕女儿嫁过来受罪…”
少年狱卒脸⾊一黯,叹气道:“过了年我都二十好几了,年龄相仿的雷二哥,都是两个娃儿的爹了,我却还是光棍一条。”
⻩鼠狼笑眯眯的安慰少年“小鸡”道:“别愁,你婶子倒是有一个远房表侄女儿,待字闺中,好像岁数和你差不多,就是腿脚有些⽑病,改天我让⊥,。。你婶儿去问一下。”
小鸡⾼兴的道:“瘸子也不打紧,能给俺洗衣做饭生娃就行。”
同僚们都笑,忽听一阵急促但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大家抬头看去,便见一行七人,转过街角,直来到近前。
走在前面之人,披着“刑部”⾼级狱官正规的黑缎滚血红绒边披风,撑着竹骨伞,年约三十,细眉窄目,细皮白⾁,表情阴沉,显是足智多谋之辈,背后交叉斜挂两把又长又薄的朴刀,颇有威势。
⻩鼠狼毕竟是“刑部”老人,打远就看清楚来者是衙门里最阴晴不定、⾼深莫测的副总牢头“死神”陈则,他抢前一步,毕恭毕敬的拜礼道:“陈副总,您怎么来了?您不是贵体违和请了病休在府中将养么?”
陈则冷声道:“太尉大人要连夜提审几个要犯,我敢耽搁吗?”
⻩鼠狼忙道:“那是那是…”
点头哈腰之间,⻩鼠狼偷眼去喵陈则⾝后的六个斗笠客,壮着胆子问道:“这几位爷是…”
陈则冷笑道:“‘殿帅府’的人,你要检查一下吗?!”
“不敢、不敢。”⻩鼠狼急忙拿出钥匙,打开了⾝后紧锁的两扇大铁门。陈则回首向⾝后六个默不作声偏又阴气极重的斗笠客道:“跟我来。”
踏过门槛,陈则忽然又问向⻩鼠狼道:“今晚都是哪几位当值?”
陈则陪笑道:“今儿尚书大人和右侍郎大人在‘富贵楼’给老⺟亲摆寿酒,涂大人和两位老总都去赴宴了,十九爷、黑奶奶都在,对了,班总执事和哥舒副总执事也在。”
陈则沉昑了一阵,忽然道:“谁在‘天牢’镇守?”
⻩鼠狼搔了搔头,才道:“这个时辰,应该是雷二哥在巡察。”
陈则没有再作声,冷然的点点头,便带那六名表情木然的怪客鱼贯而入。年少好奇的小鸡,不噤望了一眼侧⾝而过的六个怪客,这一看之下,吓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这六个人虽是“噤军”将佐的装束,但相貌丑陋,表情狞恶,更让人脑皮发炸的是,他们每个人的脖子上或者腕子上,都盘着一条长短耝细不一、形状颜⾊不同的怪蛇,端的吓人。
直到他们一行人走进衙门,关合铁门后,小鸡才惊叫得出声:“我的亲娘哎⾼太尉这又是从哪儿招了这一批凶神恶煞的手下,吓死宝宝了!”
⻩鼠狼虽然也心有余悸,但毕竟是上了一些年纪、见了些场面,取笑道:“你娘说不定这个时候在哪个野男人下面慡快呢!”
大家都笑了起来,就听“天牢”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
这惨叫的声音,⻩鼠狼最熟悉不过,他变⾊失声道:“好像是雷二哥出事了!”
小鸡等人纷纷对望了一眼,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铁门里一个阴沉的声音道:“开门!”
⻩鼠狼感觉到了里面有事情发生,他警觉的问出口令道:“刑部十虎。”
里面那阴沉声音即答:“虎虎生风。”然后,马上不耐烦地喝道:“快开门,我是陈副总!”
⻩鼠狼慌忙掏出锁匙,打开了铁门,只见里面六名神情狞恶的蛇客,押着六名罩着黑头套、看不清脸的死囚,快步而出,领路的陈则,神⾊略显得有些仓皇。
事有蹊跷,⻩鼠狼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上去问:“陈副总,他们…”
陈则瞪了⻩鼠狼一眼,冷冷的“哼”道:“‘殿帅府’要的人,耽搁了太尉大人的军务,你有几颗脑袋够砍的?滚开!”
“死神”陈则积威甚久,⻩鼠狼倒菗一口凉气,下面的问话,再也吐不出来,期期艾艾地道:“是…是…嘿嘿…陈副总慢走…慢走…”
陈则冷冷地“嗯”了一声,又扫了众守卫一眼,带领着十二人,以极快的速度,迅速快速地消失在雨夜的街头。
见他们走得如此之急,经验老道的⻩鼠狼越觉着不对劲,大家都正在你看我、我悄你之际,忽然自还未关合的铁门缝隙里跃出一人,一⾝深蓝⾊罩盔软甲,在大家面前一闪而过!
小鸡惊叫道:“十九爷!”
大家惊疑才起,就听牢里一声雌虎大吼,又一⾝形耝壮的凶悍黑妇猛地跳出,向门外的守卫吼道:“你们谁见到陈则那个狗妈养的望什么方向去了?!”
“黑奶奶!”小鸡几个新人被这脾气火爆的黑寡妇,吓得呆住了!
世故圆滑的⻩鼠狼,此时已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慌忙向西一指,急声回道:“‘西华门’方向…”
他一语未毕,黑光一闪,大家再看时,那悍如⺟虎的黑寡妇,已在十数丈之外,向西急奔而去。
所
大家惊疑不定,又不敢擅离职守,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只听铁门里人声沸腾,马嘶金鸣,从里面冲出五、六十名“金衣卫”个个拔刀提枪,人人夹枷携锁,当头一个长⾝披发的红衣提刀大汉劈头就问众护卫:“人呢?他们逃向哪里去了?”
⻩鼠狼慌张的道:“一休哥,里面究竟出什么事了啊?”
一个左臂镶嵌铁钩的断手少年叱道:“混帐,你们守在这儿,难道没瞧见发生什么事了么?”
众守卫都知这新升任“总执事”的少年班马儿(参见《财神局》卷)正得势,人又无情,都不敢顶撞,⻩鼠狼苦笑道:“班少爷,小的们瞧见是瞧见了,就是瞧得一头雾水啊!”
提着鬼头刀的副总执事哥舒一休(参见《山河社》、《东风破》卷)没好气地道:“妈的,我们刚才都在黑大姐的‘⻩’牢里赌钱喝酒操女囚,也不大清楚状况,就只知道陈死神杀了雷二老和他手下十几个弟兄,‘天’字十三号监房的夏侯皓月和十八号牢房的公子明、叶屠城、萧怜花、关山月、手掌大人都逃了出来!”
⻩鼠狼,小鸡等十数名守卫听罢,惊得震呆当场,久久回不过神来!
班马儿、哥舒一休这群“金衣卫”急急出发,才走不久,门里又是一阵人喊马叫,数十匹悍马旋风般冲出衙门,当先一骑,臂挽龙形银⾊怪刃的大汉,双血红,一脸的杀气;马上的骑士,都是黑衣装束,多半衣冠不整,显然是才从梦中惊醒,匆忙上路追逃。
小鸡咋舌道:“看唐大哥要吃人的样子,吓死宝宝了!”
⻩鼠狼叹息道:“死的雷地虎,是唐天龙的把兄弟,他不拼命才怪,‘天龙地虎’(参见《血馒头》卷)感情好着呢!”
风,吹着。
雨,下着。
隔了不一会,又有马队拥着一顶八抬大轿有远及近,守卫们纷纷提⾼警觉,关紧大门,就听马上一个锦衣官儿狐假虎威的斥骂道:“尚书大人回府!狗眼都瞎了吗?!”
守卫们这才看清河喝骂者是右侍郎阎罗爷阎大人,另外一位左侍郎涂途一脸丧气的乘马跟在尚书大人豪奢官轿之旁,昏昏欲睡。
今晚的各位大老爷脾气都不好,守卫们心里叫苦不迭,七手八脚的为尚书大人的仪仗清除路障、打开府门。
官轿直入“阎王殿”落轿,脸如铁⾊,不怒而威的尚书大人阎罗王一落座,马上表情阴沉的问紧随其后两名副手道:“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右侍郎阎罗爷额顶布満汗珠,焦虑的道:“都知道了,我早就看出陈副总那小子有问题…”
“现在不是放‘马后炮’的时候!”阎罗王厉声打断兄弟的废话,脸⾊阴怖的可怕!
被兄长当头不留情面的一喝,阎二爷唬得不敢作声起来。
阎罗王阴狠的目光,看向同样大汗淋漓、却闷声不语的左侍郎涂途的时候,稍稍转缓,语气也相对平和一些的道:“年兄,咱老哥俩管辖的地界,出了这样一个大娄子,看来咱们老哥俩这头上的乌纱,是戴不下去了。”
涂途一面揩汗一面回答,语音有些微喘:“亡羊补牢,请二爷留守大本营,属下愿意会同弓、索两位老总,即率人西去追捕,天涯海角,也把抓他们回来归案补过。”
阎罗王长叹道:“出了这等大事,弟自然也不能闲着,⾼太尉那里还好说,蔡太师、童大公公和小柴王爷那里,少不了要金山银海美女如云的答对一下,要不然被李纲老匹夫咬住不放,我们的人头都要挪挪地方了。”
阎罗爷语音有点惶急道:“如果这次越狱劫牢,真的是‘青龙会’的‘狂魔’操纵,我们追回逃犯的希望,简直是渺茫啊!”
阎罗爷仰天长叹道:“看来而今我只求是厚着脸皮去见一个人了…”
睡眼惺忪的涂途目光闪动,立即问道:“难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