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红军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常年的病痛已经把他磨折得不成样子。死亡是早晚的事情,现在他就等着这一刻。虽然每个人都预料到这一天,但当真正面对死的时候,依旧对生充満了无限望渴和眷恋。谁能再给我两年时间呢?如果能再多活几年怎样呢?可谁也阻止不了死神的来临,这终究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无非是何时要面对它。唯一不同的是死时的境地,或许你是妻儿绕膝、子孙満堂;也或许你是孤苦伶仃、孑然一⾝。现在,谭红军的境地就好不到哪儿去。妻子田静早年去世,⾝边是有一个闺女——谭倚寻,可又如何呢?前几天就死了,现在他已经预感到自己在这个世上的时间越来越短,那种死亡到来的紧迫感越来越逼近他。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至少,至少他⾝边还有一个人陪着他。她会帮他安排后事,人到这种地步,能这样他已经很満足了。这个无偿帮助他处理后事的人是谁呢?
这个女人大家都知道,她就是田莉莉。她和谭倚寻的交情非同一般,虽然年龄差一轮还要多,但谭倚寻对她的感情比对自己的父亲还要好。也正是这样的原因,田莉莉才会义不容辞地照顾谭红军,也会选择在谭红军弥留之际留在他的⾝边。
“渴,渴啊,喝,水。”谭红军像蚊子一样呻昑了一句。是的,他的嘴皮都翘起来了,⼲的如同一片片⻳裂的土地。但常年的护理经验使田莉莉明白,越是这样的状况越不能喂他水喝,很可能会一口水噎死他。于是,她小心地拿勺子沾点水,抿抿他⻳裂的嘴皮,让他稍微舒服一点。
这时,他的神⾊突然红润,眼睛也炯炯地张开,说:“我这一辈子,亏了,有什么意思呢?”
田莉莉明白,这将是谭红军留在这世上最后的话。所以她伺候着他穿上服衣、袜子和鞋子,把这些都准备妥当才回答他:“什么有意思没意思,大家都一样活着。没几个人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性子活一辈子。”
说到这里,谭红军突然看看田莉莉,似乎这时他才明白,眼前的这个女人并不是自己的女儿:“谭倚寻那丫头呢?她怎么不在这里?”
他已经忘记自己的女儿先自己去了。但田莉莉不能这个时候告诉他,那或许只能增加他的痛苦。所以,她安慰他说倚寻学校有事情,稍晚一会就回来。
谭红军的表情看起来更加悲愤。如果可以,他似乎想从床上蹦下来,跑到学校直接扇她一耳光:“喂不熟的白眼狼,白养她几十年有什么用?老子都要死了,她连回来都不回来看老子一眼。学?学什么学?学的再好就能让她⾼人一等吗?还能变成有钱人?有本事找自己的妈去~~~”
听到这里,田莉莉一惊,自己的妈?倚寻的妈不是早已经过世了?这话说得她越来越迷茫了:“你是指田静吗?”
“当然不是,她的亲妈!”
田莉莉更加吃惊:“田静不是她的亲妈?她的亲妈是谁?”
谭红军没有回答田莉莉的问题,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她害了我们一辈子,如果不是她,我和她妈至少会生两个孩子~~~”他已经没力气再往下说了,最后看了这个家一眼,似乎想把它定格在下一辈子。
可田莉莉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谭红军一直很讨厌倚寻,但她根本不知道原因,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喜欢自己的女儿。倚寻对此一直很纠结,现在或许能开解谜底。所以,田莉莉迫切地希望谭红军能继续说下去,但回光返照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他的喉咙咕噜了两下,神⾊也渐渐地暗下去,最终眼睛永远地合上了~~~
谭红军走了,谭倚寻也走了,谭家所有的人都先后过世了。留下的只有这一套三间小平房,简陋不堪,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田莉莉简单地处理了谭红军的后事,把没有多少的遗物都烧了,最后锁上门。在街上,她看看这个生活了五年的地方。左边的那一套两层洋房是冯言姑妈的,唯一的主人刚刚去世,紧邻着的三间平房是谭家的,里面的两个主人也刚刚去世,一大一小两套房子,曾经留下无数喧嚣的地方,此时,只有一片片的空寂袭过来。
这五年,田莉莉有丰厚的收入。姑妈去世后,冯言也没有亏待她,多给了她三个月的报酬。这些年,她住在冯家,吃喝不用管,再加上逢年过节的奖赏,田莉莉积攒了大约20万的积蓄。此时,是离开此地的时候了。不过,她还是有疑问,倚寻的亲妈到底是谁呢?想了半天,她有些头疼,最终认为那可能是谭红军临死前说的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