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安东,⾼⾼大大,举止儒雅,生性羞怯,总是和和气气。他不爱交际,深居简出。他一度曾经在外交部门供职,不过自从他的继父把所有家产都留给他后,他就辞了职,靠他的家产过曰子。他生性就是个书呆子,收集初版书,偶尔会向一些不知名的评论杂志写点小品文。他曾向表妹成瑛举求过三次婚,但都被拒绝了。
此时,他坐在他们对面,表情拘谨而不知所措。
“今天中午十一点到十二点你在做什么?”照海首先提问。
“十一点到十二点?”他鹦鹉学舌般重复了这几个字,迷茫地回答说:“我,我⼲什么了?”
一个十足的书呆子。涵冰这样在心里评价他。如果之前和若平就是要把这个书呆子介绍给她的话,涵冰直接就回绝了。涵冰难以想像自己要怎么和一个书呆子生活一辈子。虽然他很多金,样子长得还不错,但更多时候,涵冰还是想找一个能和自己合拍的人。
“是的,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照海再次強调了一次。
“哦,哦,”他频频点头,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念叨着说:“早上我九点起床,吃了早餐。看了一会书,然后姐夫徐庆让我和他一起去射击。我换上射击服,跟着他出门。我们就在射击场打靶,姐夫射中五次八环,两次九环,一次十环。我不经常玩射击,打了五次,三次我都打飞了,两次打偏了。后来姐夫说午饭时间到了,他去厨房看一下要什么时候开饭。后来我听见一声枪响,当时我还在纳闷,我还没有开枪。到底是哪儿传出来的枪响。我顺着枪响的方向走过去,然后就看见博文躺在地上~~~”
“你曾经三次向成瑛举求婚?”妘鹤打断了他,因为再往下讲的话已经毫无意义。她只想找到和案件有关的关键联系。
这个问题把他拉回了残酷的现实,他勉強振作精神回答说:“是的,但是她都拒绝了。她只喜欢刘博文,她不喜欢我。”
“他们都说在你心中只有成瑛举,除了她你这辈子谁都不娶。”
“是那样的,我曾经这样想过。如果没有刘博文,成瑛举或许就会和我结婚。可是现实并不是那样。”他的情绪看起来有些激动:“刚才她的样子沮丧极了,她说她要去游泳池去。我说我陪她一起去。她说她要单独和那个死去的人呆在一起。她还说他死了。我巴不得有多快乐。她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忍残冷酷。对于我来说,她一直都是那个笑昑昑的女孩,一双明亮的眼睛总是对一切事物充満热切望渴。可现在她不再是了。对我而言。她那么陌生,就连看我的目光都充満敌意。”
“或者你为了得到她的芳心真的把刘博文杀死了呢?只有除掉这个障碍,你就可能会和成瑛举顺利结婚。当时你就是这么想的。”涵冰直击主题。
他终于开始叫嚣起来:“我没有杀任何人。我也不会杀任何人!你们尽可以去查。”
照海及时拦住了剩下的叫嚣,他伸出手感谢和安东的配合,并把他送出了房间。但和安东并没有完全从刚才的谈话中惊醒过来。他还在想他刚才和成瑛举的谈话。
“瑛举。我什么都没有说,可你知道我有多难过。”
她回答的声音是那么的尖刻:“难过?因为博文死了吗?”
“不,是替你难过。我明白这对你来说是一个大巨的打击。”
“打击!去死吧。我很坚強。我能承受打击。这对你也是一个打击吧?看到他躺在那里的时候,你正在想这个人死得好。你不喜欢他不是吗?”
和安东小声地说:“我不喜欢他是因为我们毫无共同点。可是你一定要相信,我真的为你担心,因为你很悲伤。我不想看到你难过。”
成瑛举冷冷地一笑:“说的真好听啊。这里没有谁是真正为他悲伤的。生命就这么转瞬即逝。前脚还活生生的,后脚就死了。可我们却在这里,一如平常地吃着焦糖蛋糕。并且奋兴地管我们叫活人。可博文,明明我们这里的人没一个像他那样生机勃勃,死的人却是他。那个字在我嘴里说了一遍又一遍,说给自己听。我怎么也不相信,这个字竟然就这么出现在我⾝边。如同一根腐烂的树枝猝然折断。”
和安东望着她,仿佛从不认识她似的哀求说:“瑛举。住口,求你住口!”
成瑛举诧异地看着他:“难道你不知道我会有这样的感觉吗?你以为呢?以为我会坐在那里,让你握住我的手,柔柔弱弱地拿一块纸巾掩面哭泣吗?以为这不过是一次大巨的打击,而我一下子就会恢复过来吗?而且你还好心好意地来安慰我,是吗?这种好心多么不合时宜。”
他害怕地往后一缩,面孔僵硬起来,这种表情的瑛举他第一次见到。
她继续恨恨地说:“然后这个中午,大家竟然还能团团而坐商量吃什么午饭。而博文刚刚才死去~~~”
和安东一言不发。成瑛举望着他说:“在我看来,这一切都不实真。除了博文,想他那样生龙活虎的人如今却死了,所以我必须要去游泳池,我要~~~”
“而我,这么个半死的家伙,却还活着~~~”和安东说完这句话,迈着脚步僵硬的步子,向房子里走去。他脸⾊灰白,五官扭作一团,看上去毫无血⾊。张真真看着他穿过院子走进房子,倒菗一口气,迎着他走过来。他仿佛如行尸走⾁来到一把椅子上坐下来:“真冷啊。”
“你很冷吗,要不要开空调?”
她打开了空调,任暖暖的空气袭到他的全⾝。这种暖气似乎让和安东回过⾝来。
张真真把他的椅子往前挪了挪:“瑛举呢?”
“她去游泳池了。”
张真真盯着他:“为什么?他已经死了,她还有必要继续留在那里吗?实际上她应该接受你。”
“不,她变了。她永远都不会接受我。”
张真真长长地叹口气说:“人生不如意的事情真的很多。我想她终究会接受你的。而我,而我~~~”
“你怎样?”
张真真地垂下了眼睑,低着头说:“我不知道。我总是想起我们小时候在这里度过的时光。当年我们在这里过得挺幸福的。我不该指望一直都幸福下去~~~”
和安东诧异地看着她:“你过得不幸福吗?”
张真真站起来,直视着他说:“像你这样衣食无忧的人永远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样子?这一天真累,我想我要上楼休息去了。”
有好一阵子,她躺在床上发呆。她从来没有想到在这里的一个周末会遇见一桩谋杀!而在这里所有度周末的人都被卷进去了。她感觉有点不公平,既然是邓娜杀死了自己的老公,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如果要一直被困在这里,那么她要怎么和老板解释清楚。她要解释说过了周末她依旧没法回去工作,只因为卷进了一场谋杀案。但要和老板解释清楚太不容易了。她的家境根本就没法跟他们比,他们过着上流社会的生活,而她只能过捉襟见肘的生活。
她再次想起那桩讨厌至极的谋杀。多少带着傻头傻脑的邓娜开枪打死了刘博文。但是邓娜不可能用枪打死任何人。但如果不是她的话,会是谁用枪打死了他?而且邓娜当时就站在他的尸体旁边,手里握着手枪。那把她从徐庆书房里拿出来的手枪。
邓娜说她看到刘博文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于是就捡起了那把手枪。问题是谁杀死了刘博文?
如果警方来询问她的时候她要怎么回答?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想想自己的工作,一会儿想想刘博文。这时敲门声响起。是那个漂亮的女孩涵冰,她让自己下楼去进行程序讯问。这个周末糟透了!
张真真是和若平的表妹,她长着一张方方阔阔的脸,一头又耝又浓的黑发,她看起来朴素又单调,没什么特⾊。她的⺟亲是和家的女儿,但是她并没有按照和家的规矩找丈夫。她找了自己的父亲,一个为小生意忙得团团转的男人。那场婚姻也让她成了和家家族的圈外人。⺟亲在真真十三岁那年去世。妻子辞世之后,父亲变得更加忧郁和沉静。他苦苦遏制生意衰败的努力也愈发显得徒劳无功。真真十八岁那年,他悄无声息地撒手人寰。
此时,她坐在那张椅子上,带着一种特有的殷勤笑容,这或者和她的工作有关。她在一家女装店做服务员。
“中午十一点到十二点你在什么地方呢?”照海依旧是那个问题,他要先排除作案时间。
“我?”她用那种僵持的表情笑笑说:“我在厨房帮忙做餐后甜点。快十二点的时候,我想那时应该是十一点45分,姐夫徐庆叫我和他一起把院子里的人叫过来准备吃午饭。然后我就和他一起出门,到游泳池的时候就看见刘博文躺在地上。”说完,她強调说:“你们可以问厨房的王阿姨。我们一直在一起。她教我做的蛋糕吃起来很棒。”
简单的询问过后,照海告诉她可能要暂时在这里再呆上两天,等案件的初步调查完成后才能离开。
对此她没有反对,却有些抑郁。她慢呑呑地走出去在心里默念道:“谋杀,讨厌的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