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个要命的问题。就在她们坐在沙发上讨论要命还是不要命的问题时,邓娜走进屋来,她手里拎着一个针线袋。看到妘鹤和涵冰的时候,她的脸⾊微微一变,然后她将目光从妘鹤脸上移到瑛举脸上。
瑛举立即明白了邓娜的意思,急忙解释说:“是这样的,邓姐,你看我的嫌疑最大。妘鹤她们似乎一直在盯我的梢。她们认为是我杀了博文,可是她们拿不出证据。”
她故意把话说得很慢。她想只要邓娜自己不怈露天机就行。她已经给了她足够的暗示。
邓娜含含糊糊地说:“哦,是吗?那么你们想喝点茶吗?”
“不了,谢谢你,坐吧。”
邓娜在托盘后面坐下来。她开始満怀歉意、用亲切随便的口气谈起来:“家里的人都出去了。我妹妹领着孩子出去野餐了。我⾝子不太舒服,所以他们就把我留下来了。”
“那样也好。”能够听出来妘鹤的口气近似于敷衍。
邓娜端起一杯茶喝起来:“一切都让人忧心忡忡。样样事情叫人担心。以前什么事情都是博文安排好的,现在博文走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现在博文走了,他走了,我呢~~~”
她定定的目光,既哀怨,又迷惘,从这一位移到了那一位⾝上:“我不知道没了博文怎么办。以前都是博文照顾我。他看护我。如今她这么一走,什么事情都跟着去了。还有孩子,他向我提问,我没法好好回答。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孩子说。他总是唠叨个没完,‘爸爸为什么给人杀了?’当然,我没法解释,可是我害怕他最终会有一天。他自己会弄明白这是为什么。他向来是要把问题弄明白才行。但我还是不明白,他总是问我为什么杀,而从不问我谁杀的!”
邓娜的背向后靠在沙发上。她的嘴唇发青,她艰难地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我不明白,博文,博文~~~”
最后她就那样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涵冰郁闷地看看她,问:“咦,怎么睡着了?失去老公让她多么难过啊。看着就够可怜的。”她又转过头问妘鹤说:“怎么办?你不是说来安慰一下邓娜。顺便来这儿吃个饭,我已经把啤酒带来了,这怎么办?主人都睡着了。”
妘鹤严肃地说:“你怎么知道她睡着了?我想她可能死了。”
此言一出。涵冰和成瑛举都大吃一惊:“什么死了?”
妘鹤绕过茶几走到她⾝边,从侧面将她放倒在沙发上。她的头垂到胸前。她弯下腰,扒开她的眼皮。然后她直起⾝子说:“比起在法庭上被审问,这样的结果也不错,堪称安乐死。没什么痛苦。”
成瑛举不相信地跑过去,怎么也不相信刚才还生龙活虎的邓娜竟然死了。她摸摸邓娜的鼻息,生息全无,看起来好像真的死了。
“心脏病?我没听博文说过她有心脏病啊。”不过,成瑛举不愧是冰雪聪明,她的思维立即向前跳转了好几步:“不对。一定是茶里放了什么东西。她自己放进去的东西。她自己选了这条路,好求得解脫?”
涵冰还是不明白:“她杀自了?为什么啊?真够可怜的,不是还有孩子呢?怎么能不顾孩子说死就死呢?我才不会像她那样傻乎乎地跟着老公死呢。”
妘鹤轻轻地摇头摇说:“不。那是冲着你来的,是搁在你的茶杯里。”
涵冰一下子懵了,指着成瑛举说:“什么?邓娜要杀死你?她为什么要杀死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
和涵冰一样大惑不解的是成瑛举,她一样疑惑地问:“冲着我?为什么?我在努力帮她呀。“
“你们啊。太不理解人性了。你们有没有看到过落尽陷阱里的狗,无论是谁。只要碰碰它,它就一口咬下去。而邓娜只觉得你知道了她的秘密,所以你也非死不可。”
成瑛举终于明白过来了,她缓缓又低沉地说:“所以你让我把茶杯放回到托盘上,你是想让她自己了断?”
妘鹤平静地说:“不,我并不知道你的茶杯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我只知道可能会有。而且,当茶杯放在托盘上的时候,她喝这一杯还是喝那一杯,机会是均等的。况且她可以选择不喝,没有人会逼着她喝毒茶,在我们还不知道那是不是毒茶的时候。要我说,这样的结局是不幸中的大幸,无论对她,还是对他们无辜的孩子。”
成瑛举完全地歪在沙发上,疲惫地闭上眼睛。最后,她长舒一口气问:“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我并非完全知情。案发现场是准备好的。这一点我从一开始就有所察觉。但是有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意识到这是邓娜安排好的,没意识到她的态度之所以显得那么做作,是因为,她确确实实在演戏。非常简单,又极其复杂,把我弄得一头雾水。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一直在跟我较量的是你的智谋,而你那些亲戚刚刚明白你想做什么,就马上出手相助!”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说:“你为什么想这样做?”
“因为是博文让我这样做的。他最后说的那两个字‘瑛举’就是这个意思。万语千言都在那两个字里。他知道是谁,但是他在最后还是要我保护邓娜。你们看,他爱邓娜。我觉得他对邓娜的爱要比他自己感觉到的深切得多。远远超过对孟月的爱。远远超过对我的爱。只有邓娜完全属于他,而他只喜欢属于自己的东西。他知道,如果说有谁能保护邓娜,让她用不着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那么只有我能做得到。而且他很明确,不管他要求我做什么,我都肯⼲,因为我爱他。”
一声嘭的声响,成瑛举睁开眼睛,原来是涵冰打开了一瓶啤酒递给她说:“还是啤酒刺激,‘格瓦斯’不够劲,来,喝啤酒。你们说是邓娜枪杀了自己的老公?这个结局太意外了,我怎么想也不会想到会是她。她看起来又蠢又笨的,怎么会有那么重的心机。知人知面不知心,还真是那么回事。不过快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把我们绕得团团转。”
成瑛举接过来啤酒,略停了一下,没有喝。
涵冰又打开一瓶给了妘鹤,最后自己也开了一瓶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才说:“喝呗,这个我保证没有毒。”
成瑛举喝了一口,勉強挤了一个笑容说:“不是担心那个。”
“你是怎么做到的?”妘鹤重复了一次涵冰的问题。
“首先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枪从她那儿拿走,扔进游泳池里。那样水就会把上面的指纹搅混。当我后来发现打死他的是另一支枪时,我就出去找,自然一下子就找到了,因为以我对邓娜的了解,我自然知道她会把枪蔵在什么地方。我只比警方的人早了一两分钟。”
她暂停片刻,然后接着说:“我先是把枪放在我的帆布袋里,然后再带到我的工作室。在我能把枪拿回来之前,我把它蔵在雕塑室里,放在察警可能找不到的地方。”
“我知道,你把它放在那匹雕像马里。”妘鹤说。
“你怎么会知道?没错,我把枪装进一只海绵袋子,然后在它周围搭好支架,再把黏土胡乱拍上去,弄成一个土坯。察警总不见得随意破坏一尊艺术家的杰作吧,是不是?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枪在那里呢?”
妘鹤微微一笑说:“就是因为你选来雕塑的是一匹马。我想你潜意识里想到了特洛伊木马。”
成瑛举竖起了大拇指。妘鹤,果然名不虚传,就智慧和聪明来说,绝对是一等一的对手。唯一郁闷的人只有涵冰,她咕咚咕咚又喝下了半罐啤酒:“什么意思啊,什么特洛伊木马,不是公园里的旋转木马吗?那个小时候爱玩,现在不怎么玩了,现在我更喜欢玩那些刺激的,像‘旋转太空’,‘过山车’这样的,不过到底什么才是特别木马呢?”
这一次,成瑛举回答了她的问题:“不是特别木马,是特洛伊木马。这要源于一个古希腊传说。特洛伊王子帕里斯来到希腊斯巴达王麦尼劳斯宮作客,受到了麦尼劳斯的盛情款待,但是,帕里斯却拐走了麦尼劳斯的妻子。麦尼劳斯和他的兄弟决定讨伐特洛伊,由于特洛伊城池牢固,易守难攻,攻战10年未能如愿。最后英雄奥德修斯献计,让迈锡尼士兵烧毁营帐,登上战船离开,造成撤退回国的假象,并故意在城下留下一具大巨的木马,特洛伊人把木马当作战胜品拖进城內,当晚正当特洛伊人酣歌畅饮欢庆胜利的时候,蔵在木马中的迈锡尼士兵悄悄溜出,打开城门,放进早已埋伏在城外的希腊军队,结果夜一之间特洛伊化为废墟。”解释完,她继续补充说:“你看同样是木马,被当作战利品蔵东西的。”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妘鹤说:“你的妘鹤很聪明呢,立马就猜到了。”
涵冰洋洋自得地说:“那当然,她是妘鹤啊,这世上就没有她办不到的事情。”
妘鹤没有沾沾自喜地接受这些赞扬,事实上,她还有疑问:“那些指纹你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