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法官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了。那时,医生的心情很激动:“一定要离开这里!我们一定要离开这里!不惜任何代价!”
法官望着窗外,不做声地思考着。过了一会儿,他往上拉拉眼镜,说:“依我看,未来二十四小时之內决不会有船开过来的情况,哪怕岸上的人知道我们的处境,也得看看这该死的风暴会不会停。”
医生垂下头,痛苦地用双手捂住脑袋说:“难道在这之前,我就只能躺在床上等死了吗?”一辈子给人看病,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躺在床上等死。
法官看起来比他冷静得多,他淡淡地说:“当然不是,我们要采取一切措施避免这种情况。”
医生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像法官这种老年人,他们的求生*比年轻人要強烈得多。他行医多年,很了解这种情况。于此,他一定会努力地活下去,即使他们全都死了,法官依旧会坚強地想尽办法活下来。
法官回答说:“我有准备,我们还可以做点什么。”
医生哭着脸说:“我们怎么做,凶手是谁,我们连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法官摸摸下巴,低声说:“你是这么想的,我可不是。”
听这口气,法官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医生瞪着眼睛,问:“你的意思是,你知道谁是凶手?”
法官措辞谨慎、认真地说:“要让我拿出确凿的证据,就像开庭时必须拿出的那种,我承认我没有。但是,如果我们把几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梳理清楚,就会发现有一个人简直太明显了。没错,我觉得是。”他故意停下来,看着医生神秘莫测地问:“你想和我一起验证一下吗?”
医生直愣愣地瞪着他说:“我没听懂,你的意思是?”
暴风雨愈演愈烈,狂风在别墅四周嘶吼。大家魂不守舍地待在客厅里。偷偷摸摸地互相打量。当张宾端着茶盘突然走进来的时候,在场的人全都吓了一跳。
现场內的气氛让人很庒抑。张宾把茶盘放在桌上,试探地问:“需要我把窗帘拉上吗?这样看着会更舒服些。”
征得大家同意之后,他把窗帘拉上。又打开灯。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明快很多,似乎连密布的愁云都飘走了一些。暴风雨明天就会过去,到时候有人来到岛上,船也会开来,那时,他们就解脫了。每个人都这么想。
赵静首先打破了这种沉默:“辛大姐,你想倒杯茶吗?”
上了年纪的女人回答说:“不,你自己倒吧。我想我需要的话我可以自己倒。你知道吗,我有两团灰⽑线找不到了,真奇怪。”
赵静走到茶桌旁边。瓷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听起来让人感到欣慰。屋子里又飘出些平曰里的香气。接着,葛超说了句逗乐的话。耿汉中也附和了一句。医生又说了个笑话。法官本来不喜欢喝茶,如今也端着茶杯喝得津津有味。如果没有那三起谋杀,这会是个惬意的下午。至少大家当时这么想。
屋子里的气氛轻松谐和,直到张宾走进来。他愁眉苦脸。神情紧张,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对不起,请问你们哪一位知道浴室的窗帘到哪里去了?”
葛超猛地抬起头问:“浴室的窗帘?你想问什么,张宾?”
“窗帘不见了,不见了。我正在给每一扇窗户拉窗帘,可是浴室里的那条帘子哪儿都找不到了。”
法官问道:“那条窗帘今天早晨还在吗?”
“在啊,我确定在。”
耿汉中问:“奇怪。那是什么样子的窗帘,谁拿窗帘⼲什么?”
“深红⾊的油布窗帘,正好搭配浴室里的红瓷砖。”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明白丢一条窗帘意味着什么。最后,耿汉中大声说:“真是莫名其妙!不过我看还是算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凶手总不能用窗帘杀人吧?找不到就算了。”
张宾没在说什么。他走出房间,随手关上门。房间里的气氛再一次凝重起来,充満了愁闷和怀疑。大家又开始偷偷摸摸地互相打量起来。
这样呆坐了一个下午,好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大家都长喘了一口气。接着。晚饭端上桌,大家吃完饭,把桌子收拾好。晚饭很简单,大部分都是罐头食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使张宾是绝世大厨,恐怕也拿不出像样的饭菜来。
客厅里的紧张气氛实在难以忍受。九点钟刚到,辛黎站起来说:“我去觉睡了。”
赵静也说:“我也要去睡了。”
两个女人走上楼梯,葛超和耿汉中随后也一起走出客厅。他们站在楼梯口,看着前面两个女人各自回到房间,关上门。又听见揷上揷销和转动钥匙的声音。
葛超笑了笑说:“这下倒好,都不用提醒她们锁门了。”
耿汉中说:“今天晚上她们反正是出不了什么事。”
他走下楼来,葛超紧随其后。过了一个小时,剩下的四个人一起走上楼,回房觉睡去了。张宾在餐厅里准备第二天的早餐。他看着大家走上楼,听见他们在楼道口停下脚步。
法官的声音在楼上响起来:“大家不用我提醒锁好门了吧。”
葛超笑嘻嘻地说:“最好在门后面顶个柜子,门锁有可能从外面被撬开。”
法官没有搭理他那茬,严肃地说:“各位好睡,祝大家都平安度过今晚。”
张宾从餐厅里跑出来,踏上半截楼梯。他看到四个人影消失在四扇门后,听到四声门锁扣紧、揷销揷牢的声音。他默默地点了点头,低声说:“这次应该没问题了,不会再有人出事了。”
他再次回到餐厅。好了,明天早晨的一切都准备好了。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墙壁正中的穿衣镜上,又依此扫过七个小瓷人。忽然,他脸上露出一丝喜⾊。他自言自语道:“我倒要看看,今天晚上还有谁能玩花样。”
他穿过房间,把通向厨房的门锁好。穿过另一扇门走进客厅,回⾝把门锁上,把钥匙放进口袋里。接着,他熄了灯。急急忙忙上楼走进自己的新卧室。
卧室里只有一处可供蔵⾝之地,那个⾼大的衣橱。他马上拉开门检查了一番,接着把门锁好,揷上揷销,准备觉睡。他又自言自语说:“今晚肯定不会再有人耍花样了,我都检查好了~~~”
葛超总是天一亮就起床。这天也不例外。他用胳膊支起⾝子,听到窗外的暴风雨似乎缓和了些,但风还在刮着,雨声却听不见了。
到了八点的时候,风声又烈猛起来。不过葛超没听见。他又睡着了。
九点半。他坐在床边看表,又把表放在耳朵边听了听,咧开嘴,露出狼一般奇怪的微笑。
外面依旧很安静。他暗自思忖,今天这时怎么了。为什么没人叫吃早餐,难道大家都死过去了?他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然后果断地爬起来说:“好吧,我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过了几分钟,他过来敲耿汉中的房门。耿汉中小心翼翼地开了门。头发蓬乱,睡眼惺忪。葛超亲切地说:“你睡了足足十二个小时?我看你心里没有鬼。”
耿汉中只回了他三个字:“有事吗?”
葛超奇怪地问:“今天早晨有人叫过你吗?我是说。为什么这会儿还不吃早餐?”
耿汉中回头看看放在床边的小钟,答道:“呀,都九点三十五分了。没想到我会一觉睡到现在。奇怪,张宾在哪儿呢?”
葛超摇头摇说:“除了回声,没人能回答你。”
耿汉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葛超继续说:“我的意思是,张宾不见了。他不在自己的房间里。餐桌上什么都没有。没有牛奶,没有面包,什么都没有。”
耿汉中低声咒骂说:“见鬼,他到哪里去了?在外面的什么地方吗?”他看看窗外,风声雨声正紧。难以想像这个时候还会有人待在外面。他对葛超说:“我们得找他去,最好问问有谁见到他没有?”
葛超点点头,走过一扇扇紧闭的房门。他看到李晰医生已经起床了,基本上已经把自己收拾妥当。法官刚被人从睡梦中叫醒。赵静梳洗完毕,辛黎的屋子是空的。当然,张宾的房间也是空的。从床铺上看,应该是有人睡过的样子,肥皂、⽑巾、牙刷都沾了水,还没有⼲。
葛超说:“他已经起床了。”
耿汉中強作镇静、故作沉着地低声说:“他会不会在哪儿待着,等我们起床呢?”
医生巡视一番说:“可能他跑到岛上其他地方去了。”
赵静披着一件外套奇怪地问:“那么辛大姐去哪儿了?”
不过,赵静话音未落,他们就看见辛黎从前门进了屋,⾝上穿着雨衣。她边脫雨衣边说:“海水还是那么⾼,我看今天不会有船出海。”
耿汉中紧紧地盯着她问:“你是一个人在岛上转悠吗?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做了件最危险的啥事吗?”
辛黎把雨衣挂在衣架上,依旧用那种淡淡的口气说:“你放心,我自己很小心。”
耿汉中嘟囔了一句什么,大家都没听见。接着,他继续问:“不过你见到张宾了吗?我们都没有见到他。”
辛黎扬起眉⽑说:“张宾?没有,今天早晨我还没见到他,他怎么了?”
法官挂完胡子,穿好服衣,戴上假牙,下楼走到餐厅门口说:“啊,早餐还没开始吗?这都几点了?不过餐具已经放桌上了。”
不知谁回答说:“可能是昨晚上就摆好的。”
他们一起走进餐厅,看见盘子、碟子、刀叉都规规矩矩地摆在餐桌上。只是餐厅空洞洞的一个人也没有。赵静第一个发现了情况。她一把抓住法官,掐得他胳膊直往后缩。她大声惊呼:“看,那些小瓷人,少了一个!”
桌子正中的盘子里,只剩下六个小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