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久,刘红从座位上起⾝,以一种就事论事的口气说道:“我去做晚饭,就算是我给大家做最后的晚餐吧。再说,我不在这里对大家来说也好一些,至少面对的时候不很尴尬。还有,刘伟,你一定要照顾好你表姐,最好我每上一道菜时你都先尝一遍,或者拿银勺子搅一搅,避免我又加上一条毒杀的罪名。”
难以想象,她竟然烧了一顿极其美味可口的晚餐,在这种氛围下。周莎自愿到厨房去帮忙,但刘红坚决说不要别人帮忙,她自己应付得来。对于她来说,这是一顿离别宴。
周莎的表情有些异样,她嘴里嘟囔着想说什么,可是被刘红坚决地拒绝了。
吃过晚饭后,大家都到了客厅,围坐在大茶几上喝茶。但似乎谁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大家都在等待,等待某件事情的发生。
这种状况维持到照海的电话打过来。他告诉大家说,他十五分钟后会到景芝农庄,宣布一件事情。
虽然洛晶筋疲力尽地说他们今晚上不准备接待客人,但照海却说无论如何,他们都得过来,事情很紧急。
刘红把茶盘端到厨房,让她意外的是,她发现程星星正对着水槽里撩起的大小盘子出神。听到她进来,程星星立即噼里啪啦地数落起来:“瞧你把我⼲⼲净净的厨房弄成了什么样?这个炒锅,我只是用来炒菜的,可你,拿它来做了什么?”
“炒⾁。”
“毁了,真正毁了。你知道那种味儿会保留好长时间,我至少要泡好几天才能清除,你怎么能这么做?还有你手里拿的那口锅,我只用来煮牛奶~~~”
刘红生气把锅扔到水槽里说:“得了,我不知道你哪个锅用来⼲什么,你自己要去觉睡。⼲嘛现在又要爬起来?我已经够烦了,你走开,让我安安静静洗碗。”
“不行,我不让你用我的厨房。”
“哦。那你自己洗好了。”她愤怒地大步走出了厨房,就在这当口,门铃响了。
“我才不去开门呢。”程星星从厨房里喊道。刘红咕哝了一句脏话,然后大步走到前门。来的人是冯雪晴。她脸上泪痕未⼲,声音沙哑地说:“程队打电话让我过来,说有紧急的事情。”
刘红点点头,把客人领到客厅。
客厅依旧很冷。没有任何人对她主动表示同情,或者提起岳依琴的死。这个⾝材⾼大、精力充沛的女人,脸上洋溢的悲痛难以言表。
洛晶吩咐说:“把客厅所有的灯都打开。来,雪晴。坐在这里,察警马上就来了。”
刘红抱怨地说:“程星星又下来了,我真是受不了她。”
洛晶黯然地说:“有时候我感觉她是疯了,不过也许现在我们都疯了。“
冯雪晴愤慨地说:“少说什么疯子不疯子的说法,我绝对不能忍受杀人的人说自己是疯子。要我说。罪犯都是清醒的,至少可以说是聪明的。“
外面有汽车驶来,少顷,照海和涵冰走进来。所有人都看起来十分谨慎。然后照海庒着嗓子说道:“好,大家都来了,坐吧。”
照海坐在靠门的地方,面对他的几乎是坐成一排的女人。刘红和涵冰坐在沙发上。洛晶和冯雪晴坐在另一边的大椅子上。刘伟站在后面,周莎则躲在更靠后的阴影里。
他先停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你们大家都知道,岳依琴被害了。我们有理由相信杀死她的凶手是个女人。由于另外一些理由,我们还可以把范围锁得更小。我这就请几位女士说说,今天下午从四点到四点二十分之间。你们都⼲什么。”
之前他已经听过刘红的叙述。现在她保持着镇定又重新讲了一遍:四点到四点三十分,她在景芝农庄旁的田野上散步,在路上没有遇见任何人。
接下来是涵冰,涵冰的供述就更简单了。她一直在楼上自己的房间觉睡。
按说接下来应该是周莎。周莎说自己没什么好说的。这个回答让冯雪晴很愤慨,她说任何人都不能例外。任何人都不能!要知道被杀的可是她自己的女儿。
照海心平气和地解释说:“你也知道,岳依琴在被害前说了一些话。在这里发生抢劫的那天晚上,有人当时不在这间屋子里。岳依琴说她看见在场的那些人的名字。通过排除法,她发现有一个人她没有看见。”
刘红不相信地说:“不可能,谁也不可能看见什么,当时手电光晃着我们的眼睛。”
冯雪晴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不,我女儿依琴就能,她当时就在门背后,就是队长现在站的地方。她是唯一能看见了发生一切的人。”
程星星质问道:“啊哈,这可是你的想象,不是吗?”
终于轮到她出场了。她戏剧性地推开门,动作很大,几乎是一把将照海推到一边,激动得异乎寻常。
“你们不叫我吗?难道我就该待在厨房。可我告诉你们,我同别人一样看得清,也许看得更清楚。不错,我看得很清楚。抢劫发生的那天晚上我看见了一件事,而且我深信不疑,这以前我一直没有说。我心想,我不会把看到的说出去,还不到时候,我要等待。”
照海刺激她说:“或者你想等这件事结束后,敲诈一笔钱?”
程星星气呼呼地转向他,样子活像一只发怒的猫:“⼲嘛不行呢?既然我一直慷慨大度地保持着沉默,我⼲嘛不该得到报酬?特别是等到有一天,这里面会有钱,有很多钱。所以,我知道这件事,我知道这个文丽~~~”她猛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刘红说:“就是你,你策划了这一切,不是吗?当然我本来可以等着要钱,可是现在我害怕了。我宁愿要全安,谁知道呢,也许不久有人就要杀我。所以,我要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
“那么好吧,你到底知道些什么?”照海怀疑地问。
程星星哼了一下,庄严地说:“我告诉你,那天晚上我不像我说的那样待在厨房洗餐具,听见枪响的时候,我已经来到了餐厅。我从里面往客厅的方向看,那里一片漆黑,可枪声很响,手电筒掉在地上~~~我看见了她。我看见她手里拿着枪,就在他附近。我告诉你,我看见了洛大姐。”
“我?”洛晶大吃一惊,从座位上跳起来“你肯定疯了!”
疯掉的可不止是她,事实上,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这是什么话?洛晶拿着枪打死了刘波?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这不可能,你不可能看到表姐。”刘伟突然打断她,他的声音尖酸刻薄。
一直冷眼旁观的涵冰反问:“为什么不能是她?那么是你了?你就是那个隐蔵不露的文军了?你们年纪相仿,难道不是吗?你和冒牌的刘红,也就是你的妹妹一起导演了这些谋杀不是吗?”
“他不是文军!”一个声音从角落的阴影里传了出来。周莎走上前,脸⾊苍白:“我才是文军,队长。”
“怎么是你,文军?”
“不错。似乎人人都以为文军是个男孩。刘红没有说,三岁之前的事情她多半不记得了。我⺟亲很多年前就死了。之后我发现了我舅舅的事儿。我舅妈行将就木,她一死,钱就会落到洛晶的手中。我发现了洛晶住在什么地方,于是,我,我就来到了这里。我希望,既然这位大姐是个老太婆,又没有亲人,她也许愿意帮我一把。但不是为了我,因为我能够工作,而是给我儿子的教育提供帮助。毕竟,这时我舅舅家的钱,再说她又没有特别的亲人需要花钱。”
“后来,”她说得更快了,仿佛长期以来积蓄在胸中的千言万语一下子绝了堤,再快的速度也表达不出她的情感“这次抢劫发生后,我开始感到害怕。因为我似乎觉得,唯一可能有机会杀死洛大姐的人就是我。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哪一个是文丽,我们并不是那种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一看就知道我们并不想像。因此,似乎唯一应该受到怀疑的就只有我了。”
她停下来,将她的秀发从脸庞梳理到耳后。照海猛地意识到,书信匣子里那张褪了⾊的快照一定是她的⺟亲唐艳。这种想像绝对错不了。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信上提到的‘双手反复地握紧又松开’这句话那么似曾相似——现在,周莎就在这么做。
“大姐对我很好,非常非常好,我从未企图要杀死她,也从来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可结果还是一样,我就是文军。”她补充说:“你们不用再怀疑其他人了。”
就在这当口,凭空突然响起了一声叫喊,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那是一声悠长的、令人胆战心惊的恐惧的尖叫。听起来有些惊悚,仿佛晴天霹雳一样炸响在大家的头顶。
“那不是程星星!”刘红大喊说:“她在⼲什么?她是凶手吗?天哪,不会是她吧?”
“不是。”照海和涵冰异口同声地回答说:“她是谋杀了三个人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