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陆为民隔着花桌丢过来的资料,孔令成简单的翻了翻洼崮全区乡镇企业数据报表,然后交给⾝旁的钱理国。
看样子眼前这一位是有为而来,数据报表是三年的,情况变化不大,洼崮那种旮旯地方,说实话发展乡镇企业那都是跟风,根本没有多少长远规划可言,孔令成也是乡党委记书出⾝。
铜山乡当时也是要掀起大办乡镇企业的兴头,孔令成自己当时也有些奋兴,结果第一家电线厂就彻底让孔令成丧失了办企业的热情。
每半年就被疯涨的原材料弄得产品一度供不应求的电线厂不得不停产,而生产出来的东西一半因为质量问题收不回来款,一半则是卖不动,最终不得不抵账给信用社,最终结果就是几十万合金会款贷打了水漂,信用社一百多万款贷换回一大堆质次价⾼的电线,弄得信用社主任见着他就黑着脸,赌咒发誓再也不款贷给这些乡镇企业了,而已经彻底歇菜的铜山电线厂至今还有将近六十万货款没能收回来。
洼崮这些企业没什么特⾊,唯一值得一看的大概就是那家非标准件厂。
至于说建筑公司也好,预制品厂也好,都没有多少意思,也就是靠着本地和周边地方有些市场,而洼崮建筑公司的情况更差,简单看看就知道这个企业也是负债累累活不出来的架势,要不也不会被康明德给接盘,而康明德愿意接盘也是冲着洼崮那个中药材市场项目去的,倒是为洼崮镇解决了一个大包袱。
“恐怕在座的都琢磨出我姓陆的想要说什么了,按照现在上边的政策要求,地方上已经不提倡由财政投入建设企业了,尤其是生产制造企业更是如此,事实上地方财政也拿不出那么多资金来支持企业了,而国营和集体企业的经营状况也在曰趋恶化,从国有企业到集体企业。亏损面曰增,亏损额也同样暴涨,这就要求我们更认真深刻的考虑经济发展的对策,怎么来改变这种局面。”
陆为民右手骈指在空中有力的点了点。显示出在这个问题上的严重性。
“洼崮区委和我本人也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们一级党委府政在经济发展工作中究竟应该发挥一个什么样的作用?究竟是从产业引导和服务上来推动经济发展,还是需要参予到具体经济活动中去?如果我们要参予到具体经济活动比如兴办企业和经营企业,可是我们有这个精力有这个专业能力么?我觉得我们很难做到,而如果我们从精力和能力上做不到,那么对于企业发展来说就成了束缚和累赘,甚至极有可能被一些心怀杂念者所利用。造成集体企业的流失和损失。”
“所以我和洼崮区委一班人才会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最终作出了在洼崮全区乡镇企业推进产权改制,我们认为通过产权改制,一方面可以把党委府政从企业具体经营活动中解脫出来,让党委府政可有更多的精力来做好本职工作,另一方面也可以解脫债务庒力,收回部分资金,使这部分资金用于引导和服务经济发展,比如基础设施建设。当然洼崮没几个企业。扳着指头数都数的过来,规模也小,在这方面步子可以走得快一些。但是我觉得这个方向是正确的,也是值得尝试的,而且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这种尝试已经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陆为民随即把非标准件厂一分为二,裂变成启明非标件厂和长河紧固件厂这一情况进行了介绍,具体谈到了经过改制后这两家企业产权获得明确,迅速激发起了这些股东们的经营信心和积极性,从外部引入大量资金,在技术改造上加大投入,前景更加看好。
孔令成和钱理国都已经明白了陆为民的想法和意图。洼崮已经先行走出了产权改制这一步,而第二步陆为民希望双塬能够跟上。
钱理国瞥了孔令成一眼,观察着孔令成的表情。
他是从镇党委副记书兼工业公司经理位置上过来的,对于双塬镇的乡镇企业也很清楚,虽说要比洼崮区这些企业強不少,但是说实话这几年来镇上在这些企业上也费了不少心思。甚至也安排了一些年轻⼲部到企业任职,希望能够培养出一批抗得住市场风浪壮大起来的企业来,但是收效并不大。
企业经营状况并未好转,不少企业都处于微利经营状态,而且资产负债率也很⾼,债主无一例外都变成了信用社和合金会,反倒是由于在企业经营中有两名⼲部都被拉下了水,被纪检部门查处,这也成了镇上的一块心病。
但是这能成为把乡镇企业全部拿来像洼崮乡镇企业那样进行瓜分私卖么?钱理国很怀疑,这样肆无忌惮的把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企业就这么三下五除二的给处理了,能收回多少资金?没有了企业,党委府政怎么办?如果有什么需要,岂不成了光杆司令?
这样几乎是异想天开的改制政策依据在哪里?是个人头脑发热拍脑袋之举,还是有上边心照不宣的授意?这些问题钱理国都觉得需要认真搞清楚,双塬不像洼崮那样无足轻重,一旦有所动,必定牵动全县大局。
孔令成沉昑着没有吱声,只是静静的思索着。
就算陆为民是主管经济的县委副记书,在这个问题上,他也没有权力要求一级区委和镇党委府政必须按照他的意图来行动,更多的只能是提出一些指导性的建议,至于说他在洼崮那么搞,那是因为他兼任着洼崮区委记书和洼崮镇的党委记书,那是他的地盘,自然又得了他做主,但双塬是他孔令成的码头,这里一针一线一草一木都是他孔令成带着一帮人拼出来的,而他孔令成也需要为这块土地上的一切承担责任,他不得不慎重。
但他也承认他自己被陆为民的话说得有些动心了。
陆为民在初来乍到时就在县委常委会上提出的将乡镇企业局转变职能为招商引资局的意见虽然并没有付诸实施,甚至还被很多人当做陆为民不懂规矩的笑话四处谈论,但是孔令成却不那么认为。
他觉察到陆为民似乎对乡镇企业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偏见,而在上一次陆为民来双塬调研时陆为民就谈到乡镇企业如果不彻底解决权属的明确问题,那么就很快会走入死胡同,尤其是像双峰这样地处內陆地区,无论是在人才资源还是市场信息抑或是产品创新都不占优势的乡镇企业,一旦失去了其最初因为机制灵活带来的活力优势,那么很快就会沦为二国营式的企业,迅速走向没落。
这个论断让孔令成颇为震动,他这一段时间都在认真琢磨陆为民的这个观点,而且为此还专门按照陆为民的这个观点对双塬的乡镇企业搞了一个调研。
最终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得出的结论就是陆为民的观点基本准确,这些乡镇企业在经历了几年的兴盛发展之后似乎已经达到了巅峰时期,现在正在缓慢的向下滑落,虽然从92年邓公南巡之后随着国全整体经济形势向好又迎来了一个短暂辉煌期,但是孔令成还是感觉这更像是一种回光返照。
孔令成也意识到恐怕乡镇企业一样需要进行改⾰,问题是怎么改?主要需要解决什么问题?这才是关键。
像陆为民提出的那样彻底解决权属问题,府政全面从企业具体经营中退出,不再过问企业经营,这样做是否妥当,是否符合双塬目前的发展大势?这样做究竟能产生多大的刺激效应,也是一个值得考虑的未知数。
孔令成不得考虑多一些,到现在他还没有摸清楚曹刚的底细,在这个问题上,如果不征求曹刚的意见,只怕就会带来相当大的⿇烦,他不知道陆为民是否在这个问题上和曹刚沟通过,是否接到了曹刚的示意。
明确权属带来的激励性是无与伦比的,这是人的本性所致,尤其是在目前国內职业经理人概念还远未形成气候的情况下,经营者即所有者能够最大限度的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这在中小企业中表现得尤为突出,陆为民也正是认识到这一点,才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悍然在洼崮率先掀起了产权量化改制的试点。
一直到梁国威黯然下台,双峰*县委也未对洼崮先行启动的乡镇企业产权量化改制这一试点拿出一个明确意见,在这一点上县委似乎选择性的失明,即便是曹刚出任县委记书这么久,似乎也完全“忽略”了这一点。
陆为民当然清楚曹刚不可能忽略了这一点,而且他甚至还可以肯定曹刚在这一点上大概也征求过地委某些导领的意见,但是地委可能也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所以他也很“聪明”的选择了“忽略”或者“遗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