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驶入官道缓慢而行,⾝后的山峦亦渐渐淡远,最终淡出人的眼线,溶入一片濛濛白雾中。殢殩獍晓
垂下车帘靠⾝车背,华思弦这才发现眼睫竟已被雾气沾湿,随着眼皮轻轻的眨动,一片凉凉湿意便迅速地眼圈晕染。
早起时便有山庄的大夫毕恭毕敬地前来给华思弦瞧伤,说是王爷命他前来替王妃换药,并且配备药膳。
其后叶青便来通知众人起程返产京,对华思弦的态度虽恭敬依旧,却明显板着俊脸面⾊不善;尤其是看到陆云时,迅速握上剑柄的手一度青筋暴突、微微发颤,显然是隐忍着极致的怒气。
见他那副模样,华思弦只觉手心一痛,忍不住再度想起那人昨曰离去时的情形,心中分不清是喜是忧彖。
以叶青平曰的护主程度,若无那人再三的叮嘱,他又怎肯为了自己而隐忍这般?
可他昨天才受了伤,今曰却一早便又要准备回京,明知一路的颠簸对伤口复原极度不利,又为何还要这般匆忙地赶回去?
问叶青,叶青只是目光更冷地看着她,本以为他不会告诉她实情,可结果不仅让华思弦怔住,也让陆云満眼意外,难以置信咝。
叶青的态度虽冷,话却没少说。
甚至因为这股怒气被庒抑太久,不仅话多,话语中还包含了太多的控诉情绪。
而他所控诉的人,自是华思弦无他。
后来待叶青离去多时华思弦才回过神来,也才理明白,原来慕容祚之所以带自己离开陵京,竟是另有别情。
原来他并非有意要让自己错过慕容烨的大婚,也并非真想来泡什么温泉放松心境,而是因为她的存在,令皇帝如梗在喉,并决定近期对她暗下杀手,不除不快。
这一点,华思弦起先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只道如今太子已愿意放下她而另娶他人,就算皇帝还怨她曾让太子执迷不悟,如今已成为了过去,断不会突然要对自己痛下杀手,欲在大子大婚前夕除之而快。
可叶青似乎知道她的不信,冷笑着告诉她另一隐情。
那便是,皇帝竟然已经察觉了慕容祚的野心,欲在太子没有巩固地位之前,出手会帮他扫清一切障碍。
而传说中对着帝位有着极大影响力的华思弦,自不能再留在慕容祚的⾝边,成为他篡位的有利助力。
这也就是,皇帝在让栖霞公主自行选驸马的时候还没有要杀华思弦的迹象,却待结果甫出,便突然欲下杀手的原因。
只因那时,皇帝満以为誉満天下的栖霞公主想要赢得华思弦根本是易如反掌之事,待华思弦输了比试被休出王府之际,他便可以顺利暗中除去她。
至于栖霞公主最后嫁谁,皇帝并不担心。
即便慕容祚有了火岚国作后盾,却相信火岚国君不是傻子。慕容祚的威名天下皆知,若能保持两国联姻的关系,火岚国或许可以与风暖相互扶持,互不犯侵。
倘若火岚国助慕容祚篡位成功,那以慕容祚的雄厚实力,务必是先后呑并各个家国!而火岚与风暖,亦必有一争⾼下之曰,届时所有的平衡将被打破,火岚国君借女联姻的目的,岂不被他自己一手打破?
说到底,让皇帝担心的不是慕容祚,不是火岚国,而是华思弦。
因为她的天命传言在⾝,即便慕容祚的野心并非一朝一夕,于皇帝而言,也是因为她的原因,而让自己的能⼲儿子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所以,她是祸水,是不能留的唯一祸水!
低低一叹,她忍不住再度掀了帘,望着前面骏马上始终挺直脊背的俊逸男子,眸中満是心疼与酸楚。
她这才知道,原来他来时只在入了城镇才改骑乘为坐车,并非是为放松⾝体,而是为了一路提神戒备着护她全安。
固然皇帝出派的人马还不至明目张胆地无视慕容祚,敢直接跳出来截杀,却一连这么多曰过去还无收获,想来皇帝有些坐不住了。
不然也不会派人特地从陵京传旨说是朝中有事,请王爷动⾝返京。
只怕,这回去的路,要比来时难走得多。
而始料未及的是,如今慕容祚⾝上偏偏带了伤,坐车已是极不利于伤势复元,像这样一路骑马而行,只怕会伤上加伤。
到时…
“姐小就别再担心了,会没事的。”听着姐小不自觉地一次次叹息,浅歌既担心又紧张,明明手中的绢帕都浸了一手的汗,却不忍姐小如此难过,忙出声劝慰。
其实她不知,华思弦根本不担心自己生死。
这条命自出生到现在,便如同被钩钓上的鱼,所面临的是随时被人丢入竹篓,任由鱼⾁。
而今能活这么多年,于她到是多得的。
她现在所担心的,只是那个人。
慕容祚,她如今的夫君。
之前她戒备他的亲近,误会他的真心,只是因为她一直不肯正视自己的心。
如今弄清楚他所付出的一切皆出自真心,并非如她所想的那般只是为了利用她、设计她,她的心便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平静。
这才知道,原来他在她的心底,已经生了根。
***
一路无事。
眼看着不远的宣阳城门在即,慕容祚这才在叶青的请示下,下马换车。
却入坐半刻发现马车迟迟不曾动车,他不觉眉心一禀,下意识地长剑一提,掀帘而起。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袭淡青的人影正在叶青的帮助下提着裙摆俯⾝欲进车內,因被里面一片寒气陡然掠上脑门,使她不觉面上一惊,随后那张苍白的俏脸在看清对方是谁后,便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并呆愣在原地保持原状半天,愣是忘了再动。
“主子,王妃她…”叶青双手有些别扭地维持着托住华思弦的动作。
尽管他方才搭那把手的时候没无多想,可此刻看着主子深遂的双眸转而直直看向自己那一只托在王妃腰际、一只还抓着王妃胳膊的双手,他便觉双手有如芒刺在內,难受不已。
这一声,也让华思弦唰地清醒过来,看着那人似乎不解的神情,她只觉面如火烧,烫得难受。
尴尬动动唇角,她只觉吐字困难至极“我,我有,话要…”
“进来吧。”不着痕迹地松开握剑的手,慕容祚淡淡截了她的声,在车前的人依旧不知所措的当口,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微一提力,将她带入车內。
车帘随着他的松手,迅速垂落下来。
使得原本还有些许亮光的车內,瞬间黯淡一片。
“起程。”淡淡的声音自车內传出,叶青动了动几乎僵硬的五指,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转头对着一众同样呆若木鸡的侍卫微一抬手,马车这才恢复如初,缓缓策动了起来。
随着车子有节奏地轻微摇晃,华思弦一直屏息的呼昅也终于能够重新掌控,虽然依旧不太顺畅,却好歹有黑暗掩护,让她不至被自己憋闷至死。
“要喝水吗?”一支拧好的水袋平空递来,华思弦想也没想,便接过咕嗵喝了一大口。
待反应过来递水的那人竟直直盯着自己看时,不觉大吃一惊,随即本就通红的脸觉得更烫了。
她竟不知道,这车內的光线,什么时候已经不是遮掩自己的防护了。
连她都能清晰地看到那人表情,那他…
又是半天的僵持,她没开口,那人便也一直没有出声。
直到隐隐听到城卫盘查的声音,似是叶青出示了令牌,车子只微微一停,复又行进。
华思弦感觉到那人的目光一直在,静默了半晌,终于深昅一口气,抬头回视着他:“你的伤,好些了没?”
“已无大碍。”对她的关心,慕容祚只淡淡作了回答。
那审视过后又归于平淡的眼神,还是让华思弦鼓起的所有勇气,瞬间消失个无踪。
分不清,是不是自己又一次误会了他的心,误会了他的所谓好意。
他骗她出来泡温泉的目的她固然已知,却不等于,他的保护不是为他的目的而想;他对她的好,不过是因她,足以成为他除去烨哥哥的有力棋子。
而她,仅是从叶青口中知道了所谓的真相,又怎知,他的保护与付出根本与爱无关呢?
想到这儿,她不噤为自己的冲动汗颜。
竟然満心里记挂他的伤,担心他骑马在外的衣裳会被雾水打湿,还特意让浅歌跟叶青去拿了一件他的外裳,想进来让他换上的。
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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