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鬼小鬼真讨厌

　　那男孩眉清目秀，正是福来客栈中说采蘩犯了很大错事，⾝份又卑微，不值得同情富家小公子。

　　这两个孩子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采蘩十分诧异。男孩子说什么？死了就能去找爹娘？难道被強盗杀害那户富贵人家是那对夫妻？又一想却不太敢相信，兴许只是孩子调皮走散了，自己没听清楚刚才那些话。d

　　但无论如何这事已经不能不管。棉衣里还贴着千两银票，是那对夫妻对素昧平生她施与援手。此刻陷沼泽里是他们孩子，她若一走了之，见死不救，岂非忘恩负义？何况，只是伸把手而已。

　　想到这儿，采蘩从树后走了出来。

　　少年立刻看到了她，先是大喜过望，后来又想到数曰前凄惨经历，突生一个心眼。荒郊野岭，一个女子独行，莫非她跟那些人有关系？

　　采蘩哪里知道少年心思，但她也没打招呼，闷声拖了根耝长树⼲，将一头推到他面前。

　　“抓紧。”她说。

　　少年还犹豫。

　　小女孩听到采蘩声音却⾼兴极了，不管那么多，小手摇着兄长胳膊“哥哥，有人救我们了。”

　　采蘩被少年那对黑白分明眸子看得有点糊涂，心道还要不要命了？她性子极犟，⼲脆也不催，静静盯回他。

　　“你…是不是強盗同伙？”毕竟还是孩子，少年郎问得直接。

　　采蘩还以为他认出自己，原来却怕自己是坏人，冷然反问“我如果是同伙，会告诉你吗？”这小孩儿第一面就把她踩到了底，要不是因为他爹娘，哼——

　　少年气结“你若是強盗，我们宁可死，也不用你帮。”

　　“是吗？”人小鬼大有钱孩子讨厌，采蘩站起⾝“我数到三，你要是坚持，我就走了。不过，好想想明白，究竟是自以为是好呢，还是先从沼泽里出来再说。一——二——”

　　树⼲那头多了两只沾満烂泥小手。

　　采蘩单眼一眯，笑了笑。

　　“笑什么笑，赶紧拉我们上去。”这女人说得没错，与其沼泽里必死，不如先脫困。

　　臭小孩！采蘩再次告诉自己，报恩是需要，否则会遭天谴。蹲下⾝，她开始用力拽。可是两个孩子份量比她想像重很多，她又是个软肢弱体，憋红了脸，费了吃奶力气，好一会儿不过将他们拉出半尺。

　　少年仍没好话“你吃饭了没有，两个小孩都拉不动，还能⼲什么？又不是千金‮姐小‬。”突然⾝体又往下沉“喂，你——”

　　采蘩喘着，拿眼白瞪他“你松手。”她没⼲过体力活，⾝上还有伤，这个臭小孩没完没了。

　　少年当她又不救了，嘟哝道“什么脾气，说两句就给我脸⾊看，小爷可是——”

　　“再不松手，我不救了。”采蘩承认，她没别可以逞能。

　　“我松手，你不是不用救了。”她傻吧？从小让人赞聪明少年斜勾嘴角。

　　“我先拉你妹妹上来，再拉你。”她拉不动两个人。

　　她是这个意思？看来自己冤枉她了≠年轻咳，掩饰尴尬，将妹妹调转⾝，也不管自己又沉下去一些，只嘱咐抓紧。

　　小子虽然说话刁钻，对妹妹倒是真好。采蘩一边想，一边把小姑娘拉出了泥潭。没有拖延，又把树⼲推回去。

　　少年此时终于相信这女子不是恶人，也不再说不中听话，任她拉一会儿歇一会儿，直到⾝下变成了结实地面。

　　采蘩靠树坐下，歇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雅雅，雅雅。”少年吃力得将妹妹翻过⾝来，拍着她脸，目光渐渐焦急起来。

　　小姑娘⾝体一动不动，睁开无神双眼，半晌之后用极弱声音说道“雅雅好饿。”

　　少年连忙翻衣袋衣袖，找出后半块饼。饼已经沾満烂泥，他想要擦⼲净，浑⾝上下却没一处不脏。不由自主看一眼采蘩，但他自尊阻止他开口乞求，咬咬牙，用脏手拨了又拨，便将妹妹扶起来，把饼放到她嘴边。

　　“雅雅，吃吧，吃饱了就有力气了。”

　　“吃吧，吃下去就气绝⾝亡了。”凉冷女声响起。除了采蘩，没别人。

　　少年怒瞪过来“你知不知道，我和妹妹这鬼地方迷了路，靠着两块饼过了三天？”

　　“不知道。”那他知不知道，她从被流放起，就没吃饱过肚子，饿了五年多。

　　这女人话不多，但动不动就堵得他气闷。他当然知道她不知道，他也不是问知不知道问题。到底是她笨还是他笨，跟这样人浪费力气说话？

　　“我只知道这泥块疙瘩吃到你妹妹肚子里去，你就成害死妹子凶手了。”瞧他爹娘谦和有礼，怎么会有这么傲慢儿子？

　　“我能怎么办？”少年爆发了，猛然站起⾝对采蘩怒吼，眼睛通红“爹娘死了，全部人都死了，我和妹妹再也回不了家。横竖都要死，吃死也好，饿死也好，又有何⼲？”

　　“你爹娘死了。”采蘩这回确定自己没听错，心往下沉“就是你们遇到盗贼？可是你们这样人家为何走金铃谷？应该走官道才对。”为什么好人会有这般凄惨下场？

　　少年刚才那通吼好像用后体力，颓然跪地，耷拉下脑袋。

　　片刻后，采蘩听到他哽咽声音。

　　“我想看山麓野马，爹娘才决定从这里过。我害死了爹娘，现还要害死妹妹…呜呜…”越说越难过，他哭了出来。

　　到底还只是个孩子　小年纪突然失去双亲，纵然出⾝富贵也无法避开厄运，将来路恐怕不好走。采蘩望着少年，不由叹出一口气。

　　“不是你错。”和一个境遇同样悲惨孩子斗什么气呢？她和他都刚刚失去了庇护天，今后要自己面对人世苦难。

　　少年抬起头来，倔強神情荡然无存，流露出脆弱哀恸，目光迷惘“不是我错吗？”

　　“不是，是命。”即便死而复生，也是命运使然。

　　采蘩扶着大树起⾝，走到少年那儿，拿出包裹里⼲馍，用皮囊水浇软，递给他。又帮小姑娘坐起，一口馍一口水得喂她。

　　冬林静谧，只有三个人影子，让月光拉长了，风吹不动，莫名碰撞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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