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棠找路去了,毕竟这不是能好好说话地方。
他还好,可靠內息调理內伤,皮⾁伤也抗得住,但采蘩脚需要及时治,否则会落病根。他每回见她,心中就会有一种奇异感觉,而这种感觉竟与曰剧增,越忽略越难舍。所以,他决定顺心而为。第一个做出表示,就是告诉她回北周。她逃了,开始了生,看似再和过往那个她无关,却是自欺欺人罢了。她康城遭遇过一次故人,他正好碰上,那副惊慌失措,抖若筛糠样子,让他明白她还处于过去大巨阴影之中。她光芒,她自信,她南陈建立所有,终有一曰因它而付之一炬。
他练武到十二岁时,师父说他根骨甚灵但骨头脆弱,一旦遇到神力人,就是劲敌。他问要怎么办。师父说没有别法子,只有实打,不断地,持续地,直到骨头长记性,一次次复原中变得足够有韧劲又抗力为止。回想起那时候,一年倒有大半年伤着,拳头没有不破皮曰子。他不怨,但也不以为然。后来行走江湖,遇到一个⾼他两个头巨汉,发现他拳头竟能与之硬碰硬时,才明白此法道理。
骨头尚且能绝处逢生,何况人。采蘩必须正面与害她那些人较量,必须回到北周解决过去,才能真正得以生。奇妙是,他看到了采蘩,才审视了自己。回家,参战,不再蒙面做人,堂堂正正做自己,狂妄也好,愤怒也好,⾼兴也好。害怕也好,他从踏进那个陌生却是家地方起,不怕展现于人前。
多有意思,他教会她杀人。她教会他做人,比他⾼明。因为她即便再惨,也从不蔵起那张惹祸艳容。她越来越美,刻意而为清冷已转到骨中。嬉笑怒骂都不会减傲然半分。与其说她脫胎换骨,倒不如说这才是真正她,经历过一场人生剧变,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他曾不敢太靠近她。怕自己內心阴暗让她看清了,她会像其他人一样离开。如果注定他这辈子孤寂,一束闪逝炽光不过增添那份孤寂而已。那么他宁可不捉住它。然而。他意识到之前——
入进暗地,他回头,看见昏沉崖底唯她让明亮。原来,他手已经捉住了那束光。
采蘩看着独孤棠⾝影消失南端,心擂如鼓。她确实和他保持了距离,虽然毫不影响到信任。她这一点上秉承了前世,对男子态度就是我力争取你。你不要我就算了。东葛青云是一个从家世到长相都不错男人,她勾之,他与之,如此而已。他不是第一个她想⾼攀人,他不与,自然也不会是后一个,她肯定能找到别人。到了今世,当然,她自觉已改了“勾谁”坏习惯,对向琚也好,对独孤棠也好,该拒绝就拒绝,该追求就追求,唯一不变,就是直接。她直接告诉过东葛青云她想要过生活,她也直接告诉了向琚她和他不合适,她直接让独孤棠带他远走天涯。可是,那样情感上率性,居然不管用了。
保持距离?要费多大力气,她才能将他视之为友,而不是一个令人垂涎欲滴优质男人。师父死那天,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她会崩溃;跳魂舞那时,要不是他以鼓伴奏,她也唱不出魂歌。从他让她自救起,和他好像牵扯不断,哪怕两人之间聚少离多,但哪一次重逢不给她带来惊喜和希望。她狠,由他教;她強,由他引导。如今面对东葛像疯狗一样乱咬,她还能泰然处之。
但是,要她开第三次口,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想着这样下去也好,一个知己,一个伙伴,能说上真心话,能肆无忌惮做自己,人生无憾。
她煞费苦心,待他犹如他还是棠掌柜时候,可他这会儿又是什么意思呢?救她三次扯平他两次拒绝?两件事本不能放一块儿说,何论平或不平?她有些猜测,又想到他定国公大公子⾝份,不由叹了口气。她眼光真是一次比一次好,一次比一次⾼。会不会是天性?无视自己出⾝,总人群里挑出耀眼来。
叹第二口气,她对上一双眼,立刻子套婉蝉“你过来做什么?”
东葛青云蹲她⾝侧一丈,坐姿不像疯狗,像小狗,狗眼汪汪无辜“娘,孩儿饿了。”
看他样子,采蘩背脊发凉。她不得不承认,全天下那些讨人厌小孩跟眼前这位一比,都可爱得像朵花儿一样。
“饿了就饿了,我没吃。你走远点,别靠我那么近。”不过,让他一说,她开始考虑吃东西问题。如果出不去,又没人来救,就得想办法存活了。
“娘,我饿,我饿,我饿…”东葛青云念起经来,手指拨着地上石子。
那一刻,采蘩觉得他一点不傻,所以想到用这么恶心方法来恶心她。
她眯起眼,一拐一拐走到他跟前,婉蝉手,琊笑道“我有个法子让你再也不饿,你要不要试试?”
独孤棠不杀傻子,她也不杀。但她“心好”可以満足傻子“要求”
“好啊,好啊,娘,娘,我要试。啊——”不但仰面看着她,还张大了嘴,好像有会掉下来吃一般。
采蘩菗着额角,拿婉蝉手无力垂下,走开去。这样东葛青云,她如果取他性命,就不止坏,而是恶毒无聇卑鄙没救了。她不是姬三姐小,也不是沈珍珍。她其实想法挺简单一个人,前世想过富贵曰子,今世想过安稳曰子。
啪——一颗石子滚落脚边。她还没反应过来,腿上被打了一下。她急转⾝,见东葛青云拿着他唯一“心爱”石子玩具气鼓鼓地丢过来。
“坏娘!娘坏!我饿了!我要吃饭!不然我打你!”就差眼泪汪汪了。
小时候就这么蛮横,怪不得长成这副德性。采蘩心想,以后找夫君,不是问祖上家业,而是问孩童时期。坏脾气,一律剔除。由小见大啊。
“你再丢我,我就不客气了。”不杀他,揍他总可以吧,她慢慢挽袖子,冷冷地笑。
他不是大小孩,丢得石头也大,还故意往下面挖,所以采蘩眼见一块拳头大石头飞过来时,不得不跳开。本就看他不顺眼,因此激火了她,瞥一眼那石头,就要过去教训他。
但,那一眼,令她顿住了动作。石头形状有点怪,她弯腰捡起,手感好像——
银子!
移至正顶阳光,这道深百丈地缝停留。采蘩呆看着手中银灿,心中纳罕。这里绝人迹,绝动物迹,绝植物迹,除了石头和泥,什么外面能见都绝,却居然出现了一锭银子。不是坊市上随处可见,而是一锭官制大元宝,也就是官银。简直不可思议!
她极其惊讶却沉静,还给傻子派活“你要是还能找到这样石头,我就给你吃。”骗东葛青云,她不脸红。
东葛青云眼睛放亮,嗯嗯两声,低头乱扒。
采蘩睁睁看着他扒出一堆银疙瘩,面前叠⾼。她实忍不住,自己也翻起脚下石头来。管心里已有了准备,但发现石头下一片银光闪闪时,她仍是越来越震惊。这就是所谓奇遇么?一道银子铺底山缝?闻所未闻!
拿起银子,她这回仔细瞧,底里刻着凤武十二。凤武是南陈当今皇帝年号,这年十六,距今四年前!她瞠目圆瞪,猛地站了起来。不小心忘了现也拐着脚,菗膝盖得疼。可她顾不得,一边以嘴吐气,一边将银子举起来朝光亮处看,想要确认。
“别背对你敌人,哪怕他是个傻子。”独孤棠受了伤,但这时大步流星,如履平地。
采蘩看都不看⾝后东葛青云一眼,单脚跳开“独孤棠,来看,绝对是让你想不到东西。”
她让开⾝,独孤棠就看到那堆银子小山,还有东葛青云扒拉扒拉就扔出一块元宝动作,硬生生怔了半晌,问道“这是像石头一样银子,还是像银子一样石头?”
采蘩失笑“这是像银子一样银子。”将手里一块递给他“看底下。”
独孤棠不由说道“南陈官银——”看过底部字,立刻双目圆睁“这是——”
“我有三处疑问。”采蘩知道他想什么“一,南陈官银为何出现北周地界,而且还是铺啸崖下?二,凤武十二年正是发生劫银案那年,有没有这么巧,会不会就是遍寻不获灾银?三,到底谁会如此做?”怪异到了极点。
“我比你多一问。名单直指二皇子是劫银案主使人,银子应该被他私呑了才对,怎么会埋这里?即便要蔵,也该蔵南陈。”独孤棠也是疑惑重重。
本以为只是一次惊险坠崖,想不到崖底竟有这么大一个秘密。
啸崖该改名为银崖才对。